中年人的心裡,其實是有點抱怨:這話根本不合適在這裡說,若是私下說,咱們還可以商量一下,你現在這麼搞,我怎麼跟你商量?你不能怪我說謊,這是被你逼的。
不過憑良心說,他認爲世子真不值百塊仙晶,十塊都不值,國公府就算有十塊仙晶,估計都不太可能賠付這麼多。
馮君聽到他否認,卻是冷笑一聲,“沒有仙晶?那你告訴我,陣盤裡的仙晶是哪兒來的?”
中年人的嘴巴動一下,就想說那是“妙手閣的事,我怎麼知道”。
不過不等他出聲,馮君又是一擺手,冷冷地發話,“在你否認之前,先考慮一下後果,欺騙我會得到什麼樣的下場。”
凡人欺瞞仙人,只可能有一種後果,殺無赦!
中年人頓時閉嘴,他真的非常明白仙家的無情,對方一旦翻臉,世子因爲家世的緣故,還有活下來的可能性,但是他這個小小的太監,是斷無倖免的道理。
看到他不做聲了,馮君滿意地點點頭,“那就這麼說定了,我這裡正好缺勞力,世子就留下來幫忙吧,什麼時候勇毅公送來一百塊仙晶,我什麼時候放人。”
世子和中年人面面相覷,表情有點古怪。
倒是不遠處有官員憋不住了,出聲發話,“閣下有意成爲良醫,可知你這行爲,類似於綁架勒贖?我勸閣下莫要自誤。”
馮君一扭頭,看到說話的人之後樂了,“原來是韓縣令……你沒死?”
此人正是止戈縣的縣令,此前還比較欣賞馮君,對神醫的評價不低,今天的對決,韓縣令卻又是第一公證人,“開始”的命令,就是他發出的。
馮君問他死沒死,是因爲在他印象中,主持對決的那廝,距離陣法也就半里地多,三百米左右,似乎已經被陣法的爆炸波及,死翹翹了。
“這個……縣丞受了重傷,”韓縣令乾咳兩聲,表情有點怪異,“方纔有人發動陣法,本官正好內急,他自告奮勇要主持。”
他是沒敢攔着那三位,說什麼不公平,但是他的心裡,其實很不恥這樣的行爲——勇毅公偌大的名頭,想不到其子卻是一個輸不起的。
眼見神醫被陣法困住,陣外三人優哉遊哉遊刃有餘,他覺得索然無味,藉口內急離開,也落個眼不見心不煩。
縣丞卻覺得,這是一個好的表現機會,哪怕接下來也沒什麼事了,還是馬上接手了這活。
然後,急於表現的縣丞,就被炸飛了,眼下昏迷不醒只剩下一口氣,估計活不過今天。
韓縣令覺得這事挺滑稽的,心裡也暗自慶幸自己有點小原則,只是當着這麼多同僚的面,他也不好把話說得太明白——總不能說那廝沒有同情心,活該受傷吧?
不過他也真的是走到遠處圖清淨,這邊的事看得不是特別明白。
馮君對這人的印象不好也不壞,雖然丫算幫兇,但是沒辦法,這事情就發生在止戈縣,擱給任何人當地方官,也躲不開。
所以他輕描淡寫地回答,“我並未綁架此人,他若想離開,也是由他,記得欠我一百仙晶,一個月內還清便是。”
世子的臉上,涌起一片不可置信的表情,“我現在……就可以離開了?”
“當然,”馮君點點頭,輕描淡寫地回答,“記住了,一個月內還清。”
世子根本沒把這話放在心上,他想的是,不用一個月,自己就能回到家裡,到時候自然有別人跟此人打交道,至於說一百仙晶?呵呵,你真的想多了。
不過同時,他還有些說不出的遺憾……沒錯,就是遺憾。
好不容易碰到了一名仙人,還有了比較直接的接觸——雖然這接觸不太友好,人家還讓自己跟在身邊幹活,但是這接觸的機會,擱給別人也是難得的造化。
世子不喜歡幹活,更不喜歡伺候人,但若是有可能得到仙緣,他倒也可以考慮委屈自己——男子漢大丈夫,只要有了奮鬥的目標,臥薪嚐膽不算丟人。
所以現在對方放他離開,他反倒是生出了點糾結的心思。
不過中年太監卻沒有世子這麼傻白甜,他在很小的時候,就跟着宮女來到勇毅公府,雖然沒怎麼接觸社會,但是他身處下層,又久在後宅,世間的醜惡也見了不少。
所以他覺得,馮君的話也許別有用意,只能再度聲明,“一百仙晶是絕對不可能的!”
馮君淡淡地看他一眼,走到桌邊坐下,輕描淡寫地發話,“想離開,就是一百仙晶,這是你們讓我開價的……老郎,給倒點茶水!”
郎震聞言過來倒茶,中年太監見他如此做派,忍不住出聲問一句,“我們離開之後,國公府大概也不會接受這樣的條件。”
這話問得太赤裸了,只差一句“到時候你奈我何”?
馮神醫將刀放在桌上,拿出一個物事來,隨便擺弄兩下,然後端起茶水喝茶,喝了一陣之後,才輕描淡寫地說一句,“世子是亥時出生的?這樣的時辰……不太合適長子。”
世子和中年太監聞言,臉色齊齊就是一變。
這個位面也講生辰八字,每個時辰各有利弊,沒有絕對的好和不好。
長子不是不能生在亥時,但是大致來說,人們願意圖個好的口彩,長子身負着帶領全家發展的重任,而亥時卻是一天之中最後一個時辰。
當然,長子未必是嫡長子,還可能是庶子,這個說法不能囊括所有情況,也僅僅是口彩。
可是不管怎麼說,一家的長子出生在一天中最後一個時辰,象徵意義總是不太好。
然而,世子和太監的變臉,卻不是因爲這個理由,他們比其他人更明白話裡的含義——除了極少數幾個人,其他人根本不清楚世子的生辰八字。
對勇毅公的親朋好友來說,世子的生日不是太大的秘密,除了百日、抓週之類的慶賀,每年世子過生日,府裡都要搞慶祝宴會——畢竟是下一代裡的第一人。
哪怕有一年世子不在家,府裡沒有搞宴會,也爲下人們加了餐。
但是知道世子生於什麼時辰的,那真的屈指可數,公爵府對外宣稱的就是:世子生於辰正時分。
長子生於辰時,口彩真的不錯,朝陽初升,稚嫩卻勢不可擋,代表着希望,終將澤及衆生。
可是公爵府這麼宣稱,真的僅僅是因爲在意口彩嗎?傻瓜纔會這麼想。
真正的原因是:世子的生辰八字,不能讓外界掌握到!這是一個有仙人的世界!
地球界沒有仙人,還有所謂的大師,拿着別人的生辰八字作法,何況這裡?
所以,世子和中年太監的臉色,不可能不變。
太監黑着臉發問,“大人如此說,敢問是何意?”
馮君斜睥他一眼,略帶不滿地發問,“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冒犯大人了,我們先告退,”太監馬上道歉,同時一拉世子,使個眼色:其他的話,現在不合適說,回頭私下聊吧。
其實現在這個場合,不合適說的東西太多了,比如說:縣丞馬上要死了。
縣丞不是吏部直接管理的官員,管轄權歸郡裡,很多時候郡裡推薦人,上面就批了。
但是不管怎麼說,這是縣裡的第二把手,也算是官府體系的一部分,現在馬上要嚥氣了,這該如何跟上面解釋?
除了縣丞和被馮君殺死的五人,現場起碼還死了十幾個人,死亡人數超過了二十,是很嚴重的事件了——對決死兩個無所謂,圍觀的人死了這麼多,算怎麼回事?
嚴格來說,兩個家族爭鬥,也可能死這麼多人,不算多大點事,壓住不上報就是了。
但是現場這麼多官員,分別來自縣裡、府裡和郡裡,甚至還有隔壁縣的官員,想要壓住此事,操作難度很大啊。
還有就是,現場居然出現了仙晶,而且……被人私下得了,朝廷官員竟然袖手旁觀。
再有就是,郡兵也死了一個,此人向後栽倒,正好撞到身後的刀尖上。
總而言之,這件事該如何收尾,得有個章法。
馮君不管這麼多,他既然冒充了仙人,就要有點仙人的派頭,於是衝着人羣中的北園伯勾一勾手指,“你,過來。”
北園伯是真不想上前,但是對方都直接指向他了,他也不敢裝聾作啞,只能一拽身邊的人,可憐兮兮地發話,“樂文,助我度過這一劫,我必有厚報。”
田樂文是真不想管他,但是不管也不行,只能嘆口氣,“我家的暗示還不明顯嗎,你怎麼就不懂呢?”
北園伯也覺得委屈呀,“你們只說此人不好招惹,爲什麼不說得更明白一點呢?”
田樂文用看白癡一樣的眼光看着對方,嘴角扯動一下,似笑非笑地發話,“我們把知道的全告訴你,然後……好讓你搶我家的機緣?”
這話說得,着實令人無語,不過也是實情,機緣在前,姻親算什麼?親兄弟也要當仁不讓。
只不過區別在於,田樂文這話,也屬於馬後炮——在今天之前,他真不確定馮君就是仙人,甚至在有的時候,他會認爲,七叔可能是着急晉階先天,有些魔怔了。
說到這裡,他擡眼四下看看,衝着田陽猊一招手,“七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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