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震的話,不算恐嚇,官差在下面爲非作歹,直接被人殺了的例子,真的不要太多。
何謂“皇權不下縣”?這就是了,在縣以下的地域,世家大族佔了很大的話語權。
很多家族,可以直接判決自家子弟的生死,甚至鄰居的生死,也可以強行決斷。
官差下來,如非不得已,下面人還是願意逢迎一下的,但是他們做得太過的話,下面人將人殺了,把屍體藏了,也未必就一定有事。
官方非要追究的話,萬一逼反了當地的民衆,算誰的鍋?
中階武師的臉上,青紅白紫變幻了好一陣,又四下看看,最終悻悻地勒轉馬頭疾馳而去。
不過在離開之前,他還是咬牙切齒,撂下了一句灰太狼的名言,“我還會回來的!”
回報他這句話的,是一片噓聲和口哨聲。
見到幾騎揚長而去,馮君衝着米家人一拱手,笑着發話,“多謝米掌櫃仗義執言。”
米掌櫃便是那個高階武師,他是帶了兩名伴當,急匆匆趕到的。
對於馮君的謝意,他很無所謂地擺一下手,然後快速發話,“不知馮先生此刻是否有空,我想私下聊兩句。”
馮君對米家人的態度,一直是不冷不熱,不過對方剛剛爲他解了圍——雖然他不介意跟府城來人扳一扳手腕,不過能少一點麻煩,當然是少點麻煩的好。
所以他邀請米掌櫃進自己的小院詳談,甚至把人請進了客廳。
他的客廳裡,沒有太多敏感東西,但是一般而言,他還是很少請人坐進去聊天。
他認爲,這不是自己有意擺譜,實在是自己的各個房間裡,見不得光的東西太多了,絕對不能讓別人隨便進出。
既然是如此,他就要從源頭上遏制這種風氣,那麼首當其衝的,當然就是客廳不隨意招待人,省得別人習慣成自然之後,不好控制。
至於說這麼做,可能給人留下傲慢的印象,馮君也顧不了那麼多,對他而言,把規矩立起來並且維持下去,纔是最重要的。
不過這一次,他感覺對方應該有要事跟自己商量,於是就將人請進了客廳。
米掌櫃跟他接觸得不多,但是在外面隨便打聽一下,就知道馮君的房間多麼難進了。
所以他還真是有點受寵若驚,不過還好,這一次他也確實帶來了重要的消息。
米家是做商貿的,大本營是在元廣府,但是也輻射周邊,在慶寧府的人脈頗爲不弱,否則也不會在奪魂刺被殺之後,第一時間趕來。
因爲馮君拒收了米家的一百兩黃金,最近他們就在四處打探,瞭解陽山顧家的各個產業。
其實顧家的絕大多數產業,並不難打聽,正經是這些產業一般會公開打出顧家的旗號,讓某些不開眼的傢伙早早知道:大家老實做生意就好,不要惦記那些不該惦記的。
不過米家人打聽消息,自然不可能這麼粗疏,想要回報馮君恩德,肯定要打聽詳細了。
他們要了解各個產業的位置、規模、盈利方式、利潤之類的內容,還要打聽負責人、保護力量這些信息,甚至還有相關人等的喜好、社會關係等等……
簡而言之,米家要將顧家產業的信息,做一個彙總交給馮君,自然是越細越好。
在這樣的調查過程中,有人就發現,息陰城內,顧家的一家米行,近期頻頻接觸郡兵和知府衙門,近期更是進了知府的宅院。
然後府衙有消息傳來,說顧家願意拿出部分錢糧,犒勞軍隊,知府大人很是開心。
民間自發勞軍的事,屬於典型的正能量,往常每到年根兒的時候,官府得將當地大戶召集起來,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有時候還要使出威脅恫嚇的手段,才能多少化點緣出來。
而陽山顧家做爲擁有先天的大家族,對這樣的威逼利誘,根本不在意——每年年底犒勞軍隊,是一百塊銀元、十石糧食加兩頭豬,你要也是這麼多,不要也是這麼多。
這一次顧家竟然提前主動勞軍,知府大爲歡喜:做爲慶寧府的大勢力,顧家此舉,給大家起了很好的帶頭作用。
米家可是做生意出身的,非常明白這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顧家如此行事,當是有所求,於是加大了打聽的力道。
其實府衙裡的各種消息,都不是很難打聽,大把銀元撒下去,有的是人爭先恐後地泄密——拿官方的消息,爲自家賺小錢錢,這太划算了。
所以米家最後得知,顧家向知府稟報,說止戈縣最近彙集了一羣騙子,正在打顧家的主意,希望府裡能出面懲治惡人,還慶寧府一片朗朗晴空。
米家人得了消息之後,爲了確定消息的準確性,還特地驗證了一番——若是將假消息傳給馮君的話,那就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然而,就是因爲他們要驗證,所以就慢了半拍,緊趕慢趕還是落後了府衙半步。
米家人能想得到,知府會答應顧家的請求,但是這麼快採取行動,還真是有點出乎意料。
簡而言之,米掌櫃一行人回來得有點晚了,不過他指出了幕後的主使者:陽山顧家!
馮君聽完這話之後,點起了一根菸:用官府壓我?大家族果然是有大家族的玩法。
他對這種情況並不意外,無非是官商勾結各取所需,在地球界,這種事多到爛大街。
可是顧家這生存千年的家族,能使出這麼一手,這招數自然有可取之處。
馮君抽了半根菸,纔出聲發問,“我殺了顧家在妙手閣的人,會有什麼問題嗎?”
現在知道後悔啦?米掌櫃心裡有點感慨:終究是年輕氣盛啊!
不過說到底,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他沉聲回答,“這個無須擔心,妙手閣是官府打壓的,只要你證據確鑿,知府也不能說什麼,顧家送上些許財貨勞軍,還不足以推翻定論。”
然而,頓了一頓之後,他又補充一句,“其實官府有時候,也不是那麼講道理的,最好你令田家也多出財貨勞軍,纔好辯解……可惜我米家是元廣府的,此事上不好出力。”
米家在慶寧府有分號,但是很顯然,作爲一個外地的辦事機構,只能象徵性地出點財貨應應景,不可能大撒金錢勞軍,否則的話,元廣府那裡如何交代?
“這還真是……”馮君感覺有點無語,異界版的金元政zhi嗎?
田家大肆勞軍的話,財貨的大頭,當然得他來出,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他不可能對合夥人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
可是轉念一想,馮君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有趣,顧家真是想跟我比錢多嗎?”
顧家在慶寧府,都是數一數二的存在,因爲擁有先天,不但武力值極強,連帶着財富也到達了一個令人瞠目的程度。
以現在馮君的身家,還真不配跟人家相比,幾千人的家族,要解決吃喝拉撒睡的問題,還要支持武者修煉,同時將家族發展壯大。
擱給地球界類似的企業,起碼也得有幾十甚至上百億的資產——溫飽問題好解決,但是想發展壯大,不被時代淘汰,還真得有這麼多才行。
馮君的資產,到現在也沒有上了十億,跟顧家相比,不是一個量級的。
而且顧家還有一大優勢,人多!
二十一世紀最寶貴的是什麼?是人才!
哪怕不說人才,人口也是寶貴的財富。
偌大的帝都,一旦驅逐了“地段”人口,整個城市都會被垃圾掩埋,想點外賣?對不起,快遞小哥都沒了,連飯店都關門了,老實在家吃泡麪吧——如果還有小賣部沒關門的話。
這更是馮君的短板,他不但人手奇缺,花錢僱來的人,忠誠度更是沒法跟家族子弟相比。
他的短處很多,但是不管怎麼說,只仗着一個長處,他就敢跟對方硬拼——在他的身後,有整整一個位面的支持!
想到要跟對方硬拼錢財,他真的沒什麼壓力——讓你見識一下,經濟戰是怎麼打的!
謝過了米掌櫃之後,他請來了田陽猊,將情況說了一遍。
田陽猊一聽“勞軍”,也是有點頭大,做爲一個家族的族老,他比馮君更明白,壞的開頭一定要抹殺,“今年勞軍,田家如果大手大腳,哪怕花的是您的錢……明年日子也不好過啊。”
馮君撫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那我請託鄧鏢頭好了。”
他手中不是沒有候補人選,鄧家兄弟的老爸在沒退出鏢局之前,也算是一號人物,又沒有太多的資產,某一年心血來潮大撒銀子勞軍,也不是說不過去的。
至於說來年?對不起,沒了!鄧家本來也就沒多少錢。
田陽猊怎麼敢答應神醫如此行事,如此一來,多日的辛苦豈不是毀於一旦?
他只能苦笑着發話,“距離年底還有些時日,咱們也不着急,先看一看知府打算如何籌措此事,我倒是不信,顧家能年年大手筆勞軍……靜觀其變即可。”
馮君想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不能事情還沒發生,自家就亂了陣腳。
於是他冷笑一聲,“等勞軍開始,我定要讓顧家後悔不正面接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