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君一直暗暗提醒自己——自己能力大了,責任也就大了,不能單憑着個人喜好行事。
當你的率性給別人造成了“冤屈”,產生了嚴重後果,那就不是一句“誤會”能解釋的。
當然,對於這具怨屍的處理,他還有別的打算,不過現在沒有必要說。
而陳勝王卻是徹底地震驚了,“馮山主你別介意啊,我這人說話直……你有點聖母了吧?”
確實有聖母的嫌疑啊,馮君無奈地笑一笑,然後才發話,“如果我說,我有信心隨時能擺平這具怨屍,不知道陳道友你是否相信?”
“這個我當然相信,”陳勝王肯定不能說自己不相信,哪怕他是個貨真價實的煉氣五層大修士,但是道門混跡社會的那一套,他也全部瞭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不過緊接着,他就正色發話,“可是我不怕說句冒犯的話,旱魃的生命力很強的,如果這盛世可以持續百年,那麼百年之後……誰來制它?”
說到最後四個字,他竟然是一臉的悲天憫人,只差在臉上寫一句——不能任性啊。
說實在的,旱魃的戰鬥力,真的是相當可怕,影響力更加可怕,。
不過馮君還是一臉的不在乎,“百年之後……呵呵,現在我都不怕它,百年之後我會怕?”
百年之後,他可能已經不在地球位面了,沒準都是元嬰期、出竅期什麼的了,但是與此同時,他的徒子徒孫也該成長起來了,怎麼會在意一個金丹期都到不了的旱魃?
不過陳勝王不能理解他的信心從何而來,雖然他很不願意說一些冒犯的話,可是現在卻不得不出聲了,“但是到了那個時候,您還活着……不,您還活在這個地球上嗎?”
“這個我想過,”馮君並不生氣,而是笑吟吟地回答,“我不會留下什麼麻煩的,在我離開之前,我會帶它走。”
這是他的真實想法,有朝一日他打算徹底離開地球了,只要能來得及,他肯定會把這一具怨屍帶走——不管你有再多的幺蛾子,去別的位面作吧,別在地球界玩。
等到了別的位面,那可就真不是怨屍能藏得住的,別的不說,只說那陰魂大佬,估計一眼就能把怨屍看得底兒掉,就算怨屍真的有金丹期實力,可是到了修仙位面,也是被鎮壓的份兒。
但是陳勝王明顯地會錯意了,“您要跟它同歸於盡……值得嗎?”
“陳道友你……腦洞太大了,”馮君好懸吐血,“這麼說吧,我就一個意思,它現在沒有做任何的壞事,反而有很強的善意,我不能憑着個人喜好處置它,對它來說這不公平。”
他真的不認爲自己是聖母心發作,他只是不想簡單地判斷對方是否邪惡還是正義。
他弱小的時候,曾經被那些掌握了話語權的人審判了很多回,
現在他也掌握了話語權,絕對不想成爲自己討厭的那種人。
陳勝王愕然了好一陣,最終點點頭,“馮山主有慈悲之意,我怎麼可能反對呢?”
“等等,我嘗試跟它溝通一下,”馮君笑一笑,猛地散發出了出塵中階的氣勢。
不過非常遺憾的是,下面那具怨屍,沒有絲毫的反應。
馮君搖搖頭,“算了,這傢伙未必能感受到,咱們走吧。”
不知道爲什麼,他有種感覺,下面的怨屍應該能感受到自己,但是對方沒反應,他也就作罷,不過在離開之際,他放了一塊靈石在陰泉旁邊。
走出山洞之後,他一伸手,空中出現一個丈許大小的手掌,連抓了兩把土,將山洞的口堵住了,“新土會有點痕跡,幻陣先留着,咱們在周圍轉上兩天,你的功法交給我了。”
陳勝王心裡還在可惜那塊靈石,但是馮君的行爲不是他能影響的,他也沒膽子去搶奪,現在猛地聽說,功法有着落了,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是慚愧,我還沒做什麼呢。”
馮君側頭看他一眼,正色發話,“你能考慮生靈塗炭,不惜爲此毀掉一個陰泉,這份心性我就很欣賞,而且又讓我開了眼界,給你一套功法算多大點事?”
離開之後,兩人找個地方歇息了,第二天和第三天,都是在周邊百里內四處轉悠。
不過非常遺憾的是,馮君再也沒有找到第二處有這麼強大陰氣的地方,零散的陰氣倒還有一些,但也只是一些,細細一查看,沒有任何的根腳。
第三天夜裡,馮君和陳勝王再次來到了陰泉,打開山洞,發現靈石依舊在那裡,只是有了一絲絲微不足道的損耗。
不過馮君用靈石用得太多了,知道靈氣自然泄露的話,損耗絕對不會這麼大,於是一擡手將靈石攝起,不以爲意地笑一笑,“看來這位朋友不怎麼給面子,那咱們走吧。”
陳勝王感受不出靈石的細微變化,更不知道馮君爲什麼這麼說——你真的能跟屍體溝通?
但他還是點點頭,“人怕古屍,其實屍體也怕修煉者,有些修者練了控屍之術,那些怨屍日日被煉魂,做些違心的事情,卻連輪迴也入不了,還要受天道懲罰,實在是……咦?”
下一刻,他愕然地看着那一汪清泉。
這一處泉眼是被他淘過的,沒有泥土,只有些細微的砂石。
現在砂石一陣扭曲,竟然出現了兩個字,“拜師”。
馮君的眉頭微微一皺,“你居然想拜我爲師?”
他是出塵中階,對方再怎麼腦殘,也不可能要收他做徒弟吧?
細砂又是一陣扭曲,出現一個“是”字,但是最後兩筆已經有點模糊了。
“咦,這倒是有趣,”馮君笑一笑,又將那塊靈石取出,這一次是放到了泉水中。
靈石的靈氣開始快速地下降,然而這“快速”二字,也不過是相對蛻凡中階而言。
五六分鐘之後,一團白霧出現在陰泉之上,逐漸幻化成一個半尺高的人形。
人形衝着馮君拱一拱手,傳來一道意念,“小神無奈,寄身古屍中,不克趕來,還望上人恕罪。”
“小神?”馮君聞言,頓時愕然,“你說你是神?”
“土地神而已,”人影並沒有覺得自家身份有什麼了不起,很平淡地回答,“戰死沙場之後被封土地神,得享香火,護衛一方安寧。”
這土地神也夠悲催的,後來被人毀了神廟,差一點魂飛魄散,後來有人慘死化身怨屍,他用盡全力拼死了厲鬼,而那怨屍的肉身被村民們深埋,他正好寄魂進去溫養。
馮君聽得都有點匪夷所思,“原來你是體制內的?”
“殘魂罷了,”人影的情緒沒什麼波動,“洗練陰氣無非是想再積攢些功德,後來發現沒了神位,積攢功德太過不易,卻又無意中發現,凝出陰泉可以遮蔽天機。”
這樣的話,對方的行爲就有了合理解釋,怨屍這種東西不受天道所容,土地神借了人家的身子,當然就要承擔相應的因果,他本來是想賺取功德,功德賺不上也不想被雷劈。
所以他躲在地底,上面弄出一口陰泉,天道若是注意,也是先注意陰泉,這就是個很好的掩護,不過他自己也因此失去了發展方向。
在這千餘年間,這口陰泉被九撥人發現過,還被毀過兩次,不過都沒有驚動了當地的村民,土地神發現很多道士和尚對怨屍有成見,他也不敢現身。
還虧得這一次,馮君先表示出了善意,土地神雖然修爲和神念都不怎麼樣,但是這陰泉是他凝練出來的,對於本地的花草樹木和各種地形也很熟悉,所以能感知對方的善意。
當然,僅僅是這些的話,不足以讓他冒險現身,關鍵的是,馮君還留下了一塊靈石。
土地神在道士手中見過靈石,但僅僅是驚鴻一瞥,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奢侈地使用靈石修煉。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小心地使用了兩天靈石,以求不被對方發現,卻不成想,馮君要收走靈石,這時候他就實在不能裝死了。
其實他心裡也明白,對方早就發現他了,只不過人家懶得出手而已。
馮君聽他說完之後,皺一皺眉頭髮問,“那如果我能給你蓋個土地廟,你歸位修煉,不是更合適一點?”
“這不行呀,”人影的情緒終於有了點波動,“土地廟只能是朝廷冊封,那纔算正道,就算走淫祠野寺路線,也得當地黎庶信奉才行,現今這世道……又怎麼可能呢?”
馮君摸出煙來,散給陳勝王一根,抽一口之後發話,“所以你要拜我爲師?”
人影這次回答得很痛快,“時移世易,現今已經很難享受香火供奉了,末法時節天道崩毀,就算我再立土地廟,萬一再被人搗毀,那就苦煞我也……”
“此前我借體修煉,於修煉一途也多有心得,倒不如拜在上人門下,求長生之道。”
看來土地廟被搗毀,讓你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啊,馮君想一想之後,還是搖搖頭,“我不能收你爲徒,我沒有鬼修功法。”
“那可怎麼是好?”人影傻眼了,心說堂堂出塵期大能,連鬼修功法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