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壽命很長,普遍接近兩百。
時間過去了五年,孫然已經二十多歲,成了一個絡腮鬍大漢,孩子都有三個了。
但他在待客大廳見到的這個伊諾村長的模樣卻完全沒什麼變化,依舊一身長袍,花白頭髮,臉上也沒多少皺紋。但是,他現在的臉色卻是黑沉沉地,渾身上下圍繞着一股低氣壓,讓人一靠近就渾身不自在。
他不是一個人過來,身邊還跟了幾個精靈,有男有女,也都是滿臉憤怒。
但這一行人中,有個女精靈的神態卻迥然不同,她一臉忐忑,將一個用印花棉布仔細包裹着的嬰孩緊緊抱着懷裡,深怕被人奪了去。
見到孫然一行人過來,伊諾立刻就爆發了,劈頭蓋臉地怒罵:“撒爾,你這些年越來越過份了!你還記得當初在晨露村外的臣服嗎?”
的確越來越過份,孫然自個兒心裡很清楚,高地人力量強大了,在交易的時候,變得越來越強勢,這是很自然的事。
他哈哈笑道:“是我不對,是我不對。我們高地人年輕人多,火氣旺,有什麼得罪的地方,希望伊諾村長多多寬恕。來人,上茶!”
立刻有幾個容貌中上的年輕少女們爲在座每個人都端上了茶飲,伊諾冷哼一聲,對桌上盛茶的精緻白瓷杯子多看了幾眼,但卻從頭到尾都沒碰茶水,在他的固有觀念裡,人族的東西都是骯髒的。
他轉頭對那抱着嬰孩的女精靈道道:“愛娃,把你的孩子抱過來!”
女精靈渾身一震,但在伊諾嚴厲的目光下,還是慢吞吞地走上來。伊諾站起來,疾走一步。搶過她的孩子,打開棉布,露出了嬰孩
的耳朵。
衆人看過去,見到的卻不是精靈的小尖耳。而是圓圓的耳廓。都忍不住都發出‘哦’地一聲長嘆,感覺很不可思議。
圓耳朵。絕對不可能出現在精靈身上,這分明是人族的種,但又被一個女精靈如此關心,說明這又是她的孩子。
事情很明白了。這個漂亮的女精靈和人族男子好上了,還偷偷爲這人生下了一個半精靈。
以往的半精靈,都是人族女子生下來的,現在卻反了過來,這種事情,是森林中的第一次。
對高傲的精靈來說,簡直就是駭人聽聞!
見衆人都明白了。伊諾村長咬牙切齒地道:“愛娃不肯說到底是誰的孩子,只說就是你們十二圓桌議會的成員。”
他目光環視了一眼跟進來的十幾個強大武士,說道:“孩子的父親就在你們中間。誰幹的,給我站出來!”
孫然一怔。轉頭看向自己的武士,目光掃了一眼,看見自己手下三大心腹之一的艾倫目光閃爍,低着頭不吭聲,心裡就明白了。
艾倫這個年輕人,在人族中也是個美男子,這幾年一直負責和精靈交易貨物,地位越來越高,同時又是三級武士,身上威嚴日重,加上他性格穩重,非常地有魅力。
但這五年,卻從來沒傳出消息說他和某個女子相好,孫然一度以爲這人可能好男色,卻沒想到他竟是看上了女精靈。
孫然再看女精靈,精靈普遍美麗,這女精靈自然也是如此,她目光緊緊看着伊諾村長手中的孩子,但也會快速瞥一眼艾倫,眼中滿是哀悽之色。
問題已經很清楚了,孫然心中有數,他笑道:“伊諾村長,先把孩子還給他的母親吧。”
“不,這個孩子絕對不能留着,這是一個錯誤!”
伊諾不肯,女精靈聽了,臉色煞白。孫然就看見艾倫拳頭的緊緊握着,指關節都發白了。
孫然的臉色頓時沉下來,緩緩站起,俯視着精靈村長。
他久居領袖之位,如今已經是二十多萬人的大首領,本身也是森林中最強大的四級武士,威嚴之厚重,沒有一個精靈能抵擋。
幾個精靈都是退了一步,精靈村長喉結滾動了幾下,卻沒能說出話來,只能不情不願地將孩子交還給了女精靈。
孫然又轉向自己的手下,開口道:“誰是孩子的父親,站出來!”
武士們一片沉默,持續了三秒,艾倫走前了一步:“我的!”
伊諾村長立刻道:“我就知道是你!你玷污了精靈的血脈,必須接受懲……”
“閉嘴!”孫然低吼,眼睛朝伊諾瞪去,渾身顯出火紅色的魔力波動。四級的魔力光芒,已經開始有點刺眼了,這代表着強大不可抗拒的力量。
伊諾再不敢出聲,低下了頭。
孫然繼續,問道:“艾倫,你喜歡這個愛娃?”
“我愛她!”艾倫道。
孫然又問女精靈:“你呢?自願的?”
女精靈愛娃先是看了下伊諾村長,見他一臉陰沉,就不敢說話。
“說出你的想法!”孫然問。
“我……我……他是我孩子的父親。”愛娃換了個婉轉的說法。
孫然點頭,說道:“既然是這樣,那就不存在玷污,也不存在懲罰。我高地人的血脈,配得上精靈!”
事關種族榮譽,伊諾村長怒而擡頭:“什麼高地人,還不是奴隸……”
他只說了奴隸兩個字,就聽見待客大廳中響起一片抽劍的聲音,轉頭一看,整個大廳的武士都已經握劍在手。
孫然看向伊諾村長,冷聲道:“我們用美酒招待朋友,用利劍教訓敵人!你,是敵人還是朋友?”
伊諾有些氣急敗壞:“等西瓦娜領主迴歸,有你好看的!”
孫然淡笑:“我等着那一天。”
然後他對衆武士道:“這些精靈不是朋友,送客!”
“我自己會走!”伊諾村長起身離去,身後的幾個精靈也都離去,只留下猶豫不決的愛娃。
孫然看着這女精靈,說道:“至於你,愛娃,你接受了高地人,爲艾倫生下了孩子,你如果願意,你和你的孩子可以留下來。”
愛娃猶豫不決,這打破了精靈數萬年以來的傳統,她只是一個普通精靈,非常無助。
已經走到伊諾村長喝道:“愛娃,跟我回去!”
艾倫卻走前一步,深情地道:“愛娃,爲了我們的孩子,留下來吧,我受不了躲躲藏藏的日子了,我要娶你爲妻,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
愛娃身體一震,恰好這時,懷中的嬰孩哭了起來。
艾倫再接再厲:“想想我們的孩子,他需要父親,他也需要母親。”
女精靈終於被說動了,無視了精靈村長的怒視,腳步輕輕朝艾倫挪了一步。艾倫是個人精,立刻大步上前,張開雙臂,將母子倆擁抱在懷裡。
愛娃沒有掙扎,默認了。
“嗨!”精靈村長髮出飽受屈辱又無可奈何地一嘆,大踏步離開了待客大廳。
孫然哈哈大笑,拍手道:“好,我們將爲艾倫和愛娃舉行盛大的婚禮!”
武士們也都大笑起來,紛紛向艾倫祝賀。
艾倫放下了心中最後一絲擔憂,一臉地喜悅。女精靈還不適應這熱情的氣氛,只紅着臉縮在艾倫懷裡,但看得出來,她並沒有排斥。
另一邊。
精靈村長在幾個武士的護送下離開大廳,和幾個精靈一路走在高地鎮的大街上。
大街上,有成衣店,裡面擺着雖不精美,但用料極其厚道的衣物。有工具店,裡面擺着各種鐵質工具,鐵犁、鐮刀、錘子、馬蹄鐵,還有很多叫不出名目的小工具。有鐵匠鋪,裡面傳出叮叮噹噹的響聲,各種各樣兵器、農具的鐵胚隨意地擺着。還有一個個小販,他們擺着小攤,攤子擺着時鮮的水果,蔬菜,魚、肉等等食物。
之前,精靈村長過來的時候滿心要來尋個公道,對這些景象沒多少感觸,但現在,他一路看去,豁然驚覺,滿身地冷汗。
‘天哪,什麼時候,這高地人竟然發展到了這個地步?’
“村長,這太可怕了。”同行的精靈也有同感。
伊諾默不作聲,但他感覺自己後背已經涼透了。
幾個精靈一路下山,沿途又看到了大量的農田,看到了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村莊,還有許多忙碌着,但臉上卻帶着笑容和憧憬的農夫,心中越發吃驚。
幾個精靈騎着闊耳馬,一直走了五十多公里,才走出了高地人的區域,進入森林。
等回到了晨露村,伊諾又看到了在自己村莊裡走進走出的人族商人,還有站在農田邊不斷煽動奴隸出逃的高地人,心中頓時生出了一種強烈的恐懼。
‘我們,正在被這些高地人侵略!’這是他得出的結論。
他急急回到村裡,立刻就宣佈關閉和人族的交易,讓精靈民兵將高地商人全都驅逐出了村莊。
但過了一會兒,就有許多年輕精靈前來質問:“村長,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我們需要這些商人爲我們提供森林裡的好東西!”
“村長,你憑什麼這麼幹?”
“村長,你太野蠻了!”
看着這一張張年輕的、帶着怒氣的臉龐,伊諾村長只感覺熱血衝腦,眼睛一黑,腳一軟,暈了過去。
暈過去最後一個念頭就是:“晚了,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