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園裡,楊依芸站在嚴心語的墓碑前,看着墓碑上刻着的“楊依芸之女心語”七個字,垂在身側的手,不知不覺地便緊握成了拳頭,連指甲陷進肉裡,掐出血血痕來,都絲毫察覺不到任何的痛意。
她爲嚴柏枝生的女兒,叫了他二十多年“爸爸”的女兒,死後,竟然連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都要不回來,都只能在墓碑上刻上“楊依芸之女”這樣的字,連只能被世人當成是她跟別的男人的女兒。
想到過去大半年的時間裡,她因爲藍嵐和嚴晚晚母女而失去的東西,一股從未有過的痛恨,便像夜幕下洶涌的潮水般,不斷地翻滾着,恨得她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渾身都控制不住地顫抖。
片刻之後,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壓下胸腔中洶涌的恨意,緩緩蹲下身去,伸手撫上墓碑,指腹輕輕地滑過“心語”兩個字,咬牙道,“心語,你放心,媽媽一定不會讓你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掉的。”
站在她身後的保姆聽着楊依芸那籠罩着陰森的痛恨聲,心裡不禁一個寒噤,擡頭看了她一眼。
“洛氏怎麼樣?倒閉了沒有?”
也就在保姆看向楊依芸的時候,楊依芸突然回頭,目光凌厲地看向保姆問道。
保姆一驚,又趕緊低下頭去,問道,“太太,你說是洛二少家的公司嗎?”
楊依芸一下子又火了,倏爾站了起來,轉身衝着保姆吼道,“那你告訴我,除了他們洛家,還有哪個洛家?”
保姆渾身又是一抖,被嚇的後退了一步,哆哆嗦嗦地道,“沒………沒有……..洛家的公司,什麼事情也沒有,我前兩天還看到新聞上報導,洛家的公司又接了一個大工程。”
瞪着保姆,楊依芸氣的兩個鼻孔都不夠喘氣的。
他們的女兒因爲洛鎮浩還有藍嵐和嚴晚晚那對賤母女而死,看來,嚴柏枝不但沒有爲難過一下那對賤母女,連洛家他都完全沒有爲難過。
到底在嚴柏枝的心裡,把她們母女當成了什麼?
她入獄,他不聞不問。
女兒死了,他也不在乎,不關心。
他心裡,到底有沒有過她們母女兩個人。
“那兩個賤人呢?”
“哪..........哪兩個賤人?”保姆一臉懵逼地看向楊依芸。
楊依芸瞪着保姆,雙目噴火,差點就忍不住,要扇她一巴掌了。
“除了藍嵐和嚴晚晚,還能有哪兩個賤人!”最後,她沒有動手,而是怒聲咆哮,尖銳的聲音,在空曠的墓園裡擴散迴響,讓人毛骨悚然。
保姆被嚇的三魂沒了七魄,渾身又是一抖,趕緊回答道,“嚴晚晚開了個古玩店,還順利地嫁進了白家,藍嵐好像沒什麼事,只是又離婚了,就這兩天的事。”
“呵..........”聽到藍嵐離婚了,楊依芸心裡終於微微好受了些,一聲冷冷的嗤笑之後,譏誚道,“這個賤人,怎麼可能有男人是真的喜歡她,男人上她,不過也就是因爲她有幾個臭錢而已。”
“嚴晚晚怎麼就順利嫁進白家了,柏枝不反對了嗎?”得意過之後,楊依芸又追問保姆道。
“聽說,是市長的妹妹先找到對像,結婚了,不再反對嚴晚晚嫁進白家了,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保姆低着頭,再不敢看楊端雲一眼。
楊依芸瞪着保姆,想到什麼,又趕緊問道,“嚴晩晚最近沒出什麼事嗎?難道她還好好的嗎?”
保姆一愣,擡起頭來錯愕地看向楊依芸,完全不明白爲什麼她會這樣問,片刻之後,回過神來,趕緊搖頭道,“我沒聽說嚴晚晚出事了,只聽新聞上報導說,她進了藍嵐的公司,當了什麼集團副總裁。”
聽着保姆的回答,楊依芸眉頭驟然緊皺一下,一雙怒火中燒的眼睛眯了起來。
難道,..........
回頭看一眼嚴心語的墓碑,她沒有再多作停留,擡腿便大步離開。
保姆見到,趕緊便大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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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依芸到省委大院的時候,嚴晉安不在家,只有張嬸在。
張嬸去開門,看到出現在門口的楊依芸,倒是挺高興的,讓人進屋後,趕緊便笑着問道,“依芸,什麼時候回來的呀?”
對張嬸,楊依芸自然不會像對自家的保姆那樣,完完全全的當成傭人來大呼小呵,而是跟以往一樣,帶着讓人覺得格外親切地笑容回道,“就今天上午回來的。”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想到還躺在醫院裡昏迷不醒的嚴宸軒,張嬸便欣慰地連連點頭。
這楊依芸一回來,去醫院看看嚴宸軒,跟嚴宸軒說會兒話,說不定嚴宸軒就會醒了呢!
“吃飯了嗎?沒吃的話,我去幫你做。”高興之餘,張嬸又趕緊問道。
張嬸可是個忠厚的老好人,再加上以前每次楊依芸來嚴晉安這兒的時候,都表現出一個溫柔體貼又大度孝訓的好妻子好兒媳婦好後媽的三好形象,所以,張嬸對她也一直是客客氣氣的,再加上前段時間嚴宸軒由她照顧,她對嚴宸軒的感情深了,自然連帶着對楊依芸也就比以前更熱情了。
“張姐,小軒呢?”楊依芸根本沒有聽張嬸在說話,只四下打量了一圈,在沒有發現嚴宸軒的身影后便立刻問她,“小軒怎麼不在,是出去了嗎?”
一聽楊依芸這樣問,張嬸立刻便明白了,只怕是嚴宸軒出了車禍在醫院昏迷不醒的事情,楊依芸還不知道吧。
“依芸,小軒沒出去,小軒他..........”
“小軒他怎麼啦?”看到張嬸的表情突然就變得凝重,楊依芸立刻便跟着緊張起來了,一把抓住了張嬸的手,追問道,“張姐,小軒他到底怎麼啦?你快說呀!”
藍嵐和嚴晚晚母女聯合起來逼得她的女兒跳樓自殺,難免她們母女不會再聯合起來做出更歹毒的事情來,再來害死她的兒子。
“小軒他..........”張嬸皺起眉頭,遲疑一下,在楊依芸無比惶恐的目光下接着道,“小軒他前段時間出車禍了,現在..........”
“什麼?車禍!”張嬸的話還沒有說完,楊依芸便驚呼出聲,整個人踉蹌一下,如果不是抓着張嬸,只怕人已經摔倒了,“誰幹的?到底是誰幹的?是不是藍嵐和嚴晚晚這對賤女母?”
幾乎是瞬間,楊依芸的情緒便崩潰了,渾身顫抖着緊緊抓着張嬸的手臂怒吼咆哮。
張嬸一聽,也是震驚,不明白楊依芸爲什麼會這樣想,趕緊扶住她道,“依芸,你先冷靜一點,車禍是意外,當時晚晚也在車上,只不過晚晚受傷比較輕,沒什麼事,小軒他就..........”
“小軒他怎麼啦?小軒他怎麼啦?”張嬸的話音還沒有落下,便再次被楊依芸的咆哮聲打斷。
她緊緊地拽着張嬸的手臂,眼淚,瞬間便滑1;150850295305065了下來,眼裡的惶恐與害怕,真真切切。
“依芸,你聽我說。”看見楊依芸的這副樣子,張嬸也不免動容。
不僅沒了女兒,如今才一出獄,便又得知兒子躺在醫院昏迷不醒,又有哪個母親能受得了這樣的打擊。
楊依芸看着張嬸,不斷地搖頭,身子一點點地滑下去,已是泣不成聲。
張嬸用力的想要扶起她,卻是扶不住,只能跟着她的身子一起慢慢蹲到了地上,才又說道,“小軒在車禍的時候受了重傷,人已經搶救過來了,只是大腦裡有血塊,壓迫了神經,暫時還躺在醫院裡,沒有醒過來。”
“你說什麼,你說小軒沒死?他沒死?”張嬸話音一落,楊依芸立刻便停止了哭泣,顯得錯愕地問道。
“誰說小軒死了,小軒當然沒死,只是暫時昏迷了而已,用不了多久就會醒的,你放心吧。”張嬸趕緊安撫她道。
“張姐,小軒在哪個醫院,我要去看他,現在就去看他。”
“好,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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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季李和嚴晚晚吃完午飯,嚴晚晚突然說,想要去醫院看看嚴宸軒。
醫生說,嚴宸軒身體恢復的不錯,只是大腦裡的血塊還一直沒散,所以昏迷不醒,只要血塊散了,人能醒過來,就沒什麼事了。
雖然是這樣,可是,嚴晚晚卻還是免不了自責,畢竟開車的是她,而受傷嚴重的人卻是嚴宸軒。
“楊依芸今天出獄了。”
去醫院的路上,白季李認真地開着車,一隻手握着方向盤,另一隻大掌則握着嚴晚晚的小手。
原本,楊依芸今天出獄的事情,他不打算跟嚴晚晚提,可是嚴晚晚現在去看嚴宸軒,很大可能就會在醫院裡遇到楊依芸,爲了讓她有個心理準備,白季李還是告訴了她。
“她就出獄了?”嚴晚晚微微錯愕地看向白季李。
總感覺,時光過的太快,一眨眼,半年的時間就沒了。
“嗯。”白季李淡淡點頭,側頭快速地看她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麼。
有些事情,他能猜想得到,卻沒有必要讓嚴晚晚知道。
楊依芸因藍嵐入獄,嚴心語又因爲藍嵐和嚴晚晚而死,如今嚴宸軒躺在醫院裡昏迷不醒,也跟嚴晚晚有關,只怕,楊依芸不會這麼心地寬容地認爲一切都是意外,去心平氣和地接受這一切。
看着白季李,嚴晚晚的心裡,卻是莫名一個寒噤。
如果說,別人不瞭解楊依芸,難道她還不瞭解嗎?
楊依芸可是個能爲了自己,不擇手段,甚至是能幾十年如一日地在人前演戲的人。
這些年來,楊依芸表面上對她這個繼女慈愛又體貼,可是嚴晚晚知道,楊依芸這樣做,只是做給大家看,同時,楊依芸也深懂得利用嚴柏枝的弱點,她越是對她好,嚴柏枝便只會越記得藍嵐當初給他帶的綠帽子,決然和他離婚的事,越反感討厭她這個女兒,越覺得藍嵐不如楊依芸溫柔體貼。
所以,這些年來,她和嚴柏枝這個父親的感情能走到今天這一步,90%都是拜楊依芸所賜。
“怎麼啦?”感覺出嚴晚晚的不對勁,白季李看她一眼問道。
嚴晚晚微揚起脣角,搖搖頭,“沒事。”
白季李又看她一眼,握着她小手的大掌,不由緊了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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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宸軒已經從重症監護室轉移到了普通的加護病房,當白季李和嚴晚晚到病房外的時候,病房門是半敞開着的,沒有關。
推門而入,一眼,他們便看到了站在病牀邊的張嬸,還有坐在病牀前握着嚴宸軒的手在抽泣的另一個女人。
顯然,這個抽泣的女人,就是楊依芸。
“晚晚,季李,你們來了呀!”張嬸聽到聲音,朝門口看了過去,看到進來的人是嚴晚晚跟白季李,臉上立刻便露出了慈愛的笑容來。
正坐在病牀前撫着嚴宸軒的胖臉哭的滿面是淚的楊依芸聽到嚴晚晚和白季李來了,原本盈滿淚水滿目都是慈愛疼惜的目光,立刻便變得如淬了毒般的刀鋒般凌厲,那隻輕撫在嚴宸軒胖臉上的手,也是握緊成了拳頭,手背上的青筋都條條凸了起來。
嚴晚晚看了一眼嚴宸軒和楊依芸的背影,爾後,對着張嬸微微一笑,喚了一聲“張嬸”。
白季李的視線,則一直落在楊依芸的身上,即使只是看着她的一個背影,他也能清晰地感覺到,此刻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恨意,更何況,她忽然握緊成拳頭的那隻手,更是說明了一切。
“噯!”張嬸答應一聲,朝他們走了過去,“來看小軒的吧,醫生說小軒恢復的挺好的,就是大腦裡的血塊還沒有散。”
嚴晚晚淡淡點頭,又看了一眼病牀上一動不動的胖男孩。
躺在病牀上這麼多天,嚴宸軒瘦了不少。
“走吧。”怕楊依芸會情緒失控,突然對嚴晚晚撒潑,白季李摟着嚴晚晚的腰肢,柔聲對她提議。
畢竟,這是醫院,他更不想讓嚴晚晚受到任何的傷害。
既然楊依芸在,嚴晚晚自然也不想多留,擡頭看他一眼,點點頭,對張嬸道,“張嬸,我們先走了,改天再過來。”
“好,你們去忙吧,這兒沒事。”
“晚晚,季李。”就在嚴晚晚和白季李要轉身離開的時候,楊依芸卻忽然站了起來,轉過身,叫住了他們倆。
不過是片刻的功夫,雖然楊依芸仍舊滿臉是淚,可是,剛纔眼底那滿滿的痛恨,卻是一絲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柔弱母親的痛苦與無助。
嚴晚晚和白季李皆是腳步頓住,擡眸看向了她。
楊依芸看着他們倆,微微一笑,擡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朝他們走了過去,溫婉又慈愛地道,“聽說你們倆個結婚了,恭喜你們!我今天才出來,也來不及給你們準備什麼,改天一定補上。”
嚴晚晚看着眼前柔柔弱弱,微笑着滿面慈愛,不帶一絲怨氣的楊依芸,說不錯愕,那是假的。
“謝謝嚴夫人,客氣了!”嚴晚晚有些愣住沒說話,倒是白季李,摟着嚴晚晚,微微勾起脣角,回敬她一句。
“晚晚,我知道,你去接小軒發生車禍,是一場意外,如今,小軒這樣..........”說着,楊依芸又抽泣起來,哽咽着有些泣不成聲。
白季李看着她那情真意切的楚楚動人的模樣,微微眯起了深邃的黑眸。
“依芸,別哭了,小軒一定很快就會醒過來的。”看着楊依芸,張嬸動容,趕緊安撫她。
楊依芸又擡手擦了擦眼淚,看一眼張嬸,又看向嚴晚晚和白季李,點了點頭道,“晚晚,只是一場意外,阿姨不怪你。”
嚴晚晚看着她,始終是一言不發。
“嚴夫人,這場車禍,還不一定就是場意外。”
白季李的話音一落,三個人都同時看向了他。
嚴晚晚和張嬸的眼裡,是震驚,而楊依芸的眼裡,除了震驚之外,似乎還夾雜着其它更多更復雜的情緒,只是,她努力剋制着,並沒有表現出太多,但即使這樣,也沒能逃得過白季李的法眼。
“你說什麼,車禍不是場意外?”發現白季李一直盯着自己,楊依芸強行鎮定下來,第一個開口問道。
白季李微微勾了勾脣角道,“我只是說不一定。”
“如果不是意外,那誰這麼缺德沒人性,做出這種天殺的事情來?”張嬸聽了,無比憤慨地道。
“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那麼一小部分人,爲了自己的私慾,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的。”白季李看向張嬸,意味深長地說了這一句話,爾後,又低頭看着嚴晚晚,柔聲道,“我們走吧。”
嚴晚晚輕籲口氣,點頭答應一個“嗯”字,對着張嬸微微笑了一下,和白季李一起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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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禍,真的不是場意外嗎?”
待上了車,離開了醫院,只有他們倆個人的時候,嚴晚晚纔開口問白季李。
正好前面紅燈,白季李快速看她一眼,將車緩緩停下,爾後,俯身過去,親吻一下她的額頭,又握住她的小手,乾燥又粗糲的大拇指指腹,輕輕摩挲着她的手機,讓人格外安心地道,“目前還只是猜測,沒有確鑿的證據。
嚴晚晚看着他,微微點了點頭。
雖然白季李說只是猜測,但是,以白季李這麼多年精準的判斷經驗,嚴晚晚當然相信,他的猜測不會錯。
只是,她不會去想,這場蓄意謀劃的車禍,針對的人會是她自己,畢竟,五車連撞,有人死有人重傷,她只是受了點皮外傷而已。
見嚴晚晚神色平靜,並沒有多想,白季李也不再多說,因爲他知道,他越多說,只怕嚴晚晚越會多想,更何況,一切確實只是他的猜測而已,做警察,講的是證據。
“有沒有想過,蜜月要去哪?”見嚴晚晚不說話,白季李趕緊岔開話題。
嚴晚晚抿起脣角看着他,想了想,“你想去哪?”
白季李笑,“這種事情,不是向來由老婆作主的嗎?”
嚴晚晚嘴角一抽,“誰說的?”
“哈哈..........”白季李爽朗地笑了,“除了工作上的事,其它的,我都聽老婆的。”
嚴晚晚一雙明媚的貓眼眯他一眼,湊過去,笑眯眯地問道,“會不會有局裡的同事說你是老婆奴呀,妻管嚴什麼之類的?”
白季李笑,曲指不輕不重地一記爆慄賞在她的額頭上,“他們不敢!再說,..........”
說着,他的長指順着嚴晚晚的額頭滑下,挑起她的下頷,低頭吻了一下她的紅脣,“當老婆奴,妻管嚴,我願意。”
嚴晚晚仰頭望着他,傻傻地笑着道,“那如果我說,我哪也不想去,就想和你兩個人呆在家裡做-愛呢?
白季李笑,長指輕輕地捏着她的下巴,再溫柔寵溺不過地晃了晃她的頭,在她的脣邊呵着撩人的熱氣,低低啞啞地嗓音悠悠地道,“在家難免會有人打擾,去個沒人打擾我們的地方,不是更好!”
說着,又去啄了啄她的紅脣,“老婆覺得呢~~”
嚴晚晚傻傻一笑,回吻一下他,“那這回聽老公的。”
“嗯。”白季李讚賞地揉了揉她的長髮,“真是我的好媳婦兒。”
嚴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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