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醫院,白季李回了軍區大院。
白老太太看到突然回來的他,趕緊便湊到了跟前去,看到他一張冷的跟張冰塊似的臉,而且,身上明顯還有濃烈的酒味,立刻便皺起了眉頭。
“兒子,你這是怎麼啦?”
白季李正眼都不瞧老太太一下,在玄關的位置換了鞋之後,便徑直越過老太太,往樓梯口的方向走,邊走邊對一旁家裡的保姆道,“芳姐,家裡有酒嗎?拿幾瓶上來給我。”
芳姐看了一眼老太太,又看向白季李,爲難地道,“有倒是有,不過都是老首長的珍藏。”
白季李停下上樓的腳步,很直接乾脆地吩咐道,“都拿上來吧,我要喝。”
“二少爺,你”
“兒子,你這是怎麼啦?一回來人也不理,就只管要酒喝,以前也沒見過你這樣呀!”老太太困惑呀,追上去鬱悶地問道。
以前就算再怎麼樣,白季李回來,勢必都會叫她這個媽一聲的,可這次,明明正眼都沒有瞧她一下。
白季李掀眸,涼涼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視線,淡淡睞了老太太一眼,什麼也不說,又繼續邁開長腿,往二樓走。
見白季李沒有要理會自己的意思,老太太更鬱悶着急了,又趕緊追上去道,“兒子,有什麼事,你跟媽說呀,別憋在心裡,啊!”
“白老太太,白老夫人,你是不是覺得,你兒子三十一歲還小,還沒有自己的事情自己作主的能力,更沒有到應該成家立業的年紀呀?”倏地,白季李便停下腳步,回頭對着老太太,低沉中帶着疲憊的沙啞嗓音冰冰涼涼又硬梆梆地質問道。
老太太被白季李突然回頭的動作嚇了一跳,但是,更加被他所說的話和說話的語氣刺激的不輕,硬是愣了好幾秒後,纔回過神來,眼前跟自己說話的,確確實實是自己的親兒子,白季李。
見老太太愣愣的滿臉錯愕地站在那兒,白季李也沒打算給她說話的機會,又繼續冷冰冰硬梆梆地道,“我今天把話給你說明白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做主,我愛的女人,會娶的女人,從現在到以後,都只會是嚴晚晚一個!她若沒嫁,我就一直等她,她若嫁給了別人,我就一輩子不娶,什麼抱孫子的事情,你跟大哥說去,別擱我這!你要是不想看着我這輩子就這樣孤獨終老,以後就別再爲難晚晚,跟她提什麼關於孩子的破事。”
老太太看着眼前完全不像自己兒子的兒子,硬是一愣一愣的一句話都插不上來,一旁的芳姐更是傻了眼,她在白家呆了這麼長時間來,就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白季李。
就哪裡是在跟自己的親媽說話呀,簡直就是反過來了,跟親媽在教訓兒子似的。
“你別忘記了,晚晚子宮大出血,導致以後受孕的機率大減,是誰造成的!我白季李如果連這一點責任都負不起來,我他媽就不是男人。”
說出這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白季李的額頭青筋都是暴跳的,那雙深邃的黑眸裡,更是覆了層結了霜的薄霧。
也就是完這一句後,他誰也沒有再理會,擡了腿便大步上了樓。
老太太仍舊一愣愣地站在那兒,看着他猶如千年冰封般的冷硬背影,心裡更是一抽一抽地難受,就像是被一團溼棉花堵住了胸口,喘息都困難,而這所有的難受,不是因爲白季李這個當兒子的給她這個媽撂下的這一番狠話,而是她在白季李的眼裡,看到的那種滿滿的從未有過的痛苦與自責。
“太太,您沒事吧?”
直到樓上傳來“砰”的一聲房門被關上的響聲後,芳姐看到老太太仍舊愣在那兒,神情悲憫,趕緊伸手去扶住了她。
老太太回過神來,看一眼旁邊的芳姐,嘴角一癟,差點都要哭出來,抓住芳姐問道,“芳呀,你說,我跟晚晚說的那些讓她離開季李的話,季李是不是都知道了呀?”
芳姐點點頭,“估計是吧。”
老太太嘴巴又是一癟,繼續問道,“那聽季李這話的意思,晚晚是不是真的和他分了呀?”
芳姐又點點頭,“看樣子像是。”
“那季李會不會恨透我去?”說着,老太太的眼淚就滑了下來。
老太太這輩子,從小到現在,都可謂是被寵着長大,寵着慢慢變老的。
不管是小時候還是年輕的時候,都從來被人像剛纔那般訓斥過。
可偏偏現在好了,到了一把年紀了,竟然還被兒子給訓了。
“太太,不會的,您放心吧!”看着老太太竟然哭了,芳姐也着急了,趕緊安撫她,“二少爺就是一時心裡太難受,所以纔會說出那樣的話來的,您放心吧,過兩天就好了!再說了,你再去找嚴小姐,收回你之前說過的那些話,讓她繼續跟二少爺在一起不就好了嗎?”
“對!對!對”老太太趕緊點頭,一邊往客廳跑,想要去給嚴晚晚打電話,一邊罵道,“嚴端雲這個千殺的,她來找我告訴我晚晚的事就是不懷好意,我竟然上了她的當,下次再見到她,我一定得好好罵她一頓。”
坐來來,老太太找出嚴晚晚的號碼,撥了出去,結果,手機裡傳來的卻是關機的提示音。
老太太一愣,這下算是徹底明白過來,剛纔白季李爲什麼會對樣對她這個親媽了。
“唉!”老太太深嘆口氣,擺擺手道,“芳呀,給季李拿幾瓶酒上去吧。”
“太太,”
“去吧!讓他醉了也好。”
“噯。”
藍嵐下午出院,因爲小產,她的年紀也擺在那兒,不比年輕人,所以出院後,就直接回家休養。
回到家,正準備躺下,手機響了一下。
因爲手機不在身邊,所以,藍嵐對宋承遠道,“承遠,幫我看看,誰發的信息。”
宋承遠點頭,扶着藍嵐靠在牀頭裡後,去拿她的手機。
當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的短信息時,他的眉頭不由皺了一下,爾後,纔將手機交給了藍嵐。
“是什麼事呀?”宋承遠那輕皺了一下的眉頭,自然是被藍嵐注意到了,所以她一邊接過手機一邊問。
“晚晚發過來的,你自己看吧。”
一聽說是嚴晚晚發的,藍嵐立刻便給手機開鎖,點開了短信息。
掃一眼短信內容,藍嵐立刻就懵了,好一會兒後,才反應過來,驀地擡眸看向面前的宋承遠,問道,“晚晚這是什麼意思?”
宋承遠淡淡的目光看着藍嵐,淡淡地給出了她三個字的答案道,“她走了。”
藍嵐眉心驟然一蹙,立刻就撥打嚴晚晚的電話,當只聽到關機的提示音時,她又立刻去翻白季李的手機,撥了過去。
而此刻,電話那頭的白季李又已經給自己灌下了兩瓶白酒,昏昏沉沉、半醉半醒地躺在牀上。
其實酒精對他而言,真的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只是他自己要想要好好醉一場罷了。
聽到手機震動,知道不可能是嚴晚晚,他很不想去接,可是多年的職業素養讓他下意識地伸手,拿過手機,接通了電話。
“喂。”
“白季李,我女兒呢?她去哪了?她爲什麼要不聲不響地離開?你是不是對她做了什麼?”白季李的聲音才響起,藍嵐便怒聲質問,不斷起伏的胸口,昭告了她此時的激動與憤怒。
白季李雖然意識是清醒的,但是因爲長時間的不眠不休,再加上大量酒精的刺激,他的腦袋痛得跟快要裂開似的。
他閉着眼,緊鎖着眉頭,擡手用力砸了砸好像已經不是自己了的那顆腦袋,卻沉默着,沒有說話。
“白季李,你說話呀,你到底對晚晚做了什麼?”顯然,白季李的沉默,讓藍嵐愈發的怒火中燒,她情緒失控地怒聲咆哮。
“藍董事長,我唯獨做錯的兩件事情,第一是對晚晚還不夠好;第二,是沒有一直把她拴在身邊。”
所以,才讓人有機會欺負她,讓她有機會離開他。
頓了頓,白季李又道,“不管她想離開多長時間,我都會等她回來;也不管她在哪,我都會保證她的安全。”
“什麼意思?”對於白季李最後的兩句話,藍嵐確實困惑。
白季李閉着眼,後背遮在了眼睛上,天邊的夕陽,從偌的窗臺,斜斜地傾泄進來,照在了他眼角的位置。
暖黃的光輝下,就在他眼角的位置,有液體,就那樣毫無聲息地滑了出來,熠熠生輝,灼痛人的眼。
“白季李,你說話!”藍嵐等的不耐煩了,再次咆哮。
“晚晚是我的人,到了哪,她都是。”
三年後,冰島首都雷克雅未克。
莊嚴而神聖的雷克雅未克大教堂前,一個裹着黑色的羽絨服,穿着牛仔褲,戴着黑色毛線針織帽和黑色口罩,胸前掛着一臺單反相機的女孩站在那兒,仰着頭,兩隻澄亮亮的眼睛睜大,一瞬不瞬地打量着眼前莊嚴而神聖的大教堂。
女孩的身形高挑,那雙澄亮的大眼睛的眼角微微上挑,透着一股子與生俱來的嬌媚與性感,因爲長期風吹日曬的緣故,女孩年輕的肌膚,呈現出健康的小麥色。
一陣寒風吹來,揚起女孩栗色的長髮,那一根根柔順的長髮,像精靈,隨風舞動。
此刻,哪怕是裹着厚厚的羽絨服,也藏不住女孩前凸後翹的好身材。
女孩打量了教堂整體外觀一會兒,然後,舉起掛在胸前的相機,準備給這神聖的教堂留張影。
也就在這時,女孩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女孩已經用了三年的時間,遊歷了世界的各個角落,而每到一個新的國家,她都會換一張新的電話卡。
她昨天才到的冰島,知道她新的電話號碼的人,也就那麼兩三個。
所以,此刻,手機響起,女孩沒有片刻耽擱,立刻便放下手裡的單反,去掏手機。
“晚晚,書記出事了,快不行了,你趕緊回來吧。”
沒錯,接電話的女孩,不是別人,就是在惠南市消失了三年,一個人瀟灑遊歷世界的嚴晚晚。
聽到張嬸帶着哭腔的火急火燎的聲音,嚴晚晚的一顆心一下子就蹦到了嗓子眼,急切地問道,“張嬸,爺爺他怎麼啦?”
“晚晚,書記心機硬死,送進手術室的時候臉色發青,已經奄奄一息了,你趕緊回來吧,要不然,你後悔都來不及了。”說着,張嬸已經哭了起來。
“好!好!我馬上回去,現在就回去”說完這一句話,嚴晚晚立刻便轉身,朝馬路邊狂奔而去
嚴晚晚乘坐的航班降落在惠南市國際機場的時候,已經是將近21個小時後了。
當飛機降落在地面,她完全沒有一個闊別家鄉三年後歸來的遊子情懷,有的,只是一顆無比急切與擔憂的心。
當機艙門打開,她第一個衝下飛機,甚至是連行李都來不及去取,便直奔機場出口。
“晚晚!”
當她從機場出口衝出來,正要跑去打車的時候,不遠處,卻傳來了一聲熟悉的大叫。
嚴晚晚停下匆忙的腳步,順着聲音傳來的望去。
“晚晚,在這兒,是媽媽。”
也就在嚴晚晚看過去的時候,藍嵐已經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大步朝嚴晚晚撲過來。
“媽。”
“晚晚!”藍嵐撲了過來,將嚴晚晚一把抱進懷裡,喜悅的淚水,剎時奪眶而出。
只是,嚴晚晚卻絲毫沒有與藍嵐相同的久別重逢的激動喜悅的心情,而是從她的懷裡站好,急切地問道,“媽,爺爺呢,他怎麼樣了?”
藍嵐是多少年沒有流過一滴眼淚了,此刻,自己的淚流滿面,或許讓她自己都覺得有些矯情與不自然,所以,她趕緊擡手去擦臉上的淚,笑着道,“放心吧,你爺爺沒事了,搶救過來了,現在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嚴晚晚一顆懸到嗓子眼的心,終於在聽到藍嵐這一句話的時候,落了地。
“媽,你什麼時候也這麼多愁善感,成了林妹妹了呀!看你,哭成什麼樣子了,妝都花了。”看着眼前滿臉是淚的藍嵐,嚴晚晚打趣。
過去的三年,所有的親人當中,她也就只有和嚴晉安跟藍嵐保持着聯繫。
而時間,似乎真的是這世間最神奇的東西,竟然可以讓她們這對曾經陌生的母女,關係變得越來越融洽。
藍嵐擦掉臉上的淚,笑着嗔嚴晚晚一眼,“還說我,你看看你自己,都曬黑成什麼樣兒了,就你這膚色,哪裡像個女孩子該有的。”
過去的三年,嚴晚晚會時不時發她在世界各地的相片給她。
她早就知道,嚴晚晚的膚色,由原來白的跟牛奶似的,變成了如今的小麥色。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嚴晚晚一邊拉過藍嵐一邊道,“媽,別磨嘰了,我們趕緊先去醫院吧!”
“行!行!行!聽你的。”
嚴晚晚一笑,拉着藍嵐便走,卻在轉身擡頭的那一瞬,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自己的面前。
呼吸瞬間不由一滯,在看清楚眼前的男人是誰的時候,她又瞬間鬆懈了下來。
因爲眼前的男人,只是宋承遠而已。
“晚晚,你可算回來了。”宋承遠看着像個吉普賽女人的嚴晚晚,笑着打招呼。
嚴晚晚落落大方地眉梢一挑,“對呀,我回來了,謝謝你又照顧了我媽三年,宋叔叔。”
——宋叔叔!
宋承遠回味這三個字,低低一笑,“我跟你媽是夫妻,我不照顧,還誰來照顧。”
“承遠,你去把車開過來吧,我跟晚晚在停車場出口等你。”藍嵐歡喜地吩咐宋承遠道。
宋承遠點頭,低垂的雙眸,讓人看不到他的情緒,答應了一個“好”字,轉身大步往停車場走去。
“晚晚,你的行李呢?”待宋承遠走後,藍嵐才意識到,嚴晚晚從出來到現在,除了身上的一個揹包,一直是兩手空空的。
“太急了,沒取。”
“那沒事,等會媽打電話讓人送回去。”
“嗯,好,走吧。”
坐在車廂後座,分別三年的母女,突然就如要好的姐妹般,好多好多可以說的話。
藍嵐握着嚴晚晚的手,看着眼前越來越成熟且性感的女兒,不禁輕聲感嘆,她是真的不再年輕了。
是呀,她畢竟都快50歲了。
“晚晚,就當媽媽求你,這次回了,就別再一個人亂跑了,好嗎?”
嚴晚晚燦然笑着點頭,“嗯,行,聽你的,不走了。”
她當然不會再走了,因爲她根本無法預料,哪天她不在的時候,張嬸又一個電話打過來,說嚴晉安快不行了。
後悔的事,她以前做過,但是現在,她不想再做了,因爲有些事情,一旦錯過,就再也回不了頭。
三年的時間,她走遍了大半個地球。
如今,這個世界上,除了想要回到家,陪在至親的身邊,度過他們剩餘的時間,再沒有嚴晚晚想要做的事情。
“真的。”嚴晚晚毫不遲疑地回答,讓藍嵐喜出望外,趕緊道,“那你來公司幫媽媽的忙,好不好?”
嚴晚晚看着藍嵐眼裡的殷切,亦是毫不遲疑地點頭,“好,沒問題。”
藍嵐深深地吁了口氣,欣慰地笑了,這纔是她們母女相處應該有的樣子。
駕駛位上,認真開車的宋承遠着着後座上她們母女倆的對話,嘴角,不禁微微一扯,意味以難明。
“晚晚,你這幾年在外面,是怎麼過來的,在外面吃用住行,樣樣都得花錢?”想起什麼,藍嵐又問道。
嚴晚晚在外面三年,沒有花過她的一分錢。
嚴晚晚挑起眉梢,明麗一笑,“我有手有腳呀,沒錢花了就去掙唄,有了錢再繼續去下一個地方。”
“那你告訴媽,你都幹些什麼來掙錢?”
嚴晚晚神秘一笑,然後,從藍嵐的手裡抽出自己的手,去拿過一側的揹包來,打開。
當嚴晚晚的揹包打開的那一瞬,藍嵐就有些微怔住了,因爲揹包裡面裝着的,竟然全是攝影器材,長的短的,各種焦距的鏡頭,裝了滿滿一揹包。
嚴晚晚拿出揹包裡裝着的單反相機,在藍嵐的面前晃了晃,“靠這個,拍了照片賣給各大媒體和雜誌社來賺錢。”
藍嵐先是微愣,爾後便笑了,“你什麼時候學會攝影了,媽媽怎麼從來不知道?”
嚴晚晚挑眉,將自己珍愛的單反相機收好,再平淡地回答道,“在路上遇到一個攝影愛好者,跟他學了幾天,然後慢慢自己也就喜歡上了,開始研究。”
她說的如此輕描淡寫,可是,卻沒有人知道,爲了拍攝那些可以換錢的照片,她經歷過了什麼,更沒有人知道,爲了學這一門可以餬口的技術,她又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但好在,一切都過去了。
藍嵐細細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兒,她眉目間飛揚的神采奕奕與自信,格外耀眼。
那是一個女人身上最美的東西,就像年輕時候的她。
“晚晚,你真的長大了,成熟懂事了。”
嚴晚晚收好了相機,擡起頭來,笑意明媚,“媽,我拍的照片,你想看嗎?”
“當然想。”
“好,改天洗出來,給你和爺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