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無巧不成書,就在鍾石庭審的最後一天釋放的那一段時間,恰巧華投的人正在熱烈地討論着目前的金融市場行情。
從去年入股斯坦利到如今,華投的研究部門一直在密切關注美國次級債券市場的惡化情況,以及其對其他市場產生的一系列連鎖反應。
短短的三個月內,圍繞着次級債券在全世界範圍內發生了衆多事情,其中包括美聯儲在1月22日降息75個基點、紐約保險監管層向債券保險商提供150億美元資金援助、七國財政和央行行長關注次級貸款危機、英國國有化北巖銀行等衆多救市的措施,幾乎是每個星期都有一項重大的決策公之於衆。
次級房屋抵押貸款債券引發的危機越演越烈,到目前爲止早就波及到經濟生活的各個方面,最初是地產市場,隨後是房貸系統,緊接着是中介商、保險商,而隨着風波的持續進行,還有一大串的名單會被牽扯到其中。
目前各國央行所做的事,無非是兩種:第一通過降息、注入現金的方式向市場釋放流動性,以緩解全球貨幣市場的壓力;第二則是對包括銀行資本、抵押貸款等“始作俑者”進行更爲嚴厲的監管,杜絕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但不管怎麼做,都是屬於事後的彌補,對已經造成的損失已經於事無補。
2月29日,聯儲推出一項預防高風險抵押債券新規定的提案;3月13日,美國官方第一次提出可能會“經濟衰退”的預測;而就在今天,17日,針對商業銀行的再貼現窗口降息25個基點,這些消息的公佈在某種程度上刺激今天股市沒有出現大跌,沖銷了因爲貝爾斯登被收購帶來的利空。
而針對這些消息。華投的研究人員看法分成了截然不同的兩派,其中一派的觀點是隨着美國和全球央行意識到次級債券危機並及時採取措施之後,雖然全球市場目前還是“哀鴻遍野”,但目前已經是抄底的好機會了。如果等到各國財政部和央行救市的政策正式生效,市場就會反轉,到時候再以便宜的價格買到優質資產的可能性就不大了。而另一派的觀點恰恰相反。他們認爲到目前爲止,次級債券這顆炸彈的威力和破壞力還遠遠沒有彰顯出來,市場遠遠沒有達到底部,因此在這個時候想要抄底,極有可能抄在半山腰,最後極有可能“賠了夫人又折兵”。
雙方表面上爭論的重點在於美國乃至世界經濟的宏觀面,但實質上這個問題卻也轉化成了對美國資本市場上優質資產購入時間點的選擇問題上。事實上在華投內部已經達成了購買房地美和房利美股票或是債券的共識,現在討論的是關於購入時間點和價位的問題。
在爭辯的過程當中,雙方都拿出了貝爾斯登當做例子。來佐證自己一方的觀點。一方說貝爾斯登就是次級債券的犧牲品,這樣一個鼎鼎大名的投行都躲不過被收購的風險,就更別說其他還沒有顯露出危機的機構。而另外一方則反脣相譏,說在此之前如果華投能夠悍然出手,果斷注資貝爾斯登的話,貝爾斯登說不定不會落入到摩根大通的手中,毫無疑問貝爾斯登的資產和員工都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只要假以時日。這些東西就能夠轉化爲長久的增長和穩定的收益,因此這正好說明我們錯過了一個抄底的大好機會。
自然。雙方誰也說服不了誰,就在爭執不下的過程中,突然有人在電視上看到關於鍾石早在一年多前就做空貝爾斯登的新聞,這個消息讓爭辯的雙方目瞪口呆,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們自然不會懷疑這些消息的真實性,事實上即便是貝爾斯登鮮花着錦的時候。市場上對他們看空的言論也是不少,但可不是有多少機構敢於在那個時候敢於做空貝爾斯登,或許說敢做空這麼長的時間。因爲金融市場瞬息萬變,或許下一刻行情就能夠徹底反轉,在這種情況下能夠長期做空貝爾斯登的人要不是瘋了。要不就是真有大智慧。很顯然怎麼看,鍾石都不像是瘋了的人。
主持會議的高東方對雙方持續不斷的爭吵也是頭疼不已,在此之前對貝雷羅克和斯坦利的兩次大手筆投資都沒有得到預期當中的高彙報,這讓他和他的團隊受到國內輿論的一致指責,因此揹負上了巨大的壓力。這也導致了在目前次級債券越演越烈的情況下,他和他的團隊遲遲不敢出手。
今天的例行會議,是他回國之前的最後一次會議,在這個會議之後他要飛回國內,給華投的董事會一個合適的投資報告,而到目前爲止,他的團隊依然沒有在什麼時候動手達成一致共識,這讓他更是焦慮不安。
就在電視上播出關於鍾石的新聞之後,他心中一動:如果自己內部擺不平的話,何不請這位先生過來給點意見呢?且不說剛纔關於鍾石的新聞震住了這些研究員,就單說他98年在香港的表現,以及那篇論文的關係,就足以能夠讓這些人膜拜得五體投地了。
當然,如果鍾石能夠在這個問題上給予更具體的意見就更好了。高東方這麼想着,很快就撥通了對方的電話,熱情洋溢地邀請對方到這裡來“坐一坐”。
由於都在紐約,相互之間所隔的距離也不算太遠,半個小時之後,鍾石的身影就出現在了華投包下的這層樓的會議室,當鍾石邁步走入這間被精心佈置過的會議室時,會議室內頓時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這間會議室明顯是被重新佈置過的,牆壁上掛着的都是華夏傳統的山水畫,在房間的盡頭還擺着一張畫着豔麗牡丹的屏風,每張座椅也是古色古香的藤木座椅,而紅木圓桌上甚至擺放着白瓷茶杯,看不到任何西方風格的裝飾。想來這家酒店的管理層對此也是煞費苦心。
“好了,好了,大家先不要鼓掌。”高東方滿臉堆笑,朝着衆人擺了擺手,快走幾步,緊緊握住鍾石的雙手。寒暄了兩句之後,高聲向衆人介紹道,“先生們,這位就是我們今天邀請的貴賓鍾石先生,其他的東西你們也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說什麼了。”
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
“這到底是怎麼一個情況?”面帶微笑朝着一羣站立起來的人搖搖手,鍾石走到圓形紅木會議桌的主臺前,順勢坐到了高東方的身旁,低聲問道。“好像你們在召開內部會議,我現在來拜訪合適嗎?”
“合適,當然合適了!”高東方摸着鼻尖回答道,同時手掌向下揮了揮,立刻所有人坐回到位置上,“其實,鍾先生,這一次請你過來。是想向你徵求一些意見。”
鍾石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在來之前。他已經想到了數個可能性,這個“徵求意見”就是其中之一。
“是這樣的,鍾先生,在你來之前我們正在討論關於次級房屋抵押貸款債券的問題,即目前救市的力度之下,市場的惡化情況還會維持多久。或者說這場危機是否已經在控制之內了。”一名衣冠楚楚的分析師站起身來,簡要地將他們剛纔所說的一切介紹了一番,隨後才自我介紹,“我是楚南星,華投的宏觀策略分析師。”
“次級債券危機?”鍾石的嘴角邊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對方,這才緩緩地說道,“其實宏觀方面我研究的並不是很多,所以我並沒有辦法回答你的問題。”
聽出鍾石話裡的推託之意,楚南星的臉上毫不掩飾地露出失望之色,悻悻地坐了下來。而其他分析師雖然沒有說什麼,但和楚南星有同樣反應的也不在少數。
“其實我這次請鍾先生來,是想請你對我們可能存在的一樁交易進行評估,他們所說的其實都是邊緣性的問題。”眼看場面馬上就要冷下來,高東方適時地站出來解釋道,“因爲這樁生意牽扯到目前市場時機是否合適,所以我們的分析師纔想先問你關於宏觀經濟的看法。”
鍾石歪着腦袋看了高東方一會,確定對方不繼續再說下去之後,這才淡淡地說道:“抱歉,高先生,我還是不好說什麼。你也清楚,如果標的不同,分析的方法也大相徑庭。就好像不能用分析股票的方法來分析債券,不能用操作期貨的辦法來操作期權,這些簡單的道理你們應該比我還清楚。”
事實上鍾石是在睜着眼睛說瞎話,因爲華投基金是主權基金,不可能像散戶或者對衝基金那樣去操作,唯一能夠和他們投資方式相近的只有共同基金,但主權基金比公共基金更有耐心,持有的週期更長。所以他們能夠投資的標的並不是很多,無非是股票、債券等幾個能夠長期持有的品種。
眼見着鍾石“不見兔子不撒鷹”,高東方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不說具體情況是不行了,當下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鍾先生,其實我們這一次盯上的是美國的兩房‘房利美’和‘房地美’,這兩家做房屋抵押貸款的巨頭公司不論是股價還是盈利都因次債危機而下跌,在認真考察了這兩家公司的財務狀況之後,我們認爲它們有長期投資的價值。不過現在麻煩的是,我們不能確定按照現在的經濟形勢,這兩家公司的證券價格是否到達了底部。”
“所以問宏觀的目的是,讓我預測一下這兩家公司的股價或者其他證券價格?”鍾石對這個回答很是無語,敢情對方將自己當做了可以預測未來的“神棍”,當下義正詞嚴地回絕道,“抱歉,高先生,我實在是對你的問題無法回答。如果我能夠預測的話,天域基金的資金恐怕就要進場了。”
“可是鍾先生,你在貝爾斯登的事件上就成功地預判到了今天的局面,而且時間跨度長達一年之久!”一名嘴角邊留着小鬍子的分析師飛快地站起身來,焦急地說道,“我們並不是要求你預測什麼,而是依照您目前對這場危機的判斷,您和您的同事們認爲還會持續多久?難道這一點點的意見都不願意透露嗎?”
“這是蘇展,行業分析師。”一旁的高東方連忙介紹道,隨後把臉一沉,佯呵道,“蘇展,你大呼小叫什麼,有你這麼不禮貌的嗎?鍾先生是我們的貴賓,平時請都請不來。還有,你不知道在98年鍾先生協助香港政府守衛香港資本市場的行爲嗎?鍾先生可是知名的愛國人士,怎麼可能會在這種時候有所保留呢?”
他的這番話看是在訓斥蘇展,但實際上卻是把問題拋給了鍾石,而且還拿出愛國的大義來壓鍾石。
鍾石自然是對他的言外之意心知肚明,尷尬地摸了摸鼻尖,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着說道:“高先生,不要給我扣這麼大的帽子。事實上我們內部的確對美國目前的次級債券危機有過研究,根據我們的研究,這場危機遠遠沒有達到高峰,目前雖然各個國家的政府和央行都積極地對市場施以援手,但這個市場的規模和相應的衍生市場規模實在是太過龐大,而且因爲羊羣效應的關係,所以到目前爲止我們認爲各國的救援仍然是杯水車薪。如果你一定要問我意見的話,我只能告訴你,最好還是持幣觀望。”
話雖然說得很模糊,但鍾石是真誠坦白地說出了天域基金內部的結論,沒有絲毫的保留。
高東方目光閃爍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而其他的分析師也沒有說話,一時間整間會議室陷入到極其尷尬的氣氛當中。
“你們是打算購買兩房的債券嗎?”眼見着氣氛有點沉悶,鍾石主動開口問道。
“嗯,什麼?”高東方回過頭來,迷惑地朝着鍾石看了一眼,隨後纔想起什麼,連連說道,“對!對!是債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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