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討論的氛圍陷入了僵局,馬家瑞及時地站了出來,故作風趣地說道:“這些都是沒影的事情,現在還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國際對衝基金盯上了香港。我們現在只是做一個內部的討論,再說,如果對衝基金來襲,不是還有金管局嗎?”
“不!”鍾石豎起食指,衝着馬家瑞揮了揮,有點語重心長地說道:“未雨綢繆,是我們做金融的好習慣。不要忘了,我們也是衆多大鱷中的一條,既然我們目前能想到,別人就未必想不到。既然說到調研,我這裡有一些照片,你們可以看看。”
說着,他衝着安德魯打了個響指,安德魯點了點頭,從手中的公文袋中掏出一疊厚厚的照片,分派給各個研究員。
照片的背景是一個造船廠,一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亞洲人正陪着幾個白人四處查看,有的照片上正是他們衝着巨大的錨指指點點,有的則是幾人正看着四處聊天的工人,有的則是那幾個外國人在摸地上鏽跡斑斑的鋼材。這幾十張照片雖然各自不同,但研究員們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些人是在進行考察調研活動。
由於要買入股票,基金的研究員們經常會到上市公司去調研,這是一種正常的調查行爲。只有深入實地,才能直觀地感受一個企業的生產活動,在投資過程中,這個行爲是不可避免的,在座的研究員們都有過類似的經歷。
曾經有這麼一個段子,有着股聖之稱的彼得林奇每年至少走訪200家上市公司。常年處於調研的忙碌狀態。有一次他對一家服裝公司的股票產生興趣,又分身乏術,只能讓他的老婆和女兒去那裡看一看,結果兩人轉了一圈後帶回來一大堆的衣服,對這家服裝公司的款式和材料讚不絕口,彼得林奇敏銳地嗅覺到商機,大手筆購入該公司的股票,最終大賺了一筆。
由此可見,調研活動對一支股票背後的上市公司的真實情況的瞭解有多重要。
“咦,這個人不是納瓦證券的首席經濟學家潘輝嗎?”很快。就有眼尖的研究員認出了照片上的亞洲面孔。訝的一聲喊了出來。
其他的研究員紛紛看過來,發現正是和他們有過接觸的納瓦證券的潘輝。很快,這些人聯想到,能讓投行首席經濟學家陪同調研的人。也肯定是圈內的人士。甚至是重量級機構的研究員。一想到這裡。天域基金研究員們的臉色立刻凝重起來。
“你們猜得沒錯,的確是納瓦證券的潘輝。”鍾石看了看變了臉色的研究員們,又添了一把火。說,“這組照片是七月份拍攝的,照片中的船廠是內地離海的一家造船廠,在香港上市,目前的股價在43港幣左右。你們還能通過這組照片看出更多的信息嗎?”
聽到這話,研究員們又把手邊的照片拿起來看了看,思考了片刻後開始表達自己的看法。
“從這些照片裡得不出更多的信息,如果能夠實地考察一番,效果應該會比較好。”
“地上的鋼材已經鏽跡斑斑,應該是很久沒有動過了。看來這家船廠的開工率並不是很高,原材料閒置到這個地步,造成極大的浪費。”
“不錯!如果單從這幾張照片來看,這家船廠的經營狀況並不樂觀,再結合一下財務報告和最近的走勢,我個人認爲這家船廠的股價明顯是被高估了。”有動作迅速的研究員,很快從會議室內的電腦裡調出這家船廠最近的股價走勢圖,接通了投影儀,頓時一個氣勢如虹的上升走勢圖出現在衆人的眼前。
鍾石讚許地點了點頭,揮了揮手製止衆人的繼續討論,說,“雖然不清楚這幾個白人供職於哪裡,但相信各位都很清楚,單憑這些照片,就能說明在香港上市的內地公司已經被外國的機構盯上了。請注意,我這裡說的機構可不是一般的國外投資者,而很有可能是對衝基金,畢竟不是誰都有資格讓一個董事總經理陪同去考察的。在目前東南亞地區一片哀號的情況下,如果說對衝基金對紅籌股產生興趣,恐怕就連在座的各位也不會相信。那麼,剩下的最大可能就是,他們在考察這些紅籌股的企業,很有可能是因爲它們產生了泡沫。”
一般來說,宏觀對衝基金對個股並沒有太大的興趣,他們的投資目標大都盯住各個國家的匯率、利率又或者是大宗商品市場,只有這些市場才能夠給他們天量的資金提供可觀的收益回報。就拿量子對衝基金來說,高達兩百億美元的資金管理規模,一旦步入股票市場,恐怕會立刻引起整個指數的上漲。
當然,在後來的大貨幣時代,由於股票市場可以容納資金規模急速擴大,加上整個世界範圍內對宏觀對衝基金的警惕,導致部分宏觀策略的對衝基金紛紛轉型。
研究員們都有一套自己的股價估值方式,其中就有兩個比較重要的估值模型,一個是現金流量分析模型,另外一個則是隱含波動率價格模型。這兩個模型一個是從現金流的角度分析股價,另外一個是從期權(權證)的角度分析股票是否超值的模型,雖然並不能完全、真實反映價格,但在某種程度上可以作爲一種借鑑。
只是這段時間,幾乎所有的研究員都在和各家投行聯繫,索要類似於馬來西亞、印尼、泰國等國家的宏觀經濟報告,就連其他幾支基金的業務也完全停滯了下來,自然也沒有人去分析港股的情況。
短短的兩個月時間,鍾石執掌的旗艦基金的資金規模已經膨脹到了八十億美元之多,除此之外。還有高達十幾億美元的泰銖空頭頭寸沒有平掉。這種超過50%的收益率已經讓研究員們顧不上做本職工作,幾乎所有人都在想着怎麼去尋找下一個貨幣攻擊的目標,就連幾個基金經理也不例外。雖然在內部有着明確的分工,但是由於旗艦基金並沒有太多的研究人員,所以鍾石調用了其他部門的研究員,也造成了其他幾個基金投資活動的停滯。
“現在港股依然是一副鮮花着錦、烈火烹油的景象,但是已經有相關投行的研究報告顯示,這是一種虛假的繁榮,也就是泡沫論。姑且不說這些報告的立場,就從我們專業性的角度來看。港股目前的確是被高估了。”馬家瑞皺着眉頭。不等其他人開口,就搶先說道,“另外還有一個問題,最近抽調到旗艦基金的研究員的數目有點多。鍾生如果要轉移投資重點的話。這一方面是不是要考慮?”
他的話說得有些巧妙。既迎合了鍾石的觀點,又將最近監測市場不利的責任推卸掉,雙方都不得罪。
“沒有必要。我們現在只需要從各家券商的經濟分析報告中找出最爲接近事實的部分。分析的工作就交給他們來做。另外,對紅籌股的調研工作要迅速展開,我有種預感,國際對衝基金已經盯上了華夏大陸,雖然他們不可能直接進攻內地,但是紅籌股將成爲主要的目標。”鍾石歪着頭想了想,最終決定還是不要動目前的團隊。
一般來說,基金業並不需要太多的分析人才,他們可以直接從券商的研究部免費拿到相關的研究報告,因爲券商最終想要的是他們的佣金費用,所以有這麼一個潛在的規則,即某家券商的研究報告越是準確,基金就會更多地利用某家券商的經紀通道。
不過基金較少僱傭研究員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即他們處於買方的位置,是券商拉攏的目標,有充分的籌碼從券商的研究部挖來王牌的分析師,並不需要自己的培養。他們所要挖取的研究員大多是市場上普遍認爲研究準確度高、有一定聲譽的分析師,數量上可能不足,但質量上絕對上乘。
“另外,東亞地區的國家也要密切注意,相信經過東南亞地區後,對衝基金已經轉移了目標。像韓國、日本、夷洲等地區都會成爲他們的新目標,這些地區的宏觀數據要時刻地監視。”鍾石又加了一句。
衆人齊齊地應了一聲,見會議已然開到了末尾,就三三兩兩地離開了會議室。
“說吧,你到底還有什麼沒說出來?”當衆人走後,馬家瑞依然留在會議室內,顯然是有話對鍾石講。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樣子,鍾石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語氣有些不快。
馬家瑞盯着鍾石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鍾生,是不是因爲我之前的話,才讓你放棄攻擊港幣的念頭,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實在是於心難安。”
鍾石搖了搖頭,放緩了語氣說:“不,雖然我們追求的是絕對收益,香港也是我們的根基,但如果港幣真的會被擊潰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去攻擊它。不過你不要忘了,香港纔回歸沒多久,在這種情況下,內地政府絕對不會讓港幣貶值,這相當於赤-裸裸的打臉行爲。如果有可能,內地政府可能會援助香港部分外匯儲備來保衛香港,這不止是經濟行爲,更是政治行爲。我們所要面對的,不止是香港一個對手,你明白嗎?”
“原來是這樣!”馬家瑞點了點頭,可隨後又接着問道,“香港政府會拋棄自由港的政府,轉而在外匯市場上公開支撐港幣?”
說到這裡,鍾石不禁深深地看了馬家瑞一眼,大有深意地說道:“一切皆有可能,香港政府不可能放任國際炒家在港交所裡肆意做空,但具體以什麼方式,我們現在也不好猜測,等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