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光原以爲,第一個提問的人,應該會是英菲爾德,畢竟他是主答辯教授。
誰料恰恰相反,一直很沒有存在感的張教授,他敲了敲面前的桌子,並未起身,還是像之前那樣坐着,居高臨下的看着林曉光,面無表情地看了看身旁的其餘三位,得到英菲爾德的首肯纔開口。
他問:“你講了這麼多,我問你,衆多文學作品中,有哪些白人作家的著作,明確提出、表明或讚美‘白色’的高貴性和純潔性,並對白色羣體的優越性表示贊同?”
林曉光站在講臺上,微微擡頭看着四人,幾乎不用思考,直接開口回答。
“威廉·布萊德福特在《普利茅斯記事》中寫道,他們所看到的是美洲廣闊和無人居住的大陸的一部分,這兒土地肥沃、很適合人類居住。但是這兒沒有文明的人類,只有野蠻和殘忍的人出沒,他們(印第安人)更像是一羣野獸。”
聽到這,霍爾並沒有其他表現,似乎不怎麼在乎。
林曉光繼續說:“科頓·馬賽在《瑪格諾拉》中,他把盎格魯·撒克遜人比作是可愛的羔羊,而把北美印第安人比作是無處不在的豺狼。”
張教授聞言不時點頭。
“本傑明·富蘭克林認爲,新世界的純白人的數量相對較少,所有非裔都是黑色或黃褐色,亞裔大多數是黃褐色,北美移民大多數也是這樣。”林曉光以流利的英語說着,盯着英菲爾德。
“在歐洲,西班牙人、意大利人、法國人、俄國人、瑞典人屬於有色人種,德國人也是如此。而唯有撒克遜人例外,他們同英格蘭人一起構成了地球上的主要白色人種。我希望他們的數量增加。”
埃文不時拿筆在筆記本上記着。
林曉光略微停頓,等教授們消化他的回答,才繼續開口:“在《弗吉尼亞記事》中,托馬斯·傑斐遜闡述了他對黑人的看法。”
“他認爲黑人的‘腎的分泌物更少,皮膚的腺的分泌物更多,後者的分泌物給他們一種很強烈的、難聞的氣味’。‘在理性思維方面,黑人比白人低劣的多……在想象方面,他們是遲鈍的、無鑑賞力和反常的’。”
“傑斐遜堅持,‘黑人,不管本來就是一個獨特的種族,還是由於時間和環境變爲一個獨特的種族,在肉體和精神上的稟賦都低劣於白人。認爲同一個屬下面的不同的種,或者同一個種下面的不同品類可以有不同的被賦予的資格,這並不違反經驗。’”
林曉光熟練的朗誦,一字不差,聽得霍爾教授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指出很多,最後埃文看不過去,不得不打斷,問道:“那麼除了這些,白人作家是如何讚頌白人形象的?你可以詳細指出來,慢慢說,時間很寬裕。”
提問是由易到難,他們的問題很簡單,林曉光能夠感受到一些人的善意,當然不會放過,再次回答。
“詹姆斯·菲尼莫·庫伯的小說最具有代表性。”
聽到這個人名,埃文不禁點點頭。
林曉光依然盯着英菲爾德教授,不急不緩說着:“在小說中,他多次稱讚自己是‘純白人’,他不僅讚頌了以納蒂·班波爲代表的的白人男性形象,而且塑造了很多令人難忘的白人女性形象。”
“他筆下的白人女性大都來自純粹的盎格魯·撒克遜種族,同莫里森筆下的布拉娣的布娃娃一樣,她們長着‘漂亮的金色頭髮’和‘發亮的藍色眼睛’,她們天真、善良、誠實、具有典型的維多利亞女性魅力。”
“其中愛麗絲·門羅是一個幾乎集所有優質品質於一身的白人女性的化身。”
張教授也拿着筆在記。
林曉光掃一眼微微有些得意的霍爾,接着講述道:“小說中,庫伯還描寫了法國捕獵者、商人、士兵和其他人物,但他筆下最令人難忘的還是那些具有白色血統的人物。”
“在《最後的莫希幹人》的結尾,庫伯預言道:‘白色的面孔將是大地的主人’。”
聽到這一句,似乎搔到霍爾的癢處,對方極爲得意,就連一向比較平和的埃文,也時不時點頭,張教授一言不發,低着頭寫東西,時寫時停。
英菲爾德聽完,眉頭微蹙,沒有要開口的意思,這時霍爾發問:“你認爲,《白鯨》中,大白鯨預示着歐洲白人的到來?爲什麼這樣說?你有什麼理由?”
這個問題纔有一點難度,林曉光略微思考一下,纔開始回答:“捕鯨過程爲麥克維爾提供了一個深入探討和分析白色在美國文學和文化中的含義的機會。通過對‘潘奎德’號捕鯨船與大白鯨周旋的描述和對於哲學、歷史、藝術和鯨類學的思考,麥克維爾肢解了幾百年來存在於歐洲和美國思想中的有關‘白色’的內涵和白人至上的觀念。”
英菲爾德也聽着他的講述,不置可否,沉吟着,過了許久,才問:“如何對‘白色’的象徵性進行重新建構?”
這個問題很大,回答起來很簡單,叫他看整本論文就行,不過眼下可不行,他要總結論文主旨,用簡短的語言來回答。
這纔是最難的。
組織着語言,他便回答道:“麥克維爾對‘白色’的象徵性的重新建構,是與試圖摧毀和肢解‘白色的象徵意義’和‘白色’霸權理論基礎同時進行的,他試圖告訴大家,對於白色象徵性的解釋,不論是神話、神學,還是物質的,都受到了多種假設和環境的影響。人們爲了自身利益,設法對白色附加了多種的種族含義。”
頓一下,他繼續說:“另外,麥克維爾還認爲,美國迫切需要的,不僅僅是‘白色’及其象徵性的重構,更需要的是道德的重構。”
最後,他以這句話結束。
“就這樣,通過對美國文學與文化中‘白色’和‘白色’神秘性的重新思考和再認識,麥克維爾完成了對於‘白色’的象徵意義的肢解和重構。”
回答完畢,他站在講臺上,靜靜地看着下面。
這時,英菲爾德看下時間,才站起身,說道:“你下午還有一場考試,現在可以回去了,答辯結果,勞拉教授會通知你。”
林曉光鞠躬致敬,這才退場,出來一看,太陽高高掛在人頭上,竟然快到中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