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新年的那一天晚上之後,雨宮井子和艾飛之間都保持着一個非常尷尬的局面,兩個人刻意的不再談起那一次偶然的擁抱,卻似乎總是在回味那溫柔的接觸給自己和對方帶來的愉悅感。在新年過後的一開始的時間裡,甚至艾飛叫她一次,她都會渾身一個激靈。幾次之後,艾飛也注意到了,也不敢叫她,有什麼需要只得自己處理。
對於艾飛,如果說她沒有一點好感絕對是騙人,但是,如果說她真的願意和這個年輕的上司發生什麼超友誼的關係,也是不現實的。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彼此之間的年齡差別——她比艾飛足足大17歲!這樣的年齡在1950年代絕對已經是母親和孩子的差距了。因此,她能做的也只是和這個私心裡一直有好感的上司保持着距離。
對於艾飛來說,他也覺得兩個人之間有點曖mei的情愫在蔓延,不過一直以來,不在自己吃飯的地方拉屎是他的原則,所以,即使雨宮井子的態度表現得很曖mei,他卻始終保持着一貫的神色,既不過分冷談,也不過分熱情。總之,事情出現之前是什麼樣,現在的他還是什麼樣。
時間長了,雨宮井子逐漸接受了這樣的事實,在工作中又慢慢恢復到了原來的狀態,只是她的心中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用原來的心態去面對自己的上司了。
前情表過,艾飛注意到了雨宮井子眼神中那一抹疑惑的神色,展顏一笑:“您能相信嗎?居然有一個演員需要我爲她講解關於演出的技巧?”
“嗯?是這樣的嗎?”雨宮井子一句話出口,心中暗恨:他要爲什麼人講解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唔,不知道她是不是很漂亮呢?
“是啊。”艾飛在辦公桌邊拿起畫筆:“等一會兒媽媽會陪她來,您準備一下。”
雨宮井子沒來由的一陣發愁,爲這個人的到來還需要準備一下嗎?不用問,和社長先生的關係很不一般呢?心中想着,腳下卻沒有動作:“喂,你在幹什麼?”
“啊,對不起!”雨宮井子習慣性的一個鞠躬:“不知道您需要準備什麼?”
“不就是按照正常的客人……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誒?不,沒有的。”
“那就開始吧。”
“嗨伊!”雨宮井子心中一片失望,開始簡單的清理辦公室。
艾飛也沒有心思作畫了,雙手託着腮,思考着等一會兒可能面臨的問題,高峰秀子又有什麼問題?還是關於表演的嗎?不會是什麼很大的話題吧?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應付得下來呢?
一路胡思亂想着,聽見外面的走廊上傳來腳步聲:“請這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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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來了。”艾飛從辦公桌後面繞出來,拉開了大門:“辛苦了!”
“匆忙之中到來,給您添麻煩了!”在雨宮井子聽來,一個無比陌生的聲音響了起來,不用問,這就是那個什麼高峰秀子了。果然,兩個女士一前一後走進辦公室,前面的正是艾幸子,在她的身後,跟着一身洋裝打扮的高峰秀子。
時間已經進入了三月份,溫暖的陽光下,高峰秀子身着一襲在日本人,尤其是日本女人極少看見的洋裝,帶着滿身的香風出現在這間純粹日本風味的辦公室中,憑空爲其增添了幾分域外的魅力,因爲走得太急,秀麗的五官上出現的小小的汗珠,在上午的陽光下也顯得那麼吸引,起伏不停的胸脯,更是讓看慣了和服包裹下的女性軀體的艾飛看呆了眼。
雨宮井子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一陣酸氣襲來,臉蛋也拉長了。
還好,艾飛只是一瞬間的失神,很快就反應過來:“好久不見了,高峰女士,您好。唔,好漂亮。”
“是真的嗎?”高峰秀子滿臉都是職業的笑容:“非常感謝您!哦,上一次承蒙您的指導,一直還沒有機會向您表示感謝,真是太失禮了。”
“哪的話。請坐吧。雨宮……雨宮?”
“啊,嗨伊!”
“倒咖啡來。高也峰女士還可以喝得嗎?”
“啊,可以的,可以的。麻煩您了。”
雨宮井子沉默的點點頭,站起來轉身走開了。高峰秀子這才說話:“這一次來,主要是爲了在拍攝的時候曾經回憶起當初艾君和我說過的話,有很多地方不是很理解,……”
“怎麼,有新的工作在進行嗎?”
“嗨伊,是這樣的……”高峰秀子把自己拍攝的新片的大約情節和他講述了一遍:“對於我來說,最大的問題就是掌握不到您曾經說過的,成爲一個好演員的基本條件,就是要融入到角色的內心中去,尤其,又是這樣一個角色。”
艾飛一直靜靜地聽着,等到她全部說完了,不屑的撇撇嘴,什麼爛片子!心中不屑,臉上就帶了出來:“是這樣啊?”
“誒?”高峰秀子發現了他的不屑一顧的表情,認爲是自己的問題對於他來說太簡單了呢!羞澀的一笑:“嗨伊,讓您見笑了。”
“哦,不,不是這方面的問題。”艾飛怪不好意思的一笑:“我在想的是另外一個問題。關於您剛纔提到的,不能融入角色的內心,除了生活方面的積累,您認爲可以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樣的幫助呢?”
高峰秀子從隨身攜帶的挎包中拿出一個白色的本本:“這是公司爲我準備的劇本,關於裡面的很多內容,雖然我可以認清楚文字,卻始終聯繫不起來和我的表演相對應的關係。”
艾飛接過劇本,像想起來什麼似的:“雨宮……”
“嗨伊!”
“媽媽是第一次到公司來,您帶着她到處走走,看看,給她介紹一下。”
雨宮明知道這是他在藉故支開自己,卻沒有任何辦法,只得站起身來,和艾幸子並肩走了出去。
看她們出去,艾飛才把注意力集中到劇本上,裡面的內容很清晰,不過是一些對話戲份和其他的生活場景,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他一邊大約的瀏覽着,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道:“這一次的導演是誰啊?”
“是成瀨喜男君。”
艾飛停頓了一下,用手指着劇本上的一節內容:“您……來演一下這裡。”
高峰秀子低頭看了看,點點頭:“是這裡嗎?”
“……”
“嗨伊!”她在他面前站好,整理了一下服裝:“小純……小純……”
“等一等!”她只發出了幾個音節就給艾飛打斷了,弄得高峰秀子上不來下不去,也不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裡。
“您可能忘記了我當初和您說過的話,演戲……尤其是在面對攝影機的時候,要儘可能的還原生活本來的面目。當然,還有一點就是參考您扮演的角色的內心。你扮演的早稻田靈子從鄉下到城市中尋找多年未見的妹妹,我想,有一種不祥的預兆一直是在她的腦海中迴盪着的,但是,卻也只是在心中偶然的會滑過這樣一個念頭,對於她本人來說,是絕對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現實的。所以,她纔會在見到妹妹的遺體的時候,表現出這樣一種既在情理之中,又百般不願意相信的情緒。而在您剛纔的表演中,很遺憾,我沒有看到這樣的情緒的流露。”
他滔滔不絕的說了一大堆,高峰秀子卻只是在迷惑的眨眼:“……對不起,您說得太多了。我沒有聽懂。”
艾飛撲哧一笑:“好吧,我說得簡單一點。您的表演中,舞臺化,程式化的內容太多。你參考一下生活中……對不起。”說到最後的時候他纔想起來,自己不是在中國,而是在日本!
日本人有時候是非常古怪的,對於發生在別人身上的諸如受傷,離散,死亡之類的負面新聞總是抱着一種看熱鬧的心態,恨不得事情越大越好,越悲慘越好;對於自己的家庭,卻是盡一切可能的避免中出現這樣的不幸的事情。也算是這個古怪的民族的特性了。所以,在談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纔會表現得那麼異常。
還好,高峰秀子倒並沒有把這種給自己做演出中的講解和生活掛上鉤,只是大方的一笑:“沒什麼,我明白您的意思的。請您繼續。”
“好吧。情況大約就是我當年和您說過的這樣,在面對鏡頭的時候,不要把它考慮成是在面對着觀衆表演,而是就把它當成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再來一次!”
“嗨伊!”高峰秀子敬服的點點頭,再一次站起來,開始醞釀情緒:“……”
“…………小純?”
“好一點了。再來!”
“…………小純?”
“再來!”艾飛不耐煩的站了起來:“用用你的腦子,笨蛋!用腦子演戲!”
高峰秀子被他的粗暴嚇了一跳,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您……?”
“就是這種感覺!把這種委屈轉化爲悲痛,再來一次!”艾飛的樣子儼然就是個稱職的導演,在片場指揮演出:“來,再來一次!”
高峰秀子又是委屈又是難過的瞟了他一眼,勉強收攏心神,按照他的要求繼續進行表演:“小純……是您嗎?小純……?”
艾飛雙手抱胸,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表演,暗暗點頭的同時,對於劇本中的臺詞真是一百個瞧不起“爛片子,爛臺詞,爛演員。都他媽的爛到一塊兒去了!這就是日本的電影演員嗎?虧得高峰秀子還被後世譽爲日本最會演戲的女星呢?”
“行了,就到這裡吧。”艾飛終止了高峰秀子的演出:“比剛纔的情況要好很多了,如果您能夠在攝影機前也能找到這樣的感覺的話,我想,應該就滿可以應付影片的拍攝工作了。”
“您認爲可以了嗎?”
“當然,在這方面我不會和您撒謊的。”
高峰秀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真的是太感激您了!”
高峰秀子又逗留了一會兒,才起身告辭。她剛剛離開,雨宮井子和艾幸子就從樓下回來了:“怎麼,秀子女士走了嗎?”
“是啊。媽媽,在樓下怎麼樣?認識很多人了吧?”
艾幸子撲哧一笑:“哪兒啊!很多先生本來就是認識的嘛!請井子女士帶我到樓下去,不過是和大家打個招呼罷了。”她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坐下:“實在是想不到呢!小艾君居然可以真的成爲公司的社長?嘻嘻!聽下面的人提起來,都說您是一個很稱職的社長呢!唔,和在家中看見的小艾君真的是有很大的區別啊!”
艾飛一笑,端起咖啡杯,攪拌了幾下:“媽媽,當初拜託您和爸爸負責的房子的事情,怎麼樣了?”
“啊,嗨伊!已經有包括崛田先生,熊本先生,早稻田先生,還有漢川先生等9家都同意在他們搬出目黑區之後把剩餘下來的房屋轉讓到小艾君的名下。”
“那,就太謝謝您和爸爸了。”艾飛點點頭:“如果可以的話,請爸爸媽媽繼續聯繫類似的家庭,總之,要把上野區更多的住房收到手中,錢的方面您不用擔心,有需要的話,和我說就是了。”
“暫時還不需要。小艾君在居住區真的是有很好的關係和人緣!熊本先生聽到我們的請求之後,沒有任何的停頓就答應了下來。甚至還主動提出要幫助我們聯繫其他的住戶呢!”
艾飛笑了:“只用一些不花錢的過期雜誌就能夠得到這樣的回報。喂,雨宮,你不認爲我是很聰明的嗎?”
雨宮井子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他也不以爲忤,只是嘻嘻一笑,已經改變了話題:“等一會兒要開會了。他們都準備好了嗎?”
“嗨伊。……”雨宮井子側耳聽了聽:“可能大家都已經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