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校場上,只有這麼300人在操練,顯得如此空曠。
“佐擊領兵3000人,爲何只有這麼區區300人?”盧象升忍不住問道。
黃得功在馬背上苦笑着,答道:“在冊兵員三千,實際不足一千,除去老弱病殘,還有……佔役,就只剩下這麼三百兵卒,可堪操練。”
“也就是十分之一,”羅飛羽說道,“具體數字是多少?”
黃得功老老實實答道:“實際兵員927,老弱病殘317,佔役310。”
衆人不由得暗自咋舌。
三千在冊兵員,三分之二是冒領,剩下的三成是老弱病殘,三成佔役,能操練的也就只有這麼區區三百人。
這還算是好的。
因爲整個京師三大營,在冊十四萬餘人,只有這麼三百人在操練!
盧象升並沒有就此放過黃得功的意思,繼續問道:“冒領糧餉2073人,佔役310人,都是誰?老弱317人,又在哪裡?”
黃得功翻身下馬,直接跪倒在地,答道:“老弱317人,被屬下清退,糧餉是屬下領用,爲這三百人置辦了些軍需。餘下的,都是李副將在操辦,屬下無權過問。”
“嗯,李副將,是襄城伯李守錡的什麼人?”羅飛羽問道。
黃得功搖着頭答道:“屬下不知,只是聽李副將說過,他是襄城伯李守錡的親戚。”
“起來吧!”羅飛羽說道,“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副將了!協助這位盧象升大人整飭京營!”
黃得功一愣,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盧象升在馬背上問道:“怎麼?不願意嗎?還不快謝過太師?”
黃得功如夢初醒一樣,再次拜下,大聲說道:“屬下領命!拜謝太師!”
他站起身來,見過盧象升,又見過袁崇煥。
“你們兩個認識?”羅飛羽很好奇地問道。
“有過一面之緣,”袁崇煥答道,“黃副將在遼東,也是一員猛將。這三百人,操練得法,有幾分遼東邊軍的影子。”
好沒等盧象升出聲,袁崇煥就對羅飛羽說道:“太師,如此猛將,該當在薊鎮邊關,才能人盡其才。”
盧象升立即嚷道:“袁督師此言不假,不過京營如今這個樣子,更需要黃副將這樣的統兵大將才對啊。”
羅飛羽沒有吭聲,袁崇煥哈哈一笑,說道:“是在下唐突了!在下現如今就甚是擔心,薊鎮邊軍,但願不是京營這個樣子啊。”
他這個擔心,沒有人能給他一個答案。在黃得功的引領下,羅飛羽一行在神樞營裡走了一圈,所到之處,已經不能用失望來形容,而是完全麻木了。
軍備不是不整,而是完全朽壞,不堪一用。甲冑兵器,只有那麼寥寥一些,看起來光鮮亮麗,完全是新的,但實際上,完全就是裝點門面,湊個數的。馬廄裡,更是隻有些老馬。即使是這些無法上戰場的老馬,也都是這裡的門面!充數用的!
整整一天,羅飛羽一行就一直在京營各處查看。晚上回到府邸,兵部,戶部,工部和刑部一天覈查下來的情況,完全應證了第一眼印象。京師三大營,已經完全朽壞,徹底毀了。如今已經只剩下個名字,連個空殼子都沒能留下。
待其他人離開,偌大的書房裡的只剩下羅飛羽和崔呈秀兩人。
崔呈秀有些擔憂地說道:“太師,京營此事,如若一查到底,勳貴必定牽連甚衆,只怕……朝野震動啊。”
羅飛羽也有些沉吟。
這些勳貴家族,彼此聯姻,關係盤根錯節,真個追查下去?恐怕都可以牽出一大串出來。
可是不追查下去,這些勳貴只怕還以爲,他這是怕了他們,今後就更難收拾這些人了。
更何況,在這些勳貴之上,還有皇親國戚,各地藩王!這些人不好好收拾一頓,大明就始終是帶着一堆的毒瘡爛肉,很難說會好得起來。
只是沉吟之間,羅飛羽就下定了決心。要是這幫勳貴都搞不定,後面他想要做的事,就更搞不定。
“直接與京營窩案牽連的勳貴,肯定不能這麼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羅飛羽說道,“至於其他的勳貴,如若有那等不開眼的,非要跳進來,攪混水,也就不用他們客氣。”
崔呈秀沒有吭聲。
羅飛羽問道:“怎麼,你是有什麼顧慮?”
崔呈秀點點頭,答道:“是的。勳貴自太祖成祖以降,就盤根錯節,勢力龐大。他們更與皇親國戚連成一片。在下是擔心,他們一旦因此而生事,朝堂都會因此而震動。”
“這個擔心也有道理。”羅飛羽點點頭答道,“不過在這件事上,不能因此而示弱退縮。所以要有理有據,讓這些人無話可說,也讓天下人知道這幫人都做了些什麼。嗯,看來發行邸報的事情要抓緊時間推進。”
“邸報?”崔呈秀問道,“朝廷的邸報傳遞到一府十三省,與此事能有什麼關聯?”
羅飛羽笑道:“我所要發行的邸報,是面向天下人的。把我們的聲音,迅速傳遍兩府十三省,讓天下人知道我們在做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做。”
崔呈秀還是一臉的茫然。
羅飛羽笑道:“這個先不急,我還得先找到合適的人來做這個事才行。到時候你們看到了這個東西,自然就會明白,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崔呈秀也很好奇。羅飛羽見他有些欲言又止,不解地問道:“怎麼,你是有什麼話,不方便說?”
“太師慧眼如炬!”崔呈秀張嘴就是奉承的話,給羅飛羽戴上一頂高帽子,“袁督師坐鎮薊鎮,舍弟凝秀在薊鎮任職,呈秀擔心……”
“你是擔心袁崇煥整飭薊鎮邊軍,鐵面無私,不利於你的弟弟?”羅飛羽問道。
“是。”崔呈秀老老實實地答道。
羅飛羽曬然道:“看來你的弟弟弟在薊鎮邊軍,也熟知邊軍陋習弊政啊。”
崔呈秀紅着臉,不敢吭聲。
這種事,羅飛羽也沒有指望崔呈秀這些人一個個能像海瑞那樣,清廉勤政,毫無私心。如果真有海瑞那樣的人在手底下,其實反而是件十分頭疼的事。
他對崔呈秀說道:“這樣,你修書一封,告訴他,一捱袁崇煥到了薊鎮,就把薊鎮邊軍存在的弊政陋習通通如實稟報,收斂手腳,主動把以前到手的交待一些出來。這樣我纔好跟袁崇煥打個招呼,既往不咎。”
“是!呈秀謹遵太師囑咐,這就回去照辦!”崔呈秀鬆了一口氣,連忙答應下來。
這個樣子,纔是真正的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不然的話,他還真不知道在袁崇煥手底下,自家這個弟弟崔凝秀,會鬧出什麼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