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言舟走得又快又急,宋晚被迫跟着他的腳步,幾乎是被人拖行着向前,手腕被抓得隱隱作痛。
男人有着強大的掌控力,讓她根本掙不脫禁錮。
她咬着脣,喊道:“程言舟你放開我!”
街上人來人往,街道兩旁的燈火纏綿在一起,光影交錯間。
程言舟腳步驀得停住,這才恍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手上力道驟然一鬆,宋晚就急切抽身而出。
見她怯生生地向後退了一步,有意和自己拉開距離,他心頭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怒火又重新復燃,近乎低吼道:“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嗎,你一個姑娘家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到底想做什麼,他們讓你喝酒,你就喝,你是沒腦子嗎?“
程言舟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明明可以好聲好氣地說話,卻偏偏挑最傷人的話說,語氣極兇。
他冰冷的聲音此刻像是一把鋒利的劍,殘忍地刺向了宋晚。
宋晚揉着作痛的手腕,回嗆道:“什麼叫鬼混在一起,我們那是在談生意,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
程言舟一時語塞,蹙眉道:“我並非這個意思!”
“反正我也不是大人的誰,大人作何感又和我有什麼關係!”宋晚言不由心地嘴硬道。
“不過宋晚還是要感謝大人方纔出手解圍,大人日理萬機,爲了我區區一個弱女子,耽誤您這麼長的時間,真是不好意思!“
程言舟哪裡聽不出這話中的冷嘲熱諷,當即眸色一沉:"你非要這麼和我說話是嗎?"
他聲音極冷,一雙黑眸漆黑幽深,宋晚被他迫人的氣勢駭住,抿住脣,抓着衣角的手指不自覺收緊。
“本大人今日沒有公務要忙!所以這算不上耽誤!“
“啊?”
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宋晚怔住,一雙美眸擡起,怔怔望向眼前的男人。
她用眼睫掩飾住內心的情緒,笑道:“那大人難不成是特意爲了我纔來這裡的嗎?“
她小心翼翼地試探,想知道答案,又害怕知道。
男人總是帶着一種難以接近的疏離感,從不喜形於色,令她永遠都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而向來都是她像個傻子一般奮不顧身地向他奔去。
可每每她以爲伸手就能觸及到他,倒頭來才發現,兩人中間始終隔着遙不可及的距離,隔着千山萬水。
話音落下來,程言舟卻如鯁在喉,遲疑許久,言不由衷道:“碰巧路過而已!”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說謊,可話到嘴邊,卻無端生出一絲怯懦。
原來他竟也會有這般無措的時候。
自那日在林嶽山手上救下宋晚之後,宋晚便再也沒來過監察司,對寫書評之事更是絕口不提。
整個監察司好像一瞬間就變得空蕩下來,可是這纔是常態不是嗎。
那樣的地方就該是冰冷沉寂的,他卻突然很不習慣,耳邊沒了某人聒噪的吵聲,庭院裡再也聽不到算盤的撥動聲,還有那隻叫起來就撓人心煩的小白貓。
有那麼一霎那,程言舟心裡涌起一個十分荒謬的念頭。
他突然有點羨慕那隻小白貓,羨慕它找到“家”了,而他卻好像迷路了。
心裡像是起了霧,看不清方向,這是他平生都一次身陷這種慌亂無措的情緒當中。
而這一切的源頭竟是爲了一個女子!
宋晚又哪裡會知道,程言舟在大神書鋪外徘徊許久,後來才從鋪裡的小廝口中得知她在這裡。
他想也未想,便尋到這裡,就見到宋晚被人欺辱。
冷靜理智在瞬間崩潰瓦解,好似什麼也顧不得了一般衝過去,見不得她受委屈,只想護她周全。
“原來只是路過啊!”宋晚苦澀呢喃,心裡涌起難以言喻的失落。
宋晚別傻了,他只是恰巧路過,大發慈悲地救下了你而已。
也對,堂堂的閻王,又怎麼會爲了你特意跑來這裡。
宋晚自嘲一笑,笑自己的不自量力,未幾,強忍住難過,故作平靜換了話題:“大人前面說有話要同我說,是何事?”
程言舟頓了頓,才沉聲道:“之前答應你寫書評之事,本大人會說到做到的!“
心臟像被什麼狠狠撞擊了一下,宋晚捂着胸口,臉上無半點血色。
原來他要和她說的,竟是這件事!
“謝謝大人成全!”宋晚朝男人欠了欠身,她面上帶笑,那笑卻不達眼底,看起來十分勉強,“真是有勞大人費心了!”
這不是她心心念念所求的嗎,如今他都答應她了,爲何他卻沒有在她臉上看到一絲的喜悅之情。
程言舟困惑:“你看起來似乎不怎麼高興?”
"怎麼會,小女子高興來還不及!“宋晚努力扯開脣角,聲音卻聽起來又悶又沉。
“如今夜色已深,大人若是沒什麼事的話,小女子就先走了!”
沒等程言舟迴應,她就轉身,大步而去。
程言舟張嘴想喊她的名字,聲音卻卡在脣齒間。
他的世界向來都是封閉的,從來沒有和任何女子有過這麼多的接觸,更是不懂要怎麼和她們相處。
可明明奮不顧身闖進他的世界是她。
將他的世界攪得天翻地覆的是她。
而如今決絕離去,一句不說的亦是她。
⊕ t tkan⊕ CΟ
夜幕沉沉,街頭的鋪子都陸續打烊了,吵鬧聲像是消退的潮水,四下裡緩緩安靜了下來。
半晌又飄起了雪花,一點點落在宋晚的肩頭上,冷意滲浸衣服裡,像是冰刀刺的人心口發疼。
宋晚自顧抱着雙臂,漫無目的地向前而行。
不知道是不是方纔喝的酒太烈,如今冷風一吹,那殘留的酒勁又悉數竄上來,渾身都非常不舒服。
她思緒昏沉,滿腦子都是程言舟的影子,用盡力氣想把他從腦海裡丟出去,可偏又做不到,心理又氣又惱。
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突然疾馳而來的馬車,車轅摩擦地面發出的聲響在耳邊驟然放大時。
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危險降臨,電光火石間,身子猛然被股外力扯住,一雙有力的大手將她的腰身攔住,帶着她往路邊而去。
宋晚的腦袋猝不及防地撞上男人的胸膛,瞬間被股冷冽的氣息包裹。
“宋晚,你瘋了嗎,爲什麼不看路!”
程言舟勃然大怒,幸而他方纔一路跟着她,不然後果簡直難以想象。
宋晚卻抵在他身上,感覺到他凌亂的氣息,和攬在他腰間微顫的之前,好半晌都沒作聲。
程言舟眉頭皺的更緊,鬆開手就要去檢查她身上是否受傷。
“是不是撞到哪裡了?“
宋晚緩緩仰起頭,紅着眼睛,忽而問:“爲什麼?”
程言舟怔住:”什麼?“
“爲什麼答應要寫書評!”宋晚雙手揪着他的衣衫,聲音喑啞,“你知不知道,這樣我就沒有理由再去監察司了!”
程言舟瞳孔一縮,心像是被尖銳的針猛地刺了一下,瞪大雙眼震驚地看向眼前人。
程言舟是閻王,人人避而遠之,宋晚亦是,可是命運卻讓他們一次次交錯。
雖然他總是冷着一張臉,脾氣又古怪,從不給她好臉色看,可卻一次次救她於水火之中。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程言舟就像是在她心頭撒下的一顆種子,日復一日,悄然無聲地在她心頭生根發芽,開出了絢爛的花。
或許從初見時的那個“吻”開始,又或是在梧桐苑時兩人的默契,也可能是那日他不惜低下頭顱,打碎自己的一身傲骨,捨棄尊嚴,只爲了救她。
連宋晚自己都說不清,所謂情不知所起,等她回過神來發現時,已控制不住自己那顆怦然的心。
她變得患得患失,開始畏懼,不敢去監察司,害怕有朝一日。
等對方答應自己的請求時,那麼就連最後那根能連接他們之間的線也徹底斷了。
她知道這一刻終究會來,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她知道一廂情願,無疾而終是他們最後的結局。
人啊,有時糊塗一點纔是幸事,有些事明知不可爲卻偏要爲之,那便是自找苦出,尤其是感情之事。
但宋晚不願再欺騙自己,她便是這樣的人,轟轟烈烈的開始,也要驚天動地落下句號。
哪怕只有這一次,她也想勇敢且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感情。
視線忽然變得模糊,四周的喧囂在這一刻驟然褪去。
蒼茫天地間,人海如潮,可她就只看到了他,靜靜站在那裡,孤寂的像座山,沉默不語。
心跳失去了節奏,像是要破膛而出,藉着酒勁,宋晚大聲地喊眼前人的名字。
“程言舟!“
她心裡本就委屈,適才又被程言舟那樣說,含在眼眶裡的溼意再也忍不住。
“啪嗒”滾落。
手背忽然被什麼燙了一下,程言舟心尖一顫,低頭才發現,是宋晚眼角滑落的淚。
最後在他逐漸凌亂的呼吸中。
他聽到她說:“怎麼辦,我好像喜歡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