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林嶽山被幾個親信護着從地牢後門逃出去,但難抵程言舟等人的窮追莫舍。

逃亡路上折損了不少人,最後只剩下他一個人艱難地殺出重圍。

他藉着天黑和夜市人多的優勢,迅速混入熙攘的人羣中,最後在東大街的附近消失了蹤跡。

這條街葉梓心再熟悉不過,巷口便是大神書鋪,她望着身影消失的方向,心中驀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程言舟似也察覺到了什麼,衆人只交換了個眼神,便徑直往大神書鋪而去。

葉梓心失蹤的這幾日,宋晚都沒睡過一天的安穩覺,近來鋪子裡的生意也不好。

前頭富貴特意跑來傳話,說是監察司的人已經知道葉梓心被困在哪了,今晚就會開展營救。

宋晚是又驚又喜,但心裡的石頭仍是懸着,也沒什麼心思幹活。

酉時方過,她索性早早關了鋪門,讓下頭的人都回去了。

收拾完前廳,穿過庭院,見夜色已深,厚重的雲霧把月色遮住,昏昏沉沉的,半點光都沒有。

宋晚擡頭望了眼,心裡更是心緒不寧,準備去屋裡算會兒賬打發時間。

結果她方在屋裡坐定,就聽到院中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宋晚先是環顧一週,沒在屋裡看到糖糕的身影,以爲是這小傢伙又在院中做“壞事”了。

她只好提着燈籠折回院中找糖糕。

“糖糕,快出來!再不出來,我可要生氣了!“

小傢伙似是能聽懂她的話,猛然間從角落裡竄到她面前,把宋晚嚇了一跳。

“喵嗚!”

宋晚捂着胸口喘氣,擡手拍糖糕的小腦袋,不悅道:“你個小王蛋羔子,真想嚇死我呀!”

糖糕有些委屈,腦袋往她手背上蹭了蹭,忽而卻不知怎麼了,似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一般,毛髮倒豎而起,嘴裡發出淒厲的喊叫聲。

“怎麼了,糖糕?”

宋晚意識到不對勁,纔將它在懷裡,就瞧見投在地上的一道黑影。

她緊張地呼吸一窒,若無其事地起身,而後猛然向前奔跑,卻沒跑出幾步,就被一棍子從後頭打暈了過去。

等葉梓心他們趕到書鋪門口時,就聽到糖糕哀慼的叫喊聲。

方纔那股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葉梓心幾乎是衝進院子裡的,找了一圈卻只見到倒在院中的燈籠,可就是不見宋晚的身影。

小傢伙似是受到了驚嚇,躲在角落裡,死活不肯出來。

程言舟前後細查一番,最後視線落在被人壓在桌上的白紙上。

他看清上面的文字,面容瞬間冷硬下來,眼底有怒意翻滾。

葉梓心見男人抿着脣,叩在桌上的五指緊攥成拳,她深吸一口氣,纔敢去看紙上的字。

“程言舟,你若是不想那個女人死,就乖乖按我說的話去做!“

紙條是林嶽山那個狗官寫的,寥寥一行字,卻徹底粉碎了葉梓心心裡的最後一絲僥倖。

她握拳用力砸向桌面。

可惡,到底還是晚來了一步!

程言舟當即命人封鎖了千葉縣所有的出入口,然後把那些救出來的貧民安置妥當。

等處理完這一切,已是夜深。

衆人安靜地侯在書鋪裡等消息,因爲擔憂宋晚的安危,葉梓心幾乎徹夜未眠。

可連續多日的疲累已讓她的身體透支,加上低燒未退,天矇矇亮時,她還是抵不住襲來的倦意,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醒來時,葉梓心發現自己已經被人抱到了牀上,手臂上的傷口也被人包紮過了。

守在牀邊的喻崢見她醒了,擡手把手中的熱茶遞過去。

葉梓心沒接,只皺着眉下意識問:“宋晚怎麼樣了,有消息了嗎?”

喻崢抿着脣,口氣強硬道:“先把茶喝了!”

葉梓心只能接過杯子乖乖喝完,悶聲悶氣道:”你一夜都守在這裡嗎?傷口……也是你包紮的?“

“不然呢,你也就運氣好,碰上我這麼個人美心善的金主大人,不然誰管你死活!”

葉梓心撇撇嘴,嘀咕了一聲,立時又反應過來:“你別打岔,你還沒說宋晚怎麼樣了!”

喻崢肅然道:“前頭一早就有個孩子來送信,林嶽山約程言舟午時在城郊十里亭見面,但只要他一個人赴約,你醒來前,程言舟已經趕過去了!“

“單獨赴約!”葉梓心喊道,“這狗官肯定又有什麼陰謀詭計!不行,我得跟過去看看!”

說罷,她從牀上支棱起來,迅速穿好鞋襪,熟料才起身又是一陣頭暈目眩,只能扶着牀幔站着。

“你的燒才退,現在離午時還有點時間,不如先吃口東西再趕過去也不遲啊!可別到時候人還沒救着,自己倒先暈了,本少爺可不揹你回來!“

宋晚生死未卜,葉梓心焦心難耐,哪還有心思吃東西,又聽他這般說,當即又氣又急地回嗆道:“呸,誰要你背了!”而後就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喻崢懊惱地打了下自己的嘴,邁開腿急急追了上去。

*

昨日後半夜下了入冬後的第一場雪。

雪勢很大,氣溫驟降,城郊外的曠野上結了厚厚的冰渣子。

十里亭邊的茅草屋被皚皚白雪所覆蓋,冷冽的寒風自四面八方,無孔不入地鑽進屋裡。

宋晚將身子蜷縮得更緊了,昨夜她被林嶽山虜到這兒,嚇得一夜未闔眼,神經高度緊繃,時刻防備着敵人。

期間林嶽山離開了一瞬,她纔有了片刻的喘息。

昏昏沉沉中,耳邊響起木門被推開的“嘎吱”聲,她驟然驚醒,繃緊身子,警惕地盯着走過來的男人。

林嶽山搓着凍僵的手,放在脣邊呵氣,擡頭,被霧氣朦朧的視線裡,就倒映出宋晚那張豔麗的面容。

他喉結滾動,眸色瞬間暗沉下來,一點一點傾身靠過去。

宋晚如臨大敵,秀眉緊擰,礙於手腳皆被繩子束着,動彈不得,只能把臉向後仰着,極力地拉開兩人的距離。

"你別過來!“

林嶽山蹲在她面前,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一番打量後,脣角勾出猥瑣的笑意,嘖嘖道:“果然是個美人,怪不得連向來不近女色的‘閻王’都爲你神魂顛倒的!有你這個籌碼在,我早晚能把程言舟拿捏在掌心!“

聞言,宋晚卻突然發出一陣冷冷的笑聲。

林嶽山怒視她,斥道:“你笑什麼?”

宋晚收住脣角笑意,冷聲道:“我是再笑,林大人可真是看得起我,高估了我在程言舟心裡的分量,我不過是一介小小的女流,能掀起什麼風浪?你不會真的天真地以爲程言舟會爲了我受你掌控吧?“

“哼,你少誆我,你別以爲我不知道,這些時日你頻繁出入監察司,那樣的官府重地,往日裡可不是誰都能隨意出入的,若是沒有程言舟默許,你覺得你還能進的去!“

林嶽山這些日早就派人時刻緊盯着監察司的動向,宋晚可謂是他意外的“收穫”,也是他用來制衡程言舟和最後保命的一個”籌碼“!

林嶽山這番話令宋晚心中怔然。

作爲監察司的“常客”,她自然沒有林嶽山細想得這麼深,一門心思都在討好程言舟上頭,以至於忽略了其中的很多細枝末節!

那個冷麪心硬的男人真的會爲了救他……

她不敢細想下去,沉吟片刻,搖着頭喊道:“不可能,程言舟是不會爲了我受你擺佈的,你這狗官也絕不可能逃掉!“

“怎麼不可能!”林嶽山輕笑一聲,“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縱使那‘閻王’再可怕,也不過是有七情六慾的凡人罷了,你是信不過他,還是信不過自己!”

宋晚咬着脣沒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