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日,經過兩天的收購,各地先後發來電報彙報棉花收購情況,蕭震雷讓人將電報進行整理,將電報上所說收購數目進行彙總計算,得知這兩天共收購棉花120萬石,最高收購價爲4兩銀子一石,如果與洋人的收購戰繼續打下去,這個收購價絕對不是最終價格。
據蕭震雷派人調查此前歷年全國棉花產量,產量最高的一年不過46.5萬噸,按一石160斤計算,也就是580萬石,而蕭震雷兩天的時間就收購了大約五分之一的產量,現在全國的主要產棉區在華北平原、華中、華東地區,這些地區的棉花產量在全國棉花產量上佔了絕大多數,事實上蕭震雷也只是派人去了這些地區收購棉花,其他稍遠的省市則沒有派人,去,一方面是人手不夠,另一方面是因爲其他地方即使有棉花也不多。
在蕭震雷沒有開始與洋商們展開棉花收購大戰之前,棉花的價格每石只有的二兩八錢銀子,雖然各地價格有差異,但相差不是很大,僅僅兩天的時間價格就上漲到了四兩,這個價格讓洋商們開始吃不消了。
在收購戰打響之後,棉農們發現價格不斷上漲,除了一部分棉農急於用錢,又或者擔心棉價下跌而賣掉了手上的棉花,其它棉農手上都還有一些存貨,實際上到了十二月這個時間段,棉花的收購其實已經進入了尾聲,棉農手上只有很少的棉花了,今年的棉花大部分集中在中間小商販或者中間稍大的棉商手中。而想要把棉花從這些人手上收購過來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些中間商都非常精明和敏感。許多棉花中間商都看出來了,現在這個棉花價格肯定還會繼續上揚。這些中間上將手上的棉花捂得嚴嚴實實,等待着棉價繼續爬高。
又經過兩天的大打價格戰,洋商們頂不住了,棉花的價格已經漲到了6兩銀子一石,這個價格比最初的價格翻了兩杯有餘,如果要繼續收購棉花,在成本上就要比以往多出兩倍以上。
華德路別墅,書房。
蕭震雷問道:“這兩天的棉花收購情況怎麼樣?”
程裕盛道:“昨天收了四十萬石,今天到現在爲止收了三十三萬石。一共是七十三萬石,加上上次收的一百二十萬石,總共是一百九十三萬石,只是我們暫時還不知道洋人們那邊一共收了多少”。
蕭震雷起身抽着煙,“洋人們到現在爲止才收了一百零八萬石,比我們收的少多了,哼哼,上海灘上各家銀行的現金流都被抽空了,我看他們到哪兒去弄錢跟我繼續打價格戰。到哪兒去弄錢繼續收,派人盯着那些洋商的一舉一動,如果有情況要立即報告!”
“明白!”程裕盛點了點頭。
其實此時的中國產出的棉花自己用都嫌不夠,因爲中國人口比其他國家都多得多。每年卻還要往海外出口棉花,這是因爲出口的棉花價錢上要比在國內販賣高一些,棉商們當然想多賺錢。
而與此相反的是。中國每年又要從國外進口棉紗和布匹,這是因爲中國人口多。缺布料,如果不從國外進口棉紗和布匹。則一半人以上沒有衣服穿。就以歷史上的1910年爲例,中國進口最大的數值就是棉紡織品,進口棉228.2萬石,總價值6283萬兩關銀(海關銀),均價一石是27.53關銀,棉花的價格在國內只有二兩多,這一出一進,變成棉紗就翻了十倍的價格。除了棉紗之後,還進口棉布1700萬匹,總價值在6785兩關銀,每匹均價爲3.99兩。
如果把國內要出口的棉花以高於洋商們的價錢攔截下來,在國內自己生產棉紗和棉布,就不會被洋人們賺走十倍的差價了。但是事實並非如此,不是沒有人看到這一點,就算有看出來了,但是卻無法實現,因爲國內的紡織業規模和技術無法與國外相比,一方面是因爲棉紗和棉布的生產成本因爲生產機器和技術的原因要遠遠高於洋商們,另一方面是因爲由於紡織技術的原因,洋布和洋紗的質量要比國內生產的棉布和棉紗要好,還要漂亮好看,價錢也要低,在市場上的競爭力要大,老百姓們當然喜歡物美價廉的洋布和洋紗了,如此時間一長,國內的紡織業就受到了沉重的打擊,也難怪之前程裕盛的紡織廠會瀕臨倒閉的境地了。
蕭震雷根本就沒打算要把這些囤積起來的棉花在國內自己生產,這不現實,國內沒有那麼大紡織規模可以消化掉這些棉花,而且生產出來的棉紗和棉布也沒有洋布好,肯定競爭不過洋布,這些棉花最終還是要出口到國外,但是在價格上不能由洋人們說了算,必須由他說了算,這纔是他的目的,之前的棉商們在自己的國家控制着貨源,卻不能自己定價,反而被洋人們控制了定價權,這無疑是一種深深的悲哀,蕭震雷現在要做的就是將以前棉商們分散控制的貨源集中起來控制,將出口價的定價權從洋人們手上奪回來,逼迫洋人們讓步,當然棉花出口的價格最終定在什麼價位,這也不是他蕭震雷想定多少就定多少,這是市場需求決定的,蕭震雷要做的就是不被洋人們把持絕對的定價權。
蕭震雷抽着煙走到窗戶邊看着窗外的精緻,說道:“按照現在的情況看來,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能夠手上的棉花肯定會越來越少,那些中間商不是傻瓜,他們手上還有不少棉花,肯定不會輕易出手,我們要做的就是無論洋人出什麼價錢,我們的出價都要比他們高,讓他們收不到棉花,他們想要收到棉花就必須出價比我們高。可我們絕對不能讓步!這一次我們要把棉花出口定價權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以後我們還要把生絲的出口定價權奪回來。再也不能讓洋人們經濟侵略我們!”
程裕盛只聽得熱血沸騰,彷彿年輕了幾十歲一般。他臉色紅潤,點頭道:“明白!”
法租界,洋人富豪居住區。
在一棟豪華別墅的客廳裡坐着七八個人,這些人都是在上海灘從事紡織業生意的洋商,這裡不僅有英國人,還有法國人、德國人、意大利人、日本人、俄國人。
法國棉商夏維爾是一二謝頂的矮胖老頭,他穿着一身體面的西裝,脖子打着領結,看上去很有些紳士。只見他用手上的文明杖跺着地板狠狠道:“諸位,這幾天的情況你們都知道了吧?可憐的華人當中竟然有人要挑戰我們的權威,想要控制棉花的貨源,從而掌握話語權,這些天我們這些人都在幹什麼?各自爲戰,火力分散,完全不是對方的對手,據我所知,發動這次收購大戰的是振華公司的蕭震雷。這個我已經派人調查得很詳實了!難道我們這些人想要讓黃皮猴子們把話語權從我們的手上搶過去嗎?”
“咳咳!咳咳!”東棉洋行經理松下健二咳嗽了兩聲。
夏維爾看見恍然大悟,連忙表示歉意:“不好意思松下先生,我並沒有針對日本人的意思,我說的黃皮猴子是清國人。不是日本人!”
松下健二聽了這話他的臉色這纔好看了一些,他對蕭震雷也是恨之入骨的,當初蕭震雷在蕭公館舉行招標就會。並在酒會上侮辱他們東棉洋行不務正業,從事着棉花紡織業生意卻去參加機械製造業的招標酒會。這讓他感覺到了極大的羞辱,對於這一茬。他一直是耿耿於懷的,現在終於有機會一雪前恥了,他當然不願意放過,這裡有這麼多有實力的洋商,他感覺到這次是整死蕭震雷的絕佳機會。
松下健二點頭道:“夏維爾先生說得不錯,二十多年前,我們這些人的前輩們發動了一場商戰,聯合起來擊敗了當時的清國紅頂商人胡雪巖,將清國紡織出口業的話語權牢牢掌握,這些年我們這些人跟着前輩們沾光得了不少好處和甜頭,現在清國人想起來反抗了,難道諸位願意將手上的利益讓出去?難道我們比我們的前輩們不如?我相信只要我們這些人同心協力一定可以擊敗蕭震雷,他就如同當年的胡雪巖一樣一敗塗地,到最後振華公司這個龐然大物就會轟然倒塌!”
英國商人拉爾夫開口道:“今天我們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收到夏維爾先生的邀請之前,我就知道他的用意了,如果我不同意我就會趕過來,蕭震雷以振華公司做靠山,資本雄厚,我們任何一家都無法也他相抗衡,現在唯有聯合起來才能對付他,諸位以爲如何?”
德國商人凱恩聳聳肩膀道:“我沒什麼意見!”
俄羅斯商人瓦爾洛夫斯基雙手一攤:“我同意!”
意大利商人霍蘭德抽着雪茄問道:“那我們要怎麼做呢?”
衆人都看向法國商人夏維爾,這次聯盟合作是他發起的,想必他已經想到了什麼好的對策。
夏維爾坐直身體正色道:“我認爲我們可以分兩步同時進行,第一,將產棉區進行區域劃分,我們每一家分一個片區,各自在這片區域進行棉花收購,聯合擡高收購價格,這個價格我們要達成一致統一,因爲我們自己先不能內訌,只有達成收購價格統一才能保證這一點!”
說完,夏維爾看向其他人,在場衆人都開始權衡起來,不久衆人都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這一點。
隨後,夏維爾又道:“第二,我們可以找清國官方幫忙,讓各地的清國官府貼出告示,讓棉農和棉商們去我們的收購地點賣棉花,我想在清國這樣一個君權直上的國度裡,底層老百姓是無法漠視官府的要求的!”
英國商人拉爾夫聞言點頭道:“不錯,不錯,這個辦法不錯,我相信只要用這個辦法,我們很快就可以完成我們的收購行動!諸位怎麼看?”
其他幾個人互相看了看,都點了點頭,表示這個辦法可行,反正清廷懦弱,地方官符看見洋人們更是害怕,只要他們這些人出面大聲招呼,相信清廷地方官吏不會不給面子。
夏維爾看見在場衆人都同意了,端起酒杯站起來道:“好,既然諸位沒有意見,那麼此時這麼定了,現在就一起舉杯預祝我們成功,至於細節問題,我們接下里再詳談!”
“好,乾杯!”
“乾杯!”
第二天晚上,洋商們再次在這裡集合,每個人臉上都流露出聽到好消息的笑容,在他們開始動作之後,這兩招確實取得了不錯的效果。
蕭公館。
“叮鈴鈴——叮鈴鈴——”傍晚時分電話響了。
蕭震雷剛剛從外面回來,進書房就聽見了電話鈴聲,他走過去接起電話:“喂?什麼?好,你統計一下有幾處地方出現這種情況,好,我知道了!”
放下電話後,蕭震雷臉色陰沉得要滴出水來,他沒想到那邊洋商竟然跟各地的官府大招呼,讓官府出面在各處張貼告示,告示上讓棉農們將棉花拉到洋商們設立的收購點去買,而有不少官府不想得罪洋人竟然答應了,告示張貼出去之後,還真有不少老百姓害怕官府找麻煩而不敢得罪官府,把棉花賣給了洋人設立的棉花收購點。
值得慶幸的是,洋商們在各地設立的棉花收購點不錯,都是在搶購大戰開始之後他們才匆匆派人赴各地設點,而蕭震雷是謀定而後動,在發起戰鬥之前就準備好了一切,在這一點上他佔有絕對的優勢。
現在的情況對於蕭震雷來說還不算最糟糕,在此之前,他早就預料到了此次收購大戰必然會十分慘烈,遇到的挫折肯定是很多的,卻沒想到洋商們會用這種辦法,讓官府出面發出告訴鼓動百姓把棉花賣給洋商,這一招相當的厲害。
蕭震雷思索良久,他想到了一個辦法,但是這個辦法能不能挽回局面他沒有把握,但是什麼都不做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