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棠梨沿途奔跑,在往前面一段路拐出去就應該快到客棧了。她跑的有些接不上氣來,腳下步伐卻不敢停。忽然間,拐角處涌出了了一大批衣衫襤褸的難民,他們張牙舞爪的慢慢行進,擋住了去路,像是一羣受了傷無家可歸的野獸。
蘇棠梨怔了怔,帶着敬畏,不去打擾他們。她退了幾步四處張望,沒有別的路。
官差們的叫囂聲隱隱傳來,他們逼近了。蘇棠梨下意識的用手去掩面——現在這副模樣決計不能讓人看見。
她愈發慌亂,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
一隻手從她後面神不知鬼不覺的伸了出來,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另一隻手拉了她連退好幾步,跌進了極快頗大的石頭之間。
“你!”蘇棠梨大驚失色,她下意識地用手去遮臉,但對方已然看清了。
“哦天......”溫弦瞪大了眼,硬生生忍住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眼角眯了起來,頗爲意味深長。
“這辦法真是蠢夠了!”他猛地湊到蘇棠梨面前說:“可以算作是丞相大人人生歷程中的一座里程碑,犯蠢的里程碑!”
“我殺了你!”葉長歌氣急,撲上去打他,輕輕鬆鬆被他抓住了雙手,溫弦翻了個白眼說:“脫衣服!”
“什麼!”葉長歌大驚。
“我讓你脫衣服啊!”溫弦頭也不擡開始解自己的外衫:“快着點,否則他們追過來就來不及了!”
“你,你......”葉長歌氣得說不出話來:“流氓!”
“我讓你脫外衫,你想哪兒去了!”溫弦將一團衣服扔在她身上,留了一件雪白的褻衣:“我跟你換,對面那堵牆你翻不過去,但我可以。”
葉長歌漲紅了臉,細白的牙齒在嘴脣上咬了深深的印,顯然在天人交戰中。
“石頭這麼大,沒人看得見你的!脫個外衫而已嘛!”溫弦無語。
“你不是人啊!”葉長歌大叫。
“你脫不脫!不脫我走了!你自己收場!”溫弦抱着胳膊說。
葉長歌快要哭出來了,她抓緊了身上的衣服——雖然這傢伙說的也沒錯,但是在他面前脫衣服總覺得有點......
“那小娘們兒肯定就在這周圍!你們給我好好的搜!”官差兇狠的訓斥聲一浪高過一浪,葉長歌驀地一僵,對溫弦低聲叫道:“頭扭過去!”
溫弦聳聳肩,乖乖的轉過頭去,葉長歌迅速將外面的裙衫褪了下來,然後扯過溫弦的衣服草草套上,明顯四肢上的布料都長了好多,葉長歌頓時覺得自己真的變成了戲子。
在看那傢伙,悠哉悠哉的換衣服,幸好他人痩,除了四肢上的布料少一些,其他倒也還行,乍一看倒真像個姑娘,溫弦縮了縮肩膀皺眉道:“好緊啊,動作太大會被撕破的吧!”
葉長歌扶額,她擡起臉剛準備囑咐他幾句,溫弦的臉湊了過來,猛的吻上了她的嘴脣。
好像一道雷筆直的劈在了她頭頂,她整個人都傻了,只看得見對方好看的眉眼,溫熱柔軟的脣邊在她嘴脣上廝磨了一下才離開,溫弦得意洋洋的打了個響指,然後順勢捏了個蘭花:“現在是不是更像了!”
他薄薄的淺色的脣瓣染上了葉長歌新抹的胭脂色,顧盼間果然嫵媚動人,葉長歌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恨不能找個地方鑽進去。
溫弦不再說什麼,一個飛躍跳出了石頭圈。
“在那兒!她在那兒!快追啊!”
葉長歌慌忙轉身,趴在石頭上探出腦袋,她看見溫弦利索的翻上了高強,然後跳了下去。官差們一窩蜂涌上去,疊羅漢的疊羅漢,吊金鉤的吊金鉤,好不熱鬧。
她鬆了一口氣,轉過身,用手撫着胸口。下意識地,她將手指貼在了嘴脣上。
殘留的溫度和觸覺都讓她無比的留戀——好像,真的陷進去了。
等了好久,官差們才漸漸散去,她花了好些心裡將自己整頓了一下,尋了個井打水將臉上的妝容卸去了,才匆匆往客棧跑去。
客棧裡,玉璇璣正準備砸店。
“大爺,我們真的不是黑店。”掌櫃的欲哭無淚,抱着玉璇璣踩在桌子上的大腿嚎叫。
“那你說!我們家公子能去哪兒!”南雨在一旁,一副小狗腿的模樣,不依不饒。
“說那麼多廢話做什麼。”玉璇璣面無表情:“砍他一根手指下來看他說不說。”
“這位大俠!你就饒了小老兒吧!小老兒我是正經生意人真的不知道!”掌櫃的嚇得面無人色。
葉長歌站在門口,有些看不下去了。
——自己是怎麼帶出這一羣土匪一樣的玩意兒。
她擡擡眼睛,果不其然在一旁的一張完好的桌子上坐着公狐狸精冷夜潯,這傢伙一副沒事人一樣,正用小銼刀修指甲。
“我在這裡。”她有氣無力的說。
南雨一愣,回眸看她,頓時眼眶裡涌起一捧熱淚,屁顛顛的就跑過來抱着葉長歌大哭。
“哭什麼啊......”葉長歌無語。
“我們以爲你被綁架了!”
“其實性質差不多。”葉長歌說,她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玉璇璣冷冰冰的目光讓她很不舒服。
“你這衣服好眼熟啊。”玉璇璣說:“好像不是你的吧?”
“說來......話長!”葉長歌皺眉:“你們兩個剛纔在幹什麼!尤其是你小玉!我不來你是不是準備真的砍他一根手指頭下來!”
“沒錯。”
“你是護衛,不是土匪!”
“反正有冷大夫在,我砍他一條胳膊都沒事。”玉璇璣懶洋洋的,無所謂地說。
葉長歌猛地回頭看冷夜潯。
冷夜潯頭也不擡,攤開手指看自己修剪好的手指:“事先申明,不出讓我滿意的價錢,我什麼也不做。”
“你們!”葉長歌氣結,咬牙切齒道:“這羣禽獸......”
話音剛落,一個人氣喘吁吁的停在了她身旁,那傢伙一把搭在她肩頭說:“我真佩服你,穿這衣服也能跑那麼遠,這裙子簡直是鐐銬啊!”
一羣人“刷刷”的看着他,包括那個掌櫃的,都傻了。
葉長歌恨不得先掐死他再掐死自己,但她一樣也做不到,只能閉上眼。
“你這身打扮,是要上哪兒去?”冷夜潯眯了眯眼:“溫姑娘?”
溫弦發了個白眼,不以爲意:“說來話長了,我也懶得說。”
這一系列引人遐想又無比匪夷所思的事件讓溫弦和葉長歌瞬間變成了風暴中心,爲了避免各種不必要的問題,葉長歌對溫弦先進行了警告,然後拖着南雨和玉璇璣匆匆回府,揚言要看好戲去。
果不其然,長安城的動亂驚動了楚毓,皇上派兵鎮壓方纔平靜下來,楚毓不得不費些心力爲吳準收拾爛攤子,吳準因爲這件事被判處了極刑,家產充公,她媳婦兒因爲花重金賄賂了朝中個別官員,替自己開脫了罪名,便回孃家去了。
趙裘雖然拿吳準當了替罪羊,但楚毓對他似也有了戒心,從他手中拔出了一些權力,撥給了官場新秀劉校尉。
一切來去匆匆,不過幾日的時間,又是一番顛倒。葉長歌坐在庭院裡發呆,碧綠的葉子被風垂落,一片兩片三四片的落在她的指間,她微微一合手指夾住,涼涼的觸感。
“大人,有您的信!”
綠柳笑吟吟的跑了來,將一封硃紅色的信箋放在了她面前。
葉長歌有些納悶,拆開了看。
漸漸地,喜上眉梢。
“這麼紅,是喜帖吧。”綠柳打趣兒。
“是啊,不過我去不了,太遠了些。”葉長歌托腮:“才幾天啊,就跑那麼遠了。”
“你說的是那天來報信的蘇姑娘麼?”綠柳問道。
葉長歌“唔”了一聲,翻轉着手裡的喜帖,頗有閒情。
綠柳不知何時退去了,一道頎長的暗色的影子漫上了石桌,葉長歌愣了愣回頭,看到一張清俊的年輕的面孔。
“你總是撒謊。”溫弦垂眸說:“明明就是個性情中人,卻把自己搞的像是塊石頭一樣。”
葉長歌低頭,悶聲悶氣:“你怎麼來了?”
“跟未來的同僚事先打個招呼。”溫弦摸了摸下巴說。
“什麼?!”葉長歌大吃一驚,她站起身,徹頭徹尾將他看了一遍,他穿了一件織錦官袍,器宇軒昂。
“你入朝爲官了?!”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不知是喜是憂。
“是啊。”溫弦斜倚在樹上微笑:“放你一個人在朝野裡多無趣啊,不如我來陪陪你!”
“你是怎麼辦到的!”
“我有太后啊。”溫弦得意洋洋。
“那你現在是......”
“叫我溫太傅。”溫弦一本正經的說。
葉長歌傻傻的看着他,忽然撲哧一聲笑了,連眼淚也笑出來了。
她轉過身去,用寬大的袖子抹了抹眼角,釋然,彷彿心裡的一塊空缺被填滿了,那種感覺......
梓宸,你終於願意放開對我的糾纏了是不是?你不忍看我再這麼痛苦下去了是不是呢......
還是說,你根本就是換了一種愛我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