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清染有些忐忑,她看見楚毓徐徐擡起手,似是腕上有千斤墜一般,他握住了玉璽,穩穩蓋上了文書。
好像重重的蓋在了她的心上,發出“轟”的一陣鳴響,把她的人也震碎了。
楚毓命人將文書送了下去,然後極端疲憊的靠在了椅子背上,用手撐住了額頭。
衛清染久久不言,她知道如今說什麼也無濟於事了。
沙漏裡的沙無聲的漏下去,正如快速溜走的時間,衛清染想起綠柳囑咐她的話,心中無比焦急。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趙嫣在他耳畔慫恿了不知多久,又怎麼是自己三言兩語就能推翻的。
如果葉長歌死了,自己恐怕也沒有立足之處了。
“皇上。問筠郡主求見。”鄭初走進來通報。
“讓她回去,朕今天沒心思陪她鬧。”楚毓煩躁的揮揮手。
“可是郡主說,她要爲丞相澄清一些事情......”
楚毓驀地擡起頭,雙目炯炯有神,他不由自主的抓緊了衛清染的手。
衛清染猶豫了一會兒,倏地警醒,她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輕聲對鄭初道:“讓郡主進來罷。”
楚問筠唯唯諾諾的走了進來,她看了一眼楚毓又看了一眼衛清染,很快將頭又垂了下去。
“皇兄......那個......”
“郡主有話大可說,本宮和你皇兄都不是外人。”衛清染溫和道:“關於丞相的事,本宮和皇上都十分關心。”
“那個......”楚問筠吸了一口氣,似是下定了決定:“丞相大人他是被栽贓陷害的!”
“你把話說清楚!”楚毓驀地坐直,緊鎖眉頭道。
“因爲......是我......是我......”楚問筠有些被嚇到,她咬了咬嘴脣,攥緊了裙角:“我看見那個外使差人把贓物放進了丞相府。”
“你看見的?”楚毓低低的吸了一口氣,似是斟酌。
“是,是啊!”楚問筠漲紅了臉,急急的說:“皇兄你要相信我......我,我沒必要爲葉丞相說話的我那麼討厭他.......”
“皇上......”見楚毓動搖,衛清染連忙在楚毓耳畔輕輕敲擊:“要不要去看一看丞相?”
“擺駕。”楚毓振袖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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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卒大力把葉長歌摁進了水缸裡,水面上不斷的浮起一連串的水泡,她烏黑的頭髮水藻一樣飄浮在水面上,獄卒狠狠的將她的手反折在背後,微弱的掙扎被壓制的死死的。
趙裘坐在一旁,冷眼瞧着這一切,他面前放着皇上的公文,上面玉璽蓋出的印記血一樣紅潤。
“差不多了。”他擡眸看獄卒將葉長歌拉了上來,帶着一片濺起水花,葉長歌幾乎站立不穩,她張開嘴劇烈的咳嗽,吐出大量的水。半個身體被溼透,她面色蒼白,半睜着眸子幾欲昏厥。
獄卒猛的將她推倒在地,她趴伏在地上喘息,緩慢的擡起臉來看見趙裘一步一步的走近了,嶄新的鞋尖幾乎要觸着她的下巴。
“皇上都放棄你了,你還掙扎什麼呢?”趙裘蹲下身體,饒有興趣的問道:“莫非,丞相大人喜歡這些虐人的招數?”
葉長歌別過臉去不看他,也不說話,盡是漠然之色。趙裘冷哼一聲,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猛的掰回來道:“沒關係,我們慢慢耗,反正你遲早得招。”
說罷他將葉長歌丟給了那兩個獄卒,朝水缸使了個眼色,獄卒將葉長歌再一次摁進了水裡,一來一去數回,這孱弱的年輕丞相起初還略有掙扎,漸漸的也不動彈了。獄卒不禁也有些慌張,將她從水裡拎出來,丟在地上。湊上去拍他的臉。
“趙大人他......”獄卒有些爲難道:“還要繼續麼?”
“摁他肚子。”趙裘瞥了一眼葉長歌冷冷道:“吐出水來繼續。”
獄卒聞言湊上去摁壓葉長歌的腹部,好一會兒葉長歌咳嗽着吐出了幾口水,細微的喘息,她雙目無神的看着上方,然後慢慢的勾起了脣角。
笑的冷漠,譏諷,還帶着憐憫,好似俯瞰世人的神祇。
“你居然還笑得出來?!”趙裘氣結,他怒極反笑:“挺厲害的嘛,不愧是大丞相。”他扭頭看了看成排的刑具,憤憤然道:“給他上夾棍。”
“趙大人,整出人命怎麼辦?也折騰好一會兒了,要不先讓他歇歇?”獄卒有些擔憂的看着氣若游絲的葉長歌。
“放心吧他死不了的。”趙裘冷笑道:“讓你上你就上,哪兒那麼多廢話,出了事我頂着,我頂不了還有貴妃呢!”
“是。”獄卒應了一聲,將葉長歌纖細的五指穿入木棍之間,趙裘嗤嗤笑道:“丞相大人這雙手不是很會畫寒霜傲雪圖麼?傷了多可惜。”
葉長歌闔了闔眼,蒼白的嘴脣微微開合了一下,趙裘眯了眯眼,幾步跑上來湊近了她耳畔聽。
“你說什麼?我聽不到!”他不耐的說,又湊近了幾分。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葉長歌吐氣如蘭,笑了。
“你!”趙裘勃然大怒:“給我夾!”
楚當毓和衛清染趕到的時候,葉長歌已經被整的不成人形,地上散亂的擺放着各種刑具,觸目驚心。
衛清染驚呼一聲,幾乎要暈倒,楚毓猛的摟住了他,只覺得腦袋裡發熱:“怎麼會搞成這樣!”
趙裘呆住了,他看了看匆匆跟上來氣喘吁吁的鄭初,啞口無言。
鄭初回過神來,急急忙忙的迎上去探葉長歌鼻息,這一探不好,他猛的縮回手對楚毓說:“皇上,好像沒氣了。”
“長歌!”楚毓大驚:“快去傳御醫!”
“是。”鄭初聞言跑了出去。
“皇上這。”趙裘面露難色:“審訊還未完......”
“不是還有一個麼!”楚毓怒道:“審他,不審出結果來,朕要你的命!”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十幾個御醫穿梭於皇宮內外,皆是搖頭嘆息之色,楚毓心急如焚,丞相府的兩個小廝聞言趕到,都在哭泣,一時間亂作一團。
趙裘那兒審問西決很順利,沒怎麼折騰他便招了,說是因爲被葉長歌於國宴上戲弄,一時氣不過才嫁禍於她。然而楚毓此時已經顧不上憤怒,他只知道這個從小玩到大的玩伴要死了,這個堪比左膀右臂的丞相要死了。
——因爲他的一時執念,就死了。
他甚至做好了替葉長歌國葬的準備。
直到楚世璃帶着忠叔匆匆趕到,狀況才得以緩解。忠叔肅然對楚毓道:“皇上,城中有一牧雲齋,牧雲齋中有一位神醫,不如請他來替我們大人看看,若是還無救,那我們便替大人準備後事。”
冷夜潯正在搗藥,外面一陣喧囂鬧騰,他不耐的放下手裡的活計出去查探,剛跨出門檻就被一羣五大三粗的御林軍包圍了。
“你們要作甚?”冷夜潯皺了皺秀眉:“我這兒又不是紅香園,一羣大老爺們兒羣體出現在這兒不太合適吧?”
幾個侍衛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顯然沒有反應過來。
其中一個有些明白了,橫眉冷對道:“請公子宮裡走一趟。”
冷夜潯轉身的動作微微一滯,他背對着御林軍的面孔上揚起了一個奇異的笑容,好似準備化作人形的白蛇。
“來的可真快啊。”他喃喃自語:“有點兒意思。”
“容我沐浴更衣。”他頭也不回的走到屏風後面:“你們都給我退出去,如果敢在我更衣前闖進來,我保證你們會交不了差。”
撩開帷帳,冷夜潯走到牀邊,細細端詳着牀榻上的人。
是一張好看的臉,在這樣的病容之下更像是易碎的琉璃,他屈身坐到牀邊,抓起了葉長歌的手腕,看她紅腫的五指,又細細把了她的脈。
“外面的人都出去,我看病的時候,五尺內不要有活物在。”他高聲說。
門外一陣窸窣,冷夜潯合上雙眼道:“九王爺,走到臺階下方爲五尺,你這樣可算是犯規啊?”
又過了好一會兒,外頭沒了動靜,他才放下了葉長歌的手腕,挑眉道:“我倒是低估了你,原來你竟是個如此狠心的人,爲了引我出現對自己這般不留情。”
“一個人隔岸觀火豈非無趣?”牀上的人幽幽開口,帶着幾分笑意:“能將你牽扯進來,受這點傷我覺得很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