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黃昏時分,落日夕光灑在陳家府邸的牆壁上,牆面甚至似是顯得有些斑駁,照得整個府邸都彷彿是籠罩在一種森然的氛圍之中。
陳登鳴身影散發着淡淡靈威,飄浮在府邸上空,那煌煌如大日般的金丹氣息,震懾八方。
整個喧騰的鬧市區登時安靜了下來。
道道驚恐錯愕的目光,從四周街頭巷角交織而來,落在半空飄浮的微光的身影身上。
陳登鳴此時卻是神色難看而凝重,緊緊盯着出奇詭異般寂靜的陳家府邸。
卻見府邸之內,陣陣秋風徐徐吹來,刮過樹木枝葉發出簌簌聲響,往日散發出築基飛蛇靈威的海子湖泊內,卻充滿一種陰冷的壓抑氛圍。
偌大的院落中,似連一片風都欠奉,連空氣都流不通。
“魔性.”
陳登鳴雙目凝結寒意,他已察覺到了淡淡的魔性氣息。
這一股氣息似才誕生沒多久,主要瀰漫在府邸的後院內。
但如今,偌大府邸內竟是空無一人。
不過陳登鳴已敏銳捕捉到了諸多痕跡。
他臉色難看冷哼一聲,身形‘唰’地降落下去。
一股金丹之力從他身上爆發擴散,畫地爲牢,將整個陳府籠罩,嚴禁任何人在此時靠近。
“飛蛇!出來!”
陳登鳴降落在府邸湖泊上空,一聲低喝,強橫的神識力量登時宛如一圈圈漣漪在空氣中傳播,充滿震懾力,傳入湖泊深處。
湖泊深處,兩頭遍佈鱗片如長蛇般長着雙翅的怪物盤踞水底,雙目緊閉,似陷入某種渾渾噩噩的沉睡狀態。
它們頭頂都長有一對殘忍銳利彎角,彷彿可以將任何阻攔它前進的物體輕易撕裂開來,蜿蜒曲折的身體上覆蓋着厚重的鱗甲,如寒光閃閃的盔甲,渾身散發着淡淡的築基靈威。
陳登鳴的神識傳入進水底的剎那,兩頭飛蛇陡然睜開雙瞳,黃綠色的豎瞳先是一片茫然,旋即逐漸被一股魔性力量取締,雙眼閃爍兇殘的殺戮。
“嘶嘶——”
兩條飛蛇發出怒吼狂嘶,扇動翅膀的剎那,周圍湖水猛然捲起,一片狂亂。
“轟轟!——”
水浪炸開十幾丈高,兩條飛蛇齊齊飛出湖泊,嘶吼着兇相畢露,匯聚來磅礴的靈氣,但更令人驚懼的則是渾身愈發強盛的魔性氣息,導致其均已是喪失理智與本性。
“孽畜!”
陳登鳴目中暴射出的神光,宛如冷電中夾着霜刃,擡手向下抓出的剎那,靈氣潮汐伴隨丹力洶涌。
轟!
萬金珠迎風見長,瞬間化作一隻巨大如小山般的金色手掌,蓋壓而下!
兩條飛蛇的頭顱才衝出水浪。
就感到一陣鋪天蓋地令它們窒息的壓力從天而降,熾烈的金丹神識威壓,讓它們彷彿心神橫亙在烈焰上炙烤,無比痛苦。
如此強烈的生死危機之下,它們頓時心臟抽緊,纔想避開。
轟地狂風伴隨狂壓臨近,震得耳膜鼓盪,巨大的金色手掌直接將兩條飛蛇的龐大身軀狠狠抓住。
“嘶嘶——”
兩條飛蛇利爪伴隨翅膀瘋狂撲閃,無數的水珠,彷彿子彈般四處濺射,雙眼中的魔性更爲濃郁。
“冥頑不寧!”
陳登鳴冷哼,雙目冷冽,衣袍獵獵,反掌狠狠向下一按。
巨大的金色手掌聲勢驚人,頓時反掌抓着兩條飛蛇向着下方地面碾壓而下。
轟隆!——
地面無數石磚崩裂、樹木碾壓斷折崩碎,一圈衝擊波伴隨血水炸開。
整個陳家府邸彷彿也無法承受陳登鳴今日之怒,地面轟然塌陷下沉下去一個巨大的掌印。
掌印之內,兩條飛蛇氣息萎靡,鱗甲和骨頭都碎裂不少,鮮血混合着石子、泥土樹皮,險些被一巴掌拍死過去。
若非陳登鳴有所留手,這兩條築基中期的飛蛇,此時就已成蛇肉餡餅,即便如此,狀態也十分糟糕。
但兩條飛蛇的蛇瞳內,那純粹邪惡的魔性已在強烈的生死威脅下微弱了不少,終於分清了大小王,看清了是陳登鳴,悚然驚恐地躺在地上,發出抑揚頓挫地求饒慘嚎。
陳登鳴飄浮空中,居高臨下俯瞰,神色冷冽。
他已經很久沒有如此動怒,今日涉及到家人,委實難以剋制,此時收起金色手掌,冷冷道。
“你們兩條孽畜,我吩咐你們在此守護陳家,卻皆被魔性感染,若非昔日有些功勞,今日便要將你們掌斃於此!”
兩條飛蛇恐懼至極,嘶嘶出聲,紛紛雙瞳流出滾燙熱淚,哀聲求饒。
陳登鳴倏然手掌撫過腰間大名鼎鼎代表長壽宗權柄的【長壽玉璽】。
玉璽綻放靈光。
他駢指一起,一點眉心,天仙道力凝聚。
猛地,夕陽雲層中的天空,不知從哪裡閃出了一道耀眼的白光。
一道根狀的閃電在雲層中擴散,陡然有一道閃電似撕裂天地般,被天仙道力吸引落了下來。
剎那與陳登鳴手指之間的藍色道力銜接。
這一瞬,彷彿陳登鳴的手指掐住了天地間的一道閃電。
儘管過程稍縱即逝,只是發生在閃瞬間。
陳登鳴的雙目卻在此時,陡然凝聚雷火般的光芒,緩緩似在眼珠內凝聚成了兩團雷霆符籙。
電弧噼啪作響。
一種神鬼莫測的氣息伴隨電光,從他雙眼散發而出。
這是這些年他結合天意以及天眼通、驚目劫、香火信仰力等法門與力量,琢磨出的一種術法神通——《雷王法目》。
此術專破邪祟虛妄,可窺探人心底秘密,探測兇吉,打擊邪祟,對魔性也存在剋制。
‘噼啪’,兩道雷霆符籙般的神光,從陳登鳴雙眼射出,直刺入兩條已震駭得不敢抵抗的飛蛇瞳仁中。
很快,兩條飛蛇痛苦嘶吼,在地上瘋狂扭曲掙扎。
陳登鳴卻是雙目道力凝聚的雷火氤氳,眼前掠過一幕幕畫面。
畫面之中,很多個夜裡少人僻靜的時分,一道渾身充滿陰冷魔性的女子倩影便會出現在水潭旁,割開手腕後將血液灌注湖泊內。
起初兩條飛蛇還極有牴觸。
但又唯恐傷害少夫人。
隨着時間推移,兩條飛蛇的記憶逐漸模糊,倒是另有些模糊畫面浮現,似是在經歷一場場廝殺。
“記憶在魔性感染時丟失了部分.?看來是命魂都受了影響。”
陳登鳴皺眉,只覺此時,一股邪惡的氣息已逐漸從後院涌來,四面八方席捲向他。
他冷哼,雙目雷火一掃,頓時大片陰冷魔性退避,在雷火中逐步消散。
“李雪.敬兒”
陳登鳴轉過身,皺眉飄浮而起,身形飛掠向後院。
此時,香火分身也已離開海島,向着陳府飛來。
要徹底化解兩條飛蛇體內的魔性力量,還得靠香火分身以海洋之心才能辦到。
陳登鳴幾乎在這同時施展天眼通,開始大範圍搜索李雪和陳敬的蹤跡。
在陳家府邸內,他並未發現二人的存在,心裡已誕生不好的預感。
之前從那鄰里散修的心靈深處,他窺探蒐羅出的真相便是——“掀起殺戮的乃是陳府之人”。
這令他最初感到難以置信,但現在察覺了魔性的存在以及兒媳李雪的詭異,難以置信的事情也就得到了解釋。
唯一讓他還放鬆的是,從飛蛇的記憶中得知,女兒陳依然和黑豹並不在府邸內,這些年也很少回來。
不過這可能也是始終沒有發現李雪存在端倪的緣由,否則以黑豹的機靈,未必會被魔性蠱惑,提早就已警示他。
但這如今發生的種種,都令陳登鳴自省,是這些年勤於修行,才忽略了陳府的情況,給了魔性潛伏發展的機會。
“麻繩專挑細處斷但爲何偏偏挑上了我陳家?莫非是域外魔尊已經鎖定了我?結果牽連到了家人”
陳登鳴神色凝重。
盛怒過後,他已很快恢復冷靜,沒有讓情緒主導心靈,影響心緒,給魔性可趁之機,而是冷靜思索其中緣由。
便是兒媳李雪真的做了什麼,若是魔性影響,也未必就真的完全是其本意。
但具體究竟如何,現在陳敬和李雪又在何處,必須找到他們才能清楚。
半晌後。
陳登鳴面色陰沉,佇立在後院李雪的閨房之內。
此時,這整個閨房內已是整整齊齊跪滿了屍體。
陳家府邸內的僕從下人並不多,畢竟陳府需要侍奉的也只有幾人而已,這些下人中,不少還是低階練氣修士。
但此時三十多號人僕從下人均是詭異的跪了滿屋,神情癲狂而充滿一種扭曲的意味,似乎種種情緒上的慾望,都在臉上毫無保留的展現而出,有貪婪、狂喜、恐懼、淫惡等等.
一張張死去屍體臉上保留的猙獰神情,看着就能讓人背脊發涼,驚心動魄!
閨房中如今除了這些死寂的屍體,只有幾盞昏黃的燭光照亮着,更添一份陰森氣息,卻唯獨不見李雪和陳敬二人。
這時,陳登鳴心中一動,看向門外。
一道綽約美麗的身影,出現在門外,面紗後的美眸凝重望來,神色驚異,傳出神識道。
“這是魔性噬心,他們是被報復死去,魔性奪走吞噬了他們的陰魂.誰會與他們這些下人有如此仇恨?”
陳登鳴突然沉默,以他的七竅玲瓏心,本不願去想這個問題,但如今被到來的蘇顏焰當面點醒,他自然也無法迴避的想到了一些事情的真相。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魔性不會平白無故的誕生出現在一個人身上。
通常是人的七情六慾等執念越強,越容易爲魔性所趁。
可人世間擁有七情六慾的人多了去了,這種執念得強到何種程度,纔會吸引來魔性?那必然是格外強烈的!
陳登鳴深呼吸口氣,道,“師叔,這是我的家事,我希望自己去處理!”
他已恢復平靜,而且天眼通已經搜索到了一些蹤跡。
蘇顏焰面紗後的美眸深深凝望進陳登鳴眼中,見其心靈平靜,放下心來,道。
“你要記住,你是長壽掌門。
這修仙界中,建立家族開枝散葉本無可厚非。
但我等修士,既有笑傲風雲傲視同輩的資質,就應當將更多精力投注在修行之上。
曾有修士甚至將家人親族等視作羈絆,以之修行歷練,最終斬滅而求解脫,修出無情道。”
眼見陳登鳴皺眉,蘇顏焰話語一頓道,“我舉例此類,並非讓你效仿,因你乃是有情之人,走的也是有情之道,可天仙一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追求長生,人的精力有限,有所側重,是無可避免的。
因此,發生今日之事,你也不必自責”
“師叔,我知道。”
陳登鳴對蘇顏焰投遞去一個感激的眼神,頷首道,“我會處理好。”
蘇顏焰點頭,不再言語,轉身留給陳登鳴一個曼妙背影,道。
“城內,宗內與此事相關的人,我會親自揪出來,你去吧!”
陳登鳴目光看向遠處。
一道靈光閃爍。
散發磅礴靈威的香火分身已是飛來。
陳家發生的事情,造成的動靜,已早已是驚動了滿城之人,不少人議論紛紛。
陳登鳴走出房屋,嘆口氣提醒道。
“師叔,莫要讓此事影響宗門威信。”
話罷,陳登鳴騰身飛起,目中藍光一閃,鎖定一處方位,疾馳飛去。
一盞茶後。
電掣紅綃,鑽雲飛火,一道馳騁而過的遁光,風雷霍霍,依循一路遺留的淡淡魔性迅速追蹤而來,剎那來到一片荒僻的海峽中。
但見黃昏過後,夜幕低垂,天氣逐漸陰沉,海峽遠處的懸崖,近處的椰林,剪影似的輪廓分明。
淡淡霧氣和起伏的海浪中,兩道身影,一道跪俯在地,一道則步入了海潮之中,大半個身軀都淹沒在海水中,腹部傷口傾瀉出的血水已將海水染紅,渾身散發出淡淡的邪惡魔性,發出陣陣似癲狂似悽慘的笑聲,在海風中飄蕩開老遠。
“公爹,您還真是神通廣大呢,這麼快就出關找了過來,可惜您還是遲了一步.”
陳登鳴散發淡淡金光的身影飄浮半空,眼簾微嚲,陰鬱的眼神中已積蓄了一抹化不開的沉重的悲。
他身影緩緩飄浮下去,雙眼中藍光與銀光激烈交織,似心靈波動在激烈的迸發與掙扎。
幾乎要忍不住胸臆間那激烈的衝撞,要一股人仙道力衝擊而出,滅了對面令人深惡痛絕的魔性力量。
但他強自剋制住,身影飛臨降落,對着那海水中血水擴散,面色無比蒼白,俏面間卻滿是怨與嘲弄的李雪冷道。
“你已被魔性感染蠱惑,我本不該怪你,但我現在只問你,你縱是有何怨恨,又與那些鄰居又有何干?你這些年造出無端殺孽,是所爲那般?”
“無端殺孽?”
李雪雙目滿是詭異的邪惡意味,側面對着飄下來的陳登鳴,對其金丹靈威似視若無睹,譏誚冷笑,眼神滿是殺戮。
“不是無端,他們也不無辜,這麼多年來,他們始終在背地裡嘲笑我堂堂一個築基修士,卻下嫁給一個凡人,只爲了貪圖你陳家的榮華富貴。
他們背地裡嘲笑我愛慕虛榮,嘲諷我本該一無是處,與他們一樣。”
李雪眼神中的譏誚與怨毒更濃了,以至於其精緻俏臉都顯得有些扭曲,“他們以爲我沒聽到,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才找上他們,將他們全都處死。
公爹,你說,難道他們不應該死”
“不應該的!這一切本不應該發生的,我其實最開始對陳敬並不反感,我甚至很欽慕您,公爹,這不應該是這樣.”
陳登鳴目睹李雪那突然又變得無比懊悔惶恐的俏臉,與之前的殺戮怨毒截然相反,充滿癲狂的魔性。
他心內嘆息,閉上雙眼,心靈間似浮現出了昔日長樂坊時初見這丫頭的景象
當時這丫頭時常會來找他串門,喚他高叔,他也頗爲喜歡這丫頭的機靈勁兒。
多年前對外徵婚時,李榮帶上這丫頭主動上門,他是拒絕過的。
但當時李榮堅持,李雪也不曾反對,陳敬對李雪也是看得上眼,他也就答應了這門親事,本想着是一樁良緣,他自問也算是對這丫頭非常好,算是不遺餘力資助其突破築基。
未曾想,人情之盛,還是不敵人言可畏。
人心,這莫非就是人心。
人心易變啊,會因紛雜人言而變。
能在紛亂如虎的人言中,不爲旁人言所動,始終保持本心,不忘初心的,又有多少。
陳登鳴在這一刻,只覺對人仙心靈傳承的理解更深,他依舊閉着雙眼,沒有去看李雪的面龐,道。
“那些下人僕從,忠心侍奉你,最終卻死,敬兒待你始終赤誠,如今亦是死於你手,他們可曾負你?”
李雪陡然一怔,兩眼呆愣了半晌,緩緩轉過身,看向跪俯在海邊似還在竭力勸阻自己回家的陳敬。
這個在她眼中自始至終都活得卑微的凡人丈夫,寧死都是那麼卑微,甚至都不願做一件傷害她的事情。
她突然感覺臉頰有溫熱感覺,慌忙擡手去抹去,沾染了腹部的鮮血,頓時抹紅了臉頰,一股魔性的純粹力量從腹部散發而出。
那明明已被她狠心伸手進去掐死的魔胎,散發出的魔性更爲濃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