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布的設想沒有不妥的地方。
古斯里沙赫的手裡,還有一萬餘殘兵,就算已經被追殺的狼狽不堪,但能最終從萬里血海里逃得性命的,無一不是兇悍之輩,這樣的一支軍隊,一旦拼命起來,戰力也是不容小視的,而更現實的是,欒布的手裡,兵力只有三千人。
這三千人中,還在拔出起碼一半的兵力來守衛阿淑爾這座古城,萬一讓古斯里沙赫這個亡命的傢伙殺進了城內,並得到補充的話,那後果可就太不堪設想了。
在欒布出發之時,傅戈給予他的命令就是佔據阿淑爾城,守住這處在經濟上、地理上、戰略上都極爲重要的城市。
只要阿淑爾在秦軍手裡,那麼塞琉西王國的東、西兩個部分就得不到順暢的聯絡,這樣的話對於聯軍掃蕩和征服波斯高原相當的有利,在沒有外界支援的情況下,相信用不了多久,那些被塞琉西人武力征服的地區就會聽話的臣服在秦國腳下。
武力雖然不是最好的征服工具,但見效無疑是最快的。
至於完全將這些地區歸併到秦國的版圖之中,傅戈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這倒不是他不想,而是秦國暫時還沒有精力去管異邦的那攤子閒事。
一切等先解決了安條克三世這個討厭的對手再說,塞琉西人在高附城和巴比倫城二次吃了敗仗,安條克三世是絕不會善罷干休的。
大秦天啓元年八月二十四日(即公元前200年)。
阿淑爾城下。
擡頭凝望高聳的用底格里斯河裡沙石堆砌的城牆,騎在疲憊戰馬上的古斯里沙赫眸中除了絕望之外,還是絕望。
從波斯波利斯到阿淑爾,已經數不清有多少個不眠夜晚了,逃,再逃。
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麼時候纔是盡頭?
在來到阿淑爾之前,古斯里沙赫滿心以爲他的苦難逃亡日子要到頭了,但此時,他卻絕望的發現一切纔剛剛開始。
阿淑爾城上,嚴陣以待的秦軍士兵早已端起了他們手中最令人恐怖的武器――勁弩,對於秦軍的這種強力殺人兵器,塞琉西人在高附城一戰中已經領教得太多了,無數勇敢的士兵在密集的弩射下倒地,就算你擁有再強大的力量,也不能隔着百餘步的距離將敵人放倒,但是,你不能,對手卻能。
這就是技術上的優勢,非人力所能彌補。
“王爺,秦軍已沿着底格里斯河佈下防線,我們怎麼辦?”負責先行開路的將領聲音發顫,有氣無力的回報道。
一想到馬上再和秦軍交戰,塞琉西將士的心就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他們的眼前彷彿又出現了高附城下、葉爾羌河谷的累累白骨。
“怎麼,害怕了!秦狗有防備又怎麼樣,他們充其量也不過幾千人,我們拼了性命衝過去的話,他們也擋不住,況且,你們都給我記住了,後退只有死路一條,要想活命,就只有從前面的秦狗身上踏過去。”
漸漸從絕望之中恢復過來的古斯里沙赫面色猙獰的嘶吼道,畢竟也是一方霸主雄才,塞琉西王國幾乎一半的土地是他打下來的,在面臨生死決擇的關口,也就是古斯里沙赫,換個別人的話,早就已經棄了兵器投降了。
後有追兵,前有阻敵。
逃亡的塞琉西殘軍就是在這樣一種困難的情況下開始了強渡底格里斯河的行動,八月又是上游來水最爲豐富的季節,滂沱奔騰的河水如一股巨流般泄下,撞在岸邊礁石上,飛濺起朵朵浪花。
冒着洶涌的濁浪,冒着對岸射來的箭雨,心懷回家渴望的塞琉西人開始了死亡的征途,不時有士兵從木筏上跌落河中,倉促中砍伐河岸山谷裡的樹木紮成的木筏本來就不結實,經過浪頭一衝,有的立馬散了架,筏上的士兵倉皇叫喊着跌落河中,隨即被捲入河底,只有少數命大的抱住了分散的木頭,無助的被激流衝到下游。
“繼續渡河,不許後退!”
在底格里斯河東岸,古斯里沙赫如同一頭咆哮的困獸,不停的將身邊的士兵推入到死亡的河流之中。
只要能在對岸站穩腳跟,佔據灘頭陣地,沒了箭雨阻擋的渡河行動將會變得順暢許多,只有這樣,他們這支殘軍才能逃回去。
一次,二次,三次。
終於,在古斯里沙赫超出尋常幾倍的堅韌毅力支撐下,在付出了超過三千人淹死或戰死的代價之後,這支塞琉西軍隊來到了底格里斯河的西岸。
渡過了河也並不等於太平無事,欒布可沒想着給古斯里沙赫什麼好招待,一頓渡河箭雨只是第一道開胃菜,而這接下來準備的第二道是美味可口的點心。
攔腰大截擊――。
如果這個時候秦軍選擇堵住塞琉西人的正面,進行一場全殲行動的話,陷入絕境中的塞琉西士兵一定會拼命拿起武器以作殊死一搏的。
但現在,秦軍選擇了截擊,這就讓塞琉西人拼死的決心淡了,往前面衝的話還可能有一線生機,這個誘惑促使所有的士兵一門心思的向缺口涌去,至於與秦軍交戰的差使,反正只要跑得快就輪不到自己身上。
就這樣,先期渡河的士兵在古里斯沙赫的帶領下,一窩蜂的向西奔逃,而在軍陣的中段和後方,還不及逃跑的老弱和傷兵則完完全全被拋棄了。
追殺沒有停歇!
在塞琉西人西歸的路途上,欒布已經佈下了數處足以讓古斯里沙赫恨得牙癢癢的陷井,這些阻止雖然不能將古斯里沙赫殺死,但卻能讓他的這支疲軍越來越弱小。
至八月末,阿淑爾城下的戰鬥完全結束,斯役,秦軍以三千將士阻擊敵一萬左右的歸師,在付出了區區三百餘士兵傷亡的代價之後,將敵軍留下大半,等到古斯里沙赫回到安條克城時,他的身邊只有不到二千人。
慘敗,讓塞琉西人對秦國的強大有了清醒的認識,也讓他們對那支身着黑色戰甲的軍隊心存畏懼。
當古斯里沙赫狼狽逃回安條克城之時,那位在巴比倫城下被秦軍‘偷襲’的安條克三世大帝正在厲兵秣馬,準備隨時東征巴比倫,給不識相的秦人一個狠狠的教訓。
在失去了富庶的兩河流域之後,安條克三世只能從敘利亞高原、小亞細亞一部徵集可戰的兵力,這讓他頗費了一番苦心,由於八萬精兵滯留在東都一帶,內部空虛的塞琉西王國能夠徵聚的軍隊並不多。
經過一個多月的努力,安條克三世終於七拼八湊而成一支有五萬士兵組成的復仇大軍,其中包括從埃及的托勒密王朝借來的二萬軍隊。
說起來,托勒密王朝這次能夠借兵給安條克三世,還與一樁政治婚姻有關,公元前204年,埃及的托勒密四世病死,其子只有五歲的托勒密五世即位,由於皇帝年紀太小,朝政由一幫大臣掌握,這些野心家企圖趁着小皇帝年幼,長期把握政權,於是便與對埃及心存希翼的安條克三世勾結。
公元前200年,爲了將埃及徹底納入到自己的統治之下,也爲了抵禦東方秦國強大的攻勢,安條克三世決定將自己的女兒,十四歲的克拉奧帕特拉嫁給年僅九歲的托勒密五世做皇后。
在無恥的政治交易面前,年輕人的婚姻自由就象一個飄浮在空中的氣泡,看似美麗,但卻經不起一點的風雨吹打。
對於這樁婚姻,九歲的托勒密五世不懂爲什麼身邊會多了一個象姐姐一樣的女人,而十四歲的克拉奧帕特拉雖然對男女之情已經朦朦朧朧了,但她卻無法違抗父皇的命令。
通過這一場政治婚姻,安條克三世成功的將塞琉西(中國古籍稱之爲條支)王國與托勒密王國緊緊聯繫到了一起,在歷史上,托勒密王朝的皇后俱都與克拉奧帕特拉這個姓氏有關,其中最爲著名的無疑是公元前後的克拉奧帕特拉七世,她和凱撒部將安東尼的故事在後世被翻拍成電影,成爲家喻知曉的一段故事。
費盡心力從托勒密王國借來二萬援兵的安條克三世在見到古斯里沙赫這個王弟被秦人追殺得如此悽慘之後,一時怒不可遏。
失去了巴比倫,失去了波斯波利斯,失去了廣闊的東方領土,塞琉西已經不再是強盛的塞琉西了,安條克三世明白,如果他不能在短時間內奪回失去的領土,他的王國會被消滅,他個人的威望也將會跌落到谷底。
安條克三世舉兵希翼着報復,而他的對手,秦軍的統帥傅戈(相比四世皇帝陛下這個稱號,傅戈無疑更喜歡前面那個)正在巴比倫城內籌劃着秦軍在未來的長遠計劃。
在他的計劃裡,安條克三世和塞琉西王國是抹去不存在的一個角色,儘管他現在還有相當的實力,秦國未來的真正對手只有一個,羅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