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殺的過程從來都是一方高舉着屠刀,另一方則不斷拋棄受傷的同伴,急急潰逃,發生在大秦新元七、八月間的這一場追逐戰自然也不例外。
決戰失敗,稽粥只得倉皇敗走,可是一路之上又連遭秦彭越、李烈等多股部隊的截擊,從白登山好不容易突圍出來的匈奴將兵本就已筋疲力盡,許多人身上還帶着傷,這一來掉隊不支的絕不在少數。
漠北,烏倫河。
單于王庭。
狼狽逃到此地的稽粥樣子可謂悽慘之極,十萬南征大軍此時尚能圍攏到他身邊的不足三萬,其中雖然有相當一部分在逃亡途中失散,但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匈奴已經被徹徹底底的擊敗了。
“大單于,右大將昨晚失去了聯繫,估計已經凶多吉少,我們這到底要敗退到什麼時候纔算結束?”留在稽粥身邊的右谷蠡王神情悲痛。
“追兵離此還有多遠?”稽粥喘息着,竭力壓下涌到喉嚨口的一股熱流。
“二個時辰前在烏倫河下游發現有秦騎兵蹤跡,左大將已經領着一拔勇士截擊去了,大單于且放寬心吧。”右谷蠡王麻木的回稟道。
截擊,此時此地誰都清楚明白左大將若是真碰上了強悍窮追的秦國追兵,結果就只有一個,兵敗身亡。
“西線的情況怎麼樣?”稽粥面如死灰,慘然問道。
匈奴西邊雖然小國衆多,但真正有實力的對手只有一個,月氏。
在得悉秦匈之間戰事有了結果之後,剛剛持掌了大權的月氏三王子在張桓的力諫下,終於下定了與匈奴翻臉開戰的決心。
痛打落水狗的活計誰都會幹,月氏的軍隊雖然曾被冒頓殺得元氣大傷,但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也該是討還這筆債的時候了。
“渾庚、屈射、丁零三個部落已經向月氏臣服了,剩下的鬲昆、薪犁也斷絕了與我們的聯繫,估計用不了多久,這二個部落也會發兵與我們交戰——!”
帳中一片沉寂,沒有人再出聲,匈奴貴族們都低着頭在盤算着自己的部落如何能從這一場浩劫中躲過災難。
“大單于,我們降了吧!”
忽然,一個聲音突兀的響起,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
“投降,右賢王,你瘋了嗎?你不想爲死於秦狗之手的勇士們復仇了嗎?”
回答這一試探問話的是齊齊的討伐之聲,一些血氣方剛的匈奴將領瞪着一對對血紅的眼珠子,將仇恨的目光投射到剛剛說出投降話的右賢王身上。
“呃,算了,我只是一說罷了,大家既然不認同,那就當我沒說。”來自匈奴三大部落之一蘭氏的右賢王在冒頓父親頭曼即位時就是一方倚重的大將了,老奸巨滑的他哪裡會看不出此時的態勢,若他繼續堅持投降路線,說不定未出這大帳就會被那些血涌上腦門的將領給砍翻。
“算了,大家都消消火,想想怎麼對付追兵吧!”
稽粥嘆了一口氣,對於將領們之間的內鬥,他已經沒有精力去管,也沒有實力來彈壓了。
強盛的匈奴在經歷了短暫的輝煌之後,開始有了敗落的跡象,這也是草原部落興衰的規律,往往因爲一個傑出人物的領導而迅速完成稱霸的大業,又往往因爲這個強人的離去而陷入到四分五裂之中。
稽粥不是冒頓,他能夠統一匈奴,憑藉的不全是他的軍功,而是因爲他是冒頓唯一的兒子。
稽粥在爲如何擺脫秦國的追兵,獲得喘息的機會而勞心費力,作爲他的對手,傅戈這位秦國的大丞相此時倒是舒心暢快得很,登長城而曉覽天下,這樣的豐功偉績歷史上只有秦皇漢武纔有過,想不到今天他也有這個機會。
“傅帥,鍾離將軍回報,他的部隊已經完成了分割匈奴殘部的任務,三千匈奴士兵無一漏網。”捷報一個接着一個,傳回來的都是好消息。
“哈哈,傅帥知人善任,鍾離昧果然是一員不可多得的戰將,這回對付匈奴人,我還擔心楊翁子將軍年歲已老,進取心不足——!”
傅戈淡然一笑,相比有些自持身份才情的張良,陳平的馬屁話說得實在太沒水平,相比較而言,這傢伙在搞陰謀詭計時卻總是有獨到的地方,也不知其中有什麼妙招口訣。
“陳平,右賢王有什麼消息回饋嗎?”
“稟傅帥,據我們潛伏在右賢王的閼氏身邊的人回話,右賢王已經動了南附的心思,只不過囿於軍隊被稽粥節制着,故此還在遲疑之中,平以爲只要我們能創造機會讓右賢王獨立領兵遁出,其縱然一時不與我們接觸,也必然會脫離稽粥而自立,那樣的話匈奴就會走向分裂!”
陳平一邊說着,一邊得意的笑了起來,搞這些背後的小動作,正是他最擅長的地方,在從司馬亮那裡接手了對付匈奴人的一攤事情之後,一年不到的時間,陳平幹得實是風生水起。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有陳平這個耍陰謀的老手在,匈奴人的那些秘密又豈能瞞得過他的眼睛,之前匈奴大軍南征陳平事實上已經得到了一些信息,只不過傅戈正全力對付項羽無暇顧及,才讓匈奴的圖謀險些得逞。
“那好,你要緊緊抓住右賢王閼氏這條通道,隨時瞭解匈奴內部的動盪,萬萬不可放棄,至於讓右賢王與稽粥分兵之事,我會傳令給李烈、鍾離昧、酈疥等一線將領的。”
“傅帥放心,我陳平一定盡力完成任務。”
“嗯,這段時間你辛苦一些,等忙過這一陣之後,我會向秦王上折給一衆有功將領謀臣表功的。”傅戈看着陳平,笑容裡充滿了暗示的意味。
跟對了主子,做事就算辛苦一些也沒什麼,至少上面的人惦記着,說不定等回咸陽時,升官發財的好運氣在等着自己,陳平一想到這裡,不禁心花怒放。
“子房,張桓那裡有沒有新的消息傳回,月氏國這回吞併了丁零、渾庚、屈射,實力一下子膨脹起來,我可不想剛滅了一個強悍的對手,又要面對一個新的敵人。”傅戈臉色沉沉,凜然問道。
爲一國之君者,當有深謀遠慮的見識。
在匈奴沒落的這個當口,秦國需要做的是除了加緊擊潰匈奴的殘餘頑抗勢力之外,還必須爲接下來的對手準備一道難以吞嚥的晚餐,古往今來,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所謂友誼都是建立在實力之上的,秦國與月氏的蜜月隨着匈奴人的崩潰而結束,在接下來的較量中,如果秦國不能保持強勢的壓迫地位的話,月氏很有可能會聯合其它的西域各國,成爲大秦向西擴張的又一個攔路虎。
“稟傅帥,定遠侯已經出使了樓蘭、且末、精絕、于闐等諸個國家,這些國家的君王對東方大秦相當的傾慕,已經紛紛表示願意派遣使者來咸陽交好,等到匈奴人被驅逐之後,我們完全可以象扶持月氏一樣暗中扶持樓蘭等西域諸國,只要這些國家強盛起來,到時月氏就算有與我決裂之心,也沒有抗衡我大秦的實力了。”張良笑答道。
“子房好生算計,這要是讓月氏三王子哈昆知道的話,豈不要氣炸了肺去。”傅戈亦笑道。
“傅帥,只要他月氏不與我大秦交惡,我們佈下的這些棋子充其量也不過是棋子罷了,並不會起什麼作用,但若是哈昆有了異心,那就不是我們對不起他,而是他對不住我們了。”陳平說道。
“說正題,我們雖然在哈昆失勢的時候幫了他一把,不過,這年頭人往往多會忘記誰對自己好過,所以,子房,你接下來的任務就是與張桓多多聯絡,掌握西域各國的風土、地理、人物,以便爲我大秦軍隊的西域之行開道。”
西征,這層意思傅戈也只有在倚爲心腹的司馬亮跟前說過,今天張良、陳平是第二波聽到這個最高指示的,在擊破了匈奴人之後,秦國環視四周,確實已經沒有了對手,接下來的這支龐大的軍隊何去何從,確實是一個不小的難題。
在有計劃削減兵力的同時,還要讓軍隊保持足夠的戰鬥力,這就需要有不斷的新的刺激來鼓勵軍隊的鬥志與血性,陌生神秘的西域也許正是最好的試兵場所。
在大秦新元四年的八月間,傅戈在爲秦國的未來而未雨綢繆,在他的眼中,匈奴這股子黃禍是註定要引向西方的,右賢王的搖擺不定是一個分裂匈奴的契機,他當然會牢牢抓住,這樣一來,曾經強悍的匈奴會分裂成南北兩部,南方的一支將在時間的推移中漸漸被中原民族所同化,而北方的一支,則會伴隨着鐵血與征服涌向更西方的古羅馬帝國。
羅馬,你準備好了接受來自東方的禮物了嗎?
想到這裡,想到自己已經成爲推動歷史前進的那個人,傅戈眼神中寫滿了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