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有異己之心,並有意圖謀自立。
陳平這一句話剛剛說出來,項聲的臉色就刷的沉了下來,劉邦千里迢迢來投奔項羽是何居心,項聲當然能猜測得出幾分,不過,他沒有估算到,劉邦這一去真會有象陳平說的東山再起的可能。
諸侯帶的兵雖然羸弱,但他們個個皆是亂世蜂起的豪傑之士,誰會甘心把自己的部隊交給別人去指揮,除非那個人能夠表現出十二分的公心,除非那個人擁有泱泱長者之風,除非那個人沒有一丁半點的實力。
這樣的人應該不會有,但事實巧的是,現在的劉邦適好符合這幾條。
已經被秦軍殺成孤家寡人的劉邦境遇讓人同情,其寬厚的長者之風更令諸多豪傑相從,相比勢無匹敵的項羽,劉邦這種鬆散自由的聯合統帥當然更受一心想保存實力的諸侯青睞。
看到項聲臉上浮起的層層疑去,陳平識趣的告退,凡事諫言適可而止最爲重要,既然項聲已經認識到了放任劉邦自立的嚴重性,那麼,接下來就只要搬張凳子看好戲就可以了。
果不其然,在陳平離開之後不久,項聲就急匆匆的來到了項羽的中軍帳,以項聲的身份鄭重的向項羽提出諫議,其份量自然不是陳平所能比的,更何況,項聲說得還相當有道理。
要想在劉邦身邊安插一個親信的話,誰更合適?
還有誰比陳平這個始作俑者更適合的嗎?
沒有了。
於是乎,在劉邦無奈之極的眼神瞪視下,陳平施施然以太上監軍的身份同行,由一名身份尋常普通的司馬搖身一變成了欽差大員,這樣的倏變讓陳平臉上神采奕奕,在劉邦眼中,陳平此時就象一個得志的小人,令人既害怕又憎恨。
時空改變了一切。
包括人的際遇,目睹陳平與劉邦之間的這一場因緣際會。任誰都無法相信,劉邦曾經還是陳平眼中可以投奔地明君聖主。
真正的強者只有一個。
當更強的那個人出現時,曾經的豪傑也不禁生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嘆,在這一層上,或許項羽還不怎麼覺得,但劉邦卻已真真切切的覺察到了。
從陳平那一雙狡黠的眼眸中,劉邦似乎窺伺到了其背後隱藏的秘密。而陳平在離間范增與項羽之時所使將出來計謀更讓劉邦感到驚粟。
這樣一個人,如果是秦狗地暗間,那結果——。
劉邦幾乎不敢再想下去,他只是不停的在心裡告誡和提醒自己,一定要表現出和靄可親的態度,讓陳平感覺到自己的親近,經歷過勝利與失敗的交融之後,劉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明白笑裡藏刀的重要。
韓信擊破趙軍、項羽率軍進抵鉅鹿城北這兩個變動之後,戰場態勢爲之立變,拿下城池的韓信部夾在兩支楚軍之間。猶如一枚生硬的核桃。楚軍若想連成一片,就必須生生的將韓信部給捏碎吞吃掉。
而同時,在兩支楚軍的外圍。以七萬步卒、一萬騎兵爲主地秦軍猶如一條不時吐出毒信地靈蛇,敏銳的觀察着楚軍可能出現的破綻,只要發現空隙,他們就會毫不客氣地一口咬下去。
面對這樣的僵持態勢,項羽一面督領部隊緊圍城池,希翼將鉅鹿城中的韓信給困死圍死,另一方面更派出多路精騎搜索秦軍主力的方位,詣在速戰的項羽希望能與秦軍來一場正面的大碰撞,象前番大戰一樣,以勢若破竹連下九道營壘的氣勢將秦軍完全擊潰。
戰場如行棋。項羽的目的傅戈也清楚明白,故此,他在楚軍進抵目的地後,果斷地下令李烈所部放棄保護糧道的任務,向棘原靠攏退守漳水上游一帶,這樣一來固然韓信會身陷重圍之中,形勢危殆,但反過來看的話,楚軍若是不能將據守堅城的韓信拿下。那麼手中握着一枚火粟的項羽最終會被燙到手掌。
據守城池,中間開花。
這便是秦軍預定的戰法,對此不管是傅戈,還是韓信,都深表贊同。
雖然鉅鹿剛剛拿下不久,城中百姓又皆是趙人,這兩個不利條件對守城來說是大忌,不過,讓韓信有信心的是,相對充足的屯糧和李左車的遊說能夠改變這一切,李左車是趙人,由他來出面遊說效果估計不差。
況且,對於城中捱餓多日地百姓來說,只要有了飯吃,就不會冒着砍頭的風險來鬧事,相比寬仁的秦軍,項羽一貫有屠城的惡名,若城中的百姓不想被殺戮的話,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協助秦軍守城。
這看起來實在有點好笑,就在十餘天前,他們還與秦軍是敵人,而現在,竟然又成了友伴。
戰場就是這樣殘酷,又這樣的現實。
時時會有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變化在一點一滴中累積,漳水上游,一條不知名的小支流畔。
一支秦軍騎兵小隊與楚軍搜索部隊倏然遭遇,這本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在這個交錯着雙方數十萬軍隊的片狀戰場上,小股部隊之間的交鋒幾乎時時在發生,然而,這一次,誰都沒有料想到,一次小規模的戰事竟會演化爲一場激烈的大沖突。
巧的不能再巧,當手下的兵士將交戰的消息傳送到上一級將領那裡時,雙方的主將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傾本部之力出戰。
“我李烈的騎軍縱橫無敵,還怕他幾個楚騎來搗亂?”一聽說面前的對手竟然也是騎兵,早就心癢難耐的李烈豈敢放過這個痛殲對手的機會。
在韓信的指揮下,酈商部大出風頭,拿下了趙軍據守的城池,在傅戈的指揮下,欒布、李必等棘原方向的主力也在與楚英布軍的激戰中,這些消息都讓噬戰如命的李烈感到了心癢難耐的焦燥。
“嘿,真的是秦狗的騎兵嗎?太好了,我桓楚早就有心一會了!”同樣,作爲曾經縱橫長江之中的劇盜,現在又是統領項羽身邊精銳親軍的桓楚,在得悉前方巡騎遭遇了秦騎之後,也飛快的下達了出擊的將令。
騎兵與騎兵之間的衝撞比起步兵作戰,更加的快捷和血腥。
高速飛奔中的戰馬長嘶着,夾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衝向敵陣,在它們的背上,揮舞着兵器的士兵惡狠狠的瞪視着對方,瞧那樣子恨不得將面前的對手吞吃下去。
“大秦勇士們,隨我衝!”
“是不怕死的男兒的話,殺!”
鼓動軍心的話雖然不一樣,但效果卻是相同,李烈與桓楚,這兩員以驍勇聞名的戰將就在這片無名的廣闊平原上開始了血腥的殺戮。
每一個衝鋒,都會有兵士掉落戰馬,然後被更多無情的鐵蹄踏成爛泥。
每一聲吶喊,都發自將士的喉間深處,他們一次次高高的舉起戰刀,又一次次的奮力劈下,直到身上的血流乾,直到無助的身軀軟軟倒下。
膠着的殺場從午後一直持續到黃昏,直到最後有一方承受不住這樣慘烈的代價,主動撤退離開戰場。
在這種比拼勇力的正面交戰情況下,誰先退了,誰就輸了。
在此之後,雙方若再度相遇的話,失敗一方的士氣無疑會受到巨大的打擊,李烈當然不會撤退,而桓楚雖然也不想,但形勢卻又逼迫他不得不下令收兵。
相比堪稱精銳中的最強者的大秦騎兵,楚騎雖然在關東一帶所向無敵,但受制於戰馬的先天不足,桓楚手下的這些騎兵雖然表現得相當頑強,但與比自己高出一頭的秦國騎兵撕殺,其心理上的震憾是可想而知的。
最終,資源上的差距決定了這場騎兵比拼的結局。
在付出了將近三千精騎傷亡的代價之後,桓楚在增援來的周蘭部的掩護下,脫離主戰場向後方遁去。
楚軍撤退,李烈雖有不甘,但也只能望而興嘆,缺少步兵協同保護的他不敢過度深入到楚軍縱深,況且,方纔的一場撕殺,秦騎軍也付出了一千五百餘將士死傷的代價。
這樣的撕殺不過是鉅鹿戰場總體態勢的一個縮影,隨着時間的推移,這一場大戰逐漸的有被拖入到曠日持久的拉劇戰中。
對於秦軍來說,這是一個不錯的消息;而對於楚軍來說,情況就不怎麼美妙了。
在楚軍後方,大司馬周殷已經數次發來急報,由於彭越盜寇的大肆劫掠,楚軍的輜重糧秣補給部隊屢屢遭劫,如果這種局面持續下去,楚軍上下的士氣必定會低落,項羽知道就算到時他想要決戰,也不會有取勝的機會了。
“哼,你不是來劫我的糧道嗎?那好,我也給你照樣畫葫蘆,我倒要看看誰更堅持得住?來人,傳令劉邦,讓他迅速出擊??!”在權衡再三之後,項羽這位楚軍統帥,諸侯領袖終於發了狠,拼一個魚死網破的勇氣他自不缺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