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九日午時一刻,軍師範增子侄範同在秦衛尉司馬亮的特別陪同下,於衆目睽睽之下出現在丞相府門口,相國傅戈親自出門相迎!”
“元月十一日酉時,範同佩劍作陪於秦相傅戈身邊,前往下林苑演練場檢閱了秦國最精銳的騎軍!”
“元月十三日,範同在朝露宮殿前舞劍!”
彭城。
楚參軍陳平屋內,燈火一夜未熄。
好消息一個又一個傳來,讓陳平在興奮之餘,更感到壓力重大,很明顯這些情報接二連三的傳來只有了一個目的,那就是剪除范增這個項羽身邊最可倚靠的羽翼!
沒了范增,項羽縱然是隻猛虎,也不足爲懼,兩軍對戰沒有智囊的輔助,單憑一勇之夫的威猛,永不可能獲得最後的勝利。
燈一夜未熄,陳平自是一夜未眠,臨到天明時分,他的腦子裡還在仔細的回想剛剛看過的一點一滴的情報,他的心中更是思潮澎湃。
有了這些‘真憑實據’,任范增再能巧口善辯,再深得項羽的信任,也不可能將嫌疑洗脫得乾乾淨淨了。
如果再把這一段時間收集到的劉邦與范增走得很近的信息添油加醋的報到項羽哪裡,陳平能夠斷定,范增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了。
“范增,你別怪我心狠手辣,怪就怪你出的招數太低劣了,一下就讓人抓住了把柄!”吱呀一聲推門而出,陽光下陳平臉上帶着冰冷的笑容,案上那些經過精心挑選的資料簡牘已經一一整理停當,它們就是陳平扳倒范增的武器投槍。
函谷密謀之後,陳平就一直在暗中設法離間項羽與范增,只不過,他之前的多次計劃就和那一場項莊舞劍的結果一樣,屢屢無功而返!
項羽的崛起固然由於他本身的絕世勇力和傑出的軍事指揮能力。
其中范增地貢獻也相當重要,這一層利益糾葛加上提攜的私交情誼,基於這兩點,尋常的離間手段很難起到多大的作用。
幸好的是,陳平的身份沒有暴露,這一段時間,他費盡心機收羅了劉邦與范增會面的諸多情報,這些看上去‘子虛烏有’的東西如果單獨地報給項羽。固然不會有多大的效果,但若是結合了範同這一件重要情報一併遞交上去,項羽縱算不信,也一定會將信將疑。
楚王宮。
位於彭城東南獅子山上的這座宮殿沐浴在朝陽之中,顯得是那樣的巍峨挺拔,這座楚宮雖然不能和咸陽龐大的秦宮相比,但在關東六國故地,它的規模與氣勢無以倫比,一如它的主人一樣,睥倪天下。不可一世。
“周蘭將軍。能否稟報霸王一聲,就說參軍陳平有要事求見!”
陳平坐着牛車到的時候,天還剛剛亮沒有多久。殿外的甲士在親軍統領周蘭的率領下,筆直地站立在殿門前,忠實地履行着他們的職責。
“是陳參軍吶,這霸王昨晚安歇得晚,今早還沒起來,你再等等吧!”接過陳平暗中遞過來的珠寶,周蘭地口氣和緩了許多。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
這起兵反秦爲的不就是建功立業、升官發財嗎?
如今大楚已經建立,楚軍佔據的地盤由南向北足有數千餘里,也是該享受享受的時候了!
好半天。縮在青石牆腳乾等的陳平終於從周蘭那裡得到了確切的消息,項羽已經起牀並正在早膳。
項羽這麼晚的起牀,這很是難得!
一個出色的軍人必須時刻保持健壯的身體,只有這樣才能在與敵撕殺之時獲得更多的優勢,在這一點上,項羽一直表現得很有節制,不過,似乎這一段時間他開始有所放鬆了,也不知是後宮地哪一個寵妾攏絡住了項羽的心。
“陳卿有什麼事嗎?”
正當陳平胡思亂想猜度之時。他的腳步已經邁進了楚王宮內,擡頭看去,只見霸王項羽面帶着從容安逸的笑容,正舉着酒樽淺飲,在他的旁邊,寵妾蔡姬陪坐在身畔,狀態顯得相當的親密。
蔡姬,這個和虞姬曾經同爲陳王勝侍婢的年輕少女現在已經出落成了一個婷婷玉立的美人,豐滿的胸脯驕傲地挺立着,讓人暇思無限。
“霸王,屬下有重要的事情回稟,請霸王容屬下近前說話!”陳平討好的笑了笑,解開背上的青囊道。
“蔡姬是我愛妾,有什麼事,只管說罷!”項羽不以爲然的擺手道,從他的這一句話中,陳平可以領會得到蔡姬這個女子在項羽心中已然佔據了重要的地位。
“霸王,這事關重大,你看是不是——!”陳平假作猶豫道。
參劾軍師範增,這可不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爲了加大法碼,陳平必須先將表面文章做足,只有這樣,才能讓項羽對接下來看到的‘事實,不存懷疑。
“別婆婆媽媽的,快說——,再不說我讓周蘭趕將出去!”項羽不耐煩的喝道,對於陳平的這種吞吞吐吐故弄玄虛的做法,項羽很不喜歡,作爲一個天生的軍人,他更喜歡那種很粗豪的有話就說,有屁就放的作風。
“霸王,你看這些!”見項羽臉上有了慍怒之色,陳平心知時機已經成熟,當下也不敢再賣關子,連忙將那些經過精心掩飾過後的‘重要情報’呈放在項羽面前。
“你,這些東西都是哪裡來的?”
目光盯着簡牘上的文字,半響,項羽才放下停在半空中已經好半天的酒樽,喝問道。
“稟霸王,這些都是屬下派遣到秦都咸陽的暗間傳回來的絕密情報,保證真實可靠,霸王若是有疑,可以另外派人調查此事!”
聽到項羽這一問,陳平挺直身軀,做出一副信心滿滿的姿態答道。
諸侯軍不比秦軍,內部派系衆多,單單楚軍而論,就有親近項羽的項系,其中包括桓楚、周蘭這兩個親衛軍將領,還有大司徒周殷、大將項聲等一干項氏貴族;有親近軍師範增的一系,其中有隨同范增投奔項梁的居巢舊人,還有將軍蒲將軍、鍾離昧等;另外還有象英布這樣野心勃勃自成一系的人物。
有派系當然就有競爭,在刺探強敵秦國情報這一方面,各個派系也都有自己的分屬人員,他們之間既相互競爭,又相互聯合,根據戰場形勢的變化,其中的組合也在變幻不同。
作爲一方霸主,項氏一族當然的領袖,項羽當然有權察知項氏佈置在咸陽的眼線情報,他只要稍稍去一查,就可以發現陳平說得是真還是假了。
真真假假,陳平的情報當然是‘真’的。
只不過,這‘真’情報是經過精心包裝過的假消息。
等到項羽全部看罷陳平提供的資料,他的臉色已經睛到多雲到陰,聲音中也透着相當大的怒氣。
“陳平,亞父乃我大楚的棟樑,單憑你這些東西,不足爲證,你可還有別的情報?若是沒有的話,那誣陷重臣的罪名可是不輕呀!”
聽到項羽這一厲聲喝斥,陳平心中卻是大喜,項羽顯然已經被簡牘上的情報所打動,他這一問只不過是掙扎罷了!
“霸王,屬下還聽說在軍師營中,漢王言必稱軍師爲亞父,且每每與人提及,還會說鉅鹿之戰勝利全是因爲有範軍師的謀劃,我大楚若不是有亞父在的話,說不定早就被秦狗給消滅了!”
“劉邦狗賊竟如此說,當真不可饒恕!”
這一回,陳平的話未等說完,項羽已是怒髮衝冠,猛然站起,同時,他手中酒樽更是被忿怒中的他一把捏碎。
鉅鹿之戰是項羽平生最輝煌的一仗,也是他得意的一仗,現在有人竟然說這一戰的功勞不是他的,這讓性如烈火的項羽如何能嚥下這口氣。
“周蘭,軍中將士可有此等傳言?”餘怒未消之際,項羽叫進在門口護衛的親衛軍統領周蘭,喝問道。
周蘭低首一禮,道:“稟霸王,職在軍中確也曾聽到這樣的流言,不過!”
“不要再解釋了,你速去傳項聲將軍過來!”項聲是項氏一族的長者,秘密派往秦國的暗間都是由他負責,項羽讓周蘭急召他來,就是爲了證實陳平的話是真是假。
不過,在項羽看到周蘭也點頭認可陳平的話時,他的驚怒之情更甚,在項羽看來,諸侯軍只能有一個領袖,那就是他霸王項羽,任何人都沒有資格也沒有本事來挑戰他的權威,但現在,他萬萬想不到,站出來挑戰他的不是其它的諸侯,而是亞父范增。
雖然說鉅鹿一戰完全是出自范增謀劃的話是劉邦說的,但若不是范增默認,這軍中的將士又怎麼可能知道?
笑話!
沒有我項羽破釜沉舟的決死拼殺,單憑計謀就能將數十萬秦狗殺敗了嗎?
在陳平連番的離間計謀面前,項羽已然失去了理智和判斷力,他沒有意識到,流言的傳播其實根本就阻不住,就算范增否認,也不會有多大的效果,相反,還有可能越傳越廣,也許就是考慮到了這一點,范增纔會對劉邦的說法沒有辯解,他是希望流言止於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