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旌旗迎風怒展,襯着天邊翻卷的烏雲,將平靜多日的月亮河籠入到了一派肅殺之中,就連水中的魚兒也彷彿無法忍受這戰前壓抑的氣氛,紛紛跳躍着逃離這片水域。
在秦軍戰陣之中,巴蜀三巨頭欒布、彭越、酈疥悉數來到,他們三人的神情各有不同,欒布的鎮定、彭越的不以爲然和酈疥的躍躍欲試形成強烈的對比,不過,在他們的心中感受卻是一樣的。
這一戰的重要性傅戈在給他們的急信中已經說得再清楚不過了,只許勝、不許敗,關東的激戰已經持繼了二個多月,留給秦國打通夜郎道的時間不會很多了。
勝則大秦生,敗則大秦亡。
對於目前秦國表面強勢實際虛弱的境況,欒布等人都心知肚明,他們自是明白傅戈急於打通夜郎道的原因。
“月亮河,這真是一個好聽的名字,可惜了,這個地方馬上要變成血流成河的戰場了!”看着這天地造物般精工巧奪的如畫美景,剛剛率軍來到的酈疥不禁感慨道。
“哈,酈將軍要是不忍殺戮過重的話,那何不率一軍直撲夜郎王宮,揪出那姓竹的老小子好好痛打一頓,去問問他爲什麼執意要和我大秦作對?”站在酈疥身邊的彭越輕撫了一下頜下的鬍鬚說道,渴望一戰許久的他倒沒有酈疥這番少年意氣的感觸,不過,一貫不以常規戰法對敵的他對於這種擺開陣式對殺的場面卻有些不以爲然。
“夜郎者,初有女子浣於遁水,有三節大竹流入足間,聞其中有號聲。剖竹視之,得一男兒,歸而養之。及長有才武,自立爲夜郎侯,以竹爲姓。”夜郎王以竹爲姓,夜郎境內更是竹林密佈,竹在夜郎人的心目中神聖之極,就連他們的武器也多以竹箭、竹槍、竹刀爲主。
“彭將軍是說,我軍在正面吸引敵軍注意的同時,分兵一支從背後夜襲敵王都,這倒是個好主意,只不過若要行此計,還必須有熟悉的人引路才行。”聽到彭越的激將,酈疥眉宇一揚,沉聲喝道。
“要引路之人,這又有何難,夜郎王的親兵固然忠誠,但依附的其它部落卻並不與他一條心,只要我們多化些錢皁,找個嚮導還不容易。”欒布嘿嘿一笑,自始至終他的目光都緊盯着對岸的夜郎軍隊,一刻也沒有離開過。
雖然說這次大戰彭越、酈疥都有參與,但在具體戰役的策劃上卻是由欒布說了算,大軍奔襲夜郎王都畢其功於一役這便是欒布的目標,早在臨戰之前,欒布就動足了心思,事先說動各部落出兵參與,收集對手的資料,集結手中的兵力,這一切可謂費盡了心思。
當然,若是夜郎王‘消極避戰’的話,那欒布一番心思可就泡湯了,幸好,夜郎王捨不得華麗巍峨的宮殿,捨不得宮殿裡的富貴榮華,舍不下美貌王妃的哀求,當夜郎王集結全族士兵試圖一戰而擊潰秦師的消息傳回時,欒布不禁欣喜若狂。
“如此,小弟就當仁不讓了!”酈疥大笑着謝過欒布的好意,攻佔夜郎王宮的功勞一點也不比擒殺夜郎王遜色。
辰時。
蓄謀許久的驚心動魄惡戰終於開始。
“擊鼓吹號,弩兵進攻!”
隨着欒布的一聲令下,秦軍陣中旌旗翻卷,位於戰陣最前面的一排排弩兵持着勁弩整齊的向着河灘前進,這一份絲毫不將對手放在眼裡的氣勢雖然有些狂妄,但從震懾效果來說卻足以讓許多初經戰陣的夜郎士兵腿肚子打顫。
河灘上,輔助兵早就準備好了一條條的竹筏,秦軍士兵們在登上竹筏之後,只需輕輕划動,片刻就能到達對岸了。
月亮河風景確實怡人,但卻不是易守難攻的所在,急於保衛宮殿的夜郎王很明顯選擇了一個錯誤的地方來決戰,原本他可以另擇一處險要的關隘據守,以等待急於求戰的秦軍前來的。現在,只有一人深的月亮河水面平靜無波,根本不能成爲有效的屏障,其間就算有秦軍士兵落水,也能夠在同伴的幫助下踏水過河。
筏到中途,突然,對岸一陣箭雨沖天而落。
在戰場上,玄黑色的秦軍旗幟和戰甲總能給對手以強烈的壓迫感,夜郎王果然沉不住氣了。
半渡而擊!
夜郎王的兵法造詣只能算勉強及格,半渡倒是半渡,但卻出擊得早了!在這種情形下,秦軍完全可以收兵迴轉,這頓箭雨充其量不過是一次收效不大的威嚇,對於秦軍來說損失微乎其微。
“鳴金,收兵!”
在夜郎士兵的歡呼聲中,弩兵在手持巨大盾牌的同伴掩護下‘狼狽’潰退!
“換一隊,再攻!”
未等歡呼聲落,秦軍退而復來。
玄旗準確的揮動着,秦軍中掌旗官忙碌得調動軍隊,顯得從容不迫,得到指令的軍侯們根據旗語的指令,井然有序的調動着部下進或退。
如此三番——。
終於,一張臉已漲得紫醬色的夜郎王瞧出了秦軍的意圖,秦人這是在消耗已軍的箭枝,象這樣毫無準星的漫天射擊,將很快耗盡掉夜郎士兵攜帶的毒箭。
“停下來,不許射擊!”
隱隱綽綽的,氣急敗壞的夜郎將領們來回於列陣的軍隊中間,着急的咆哮着,這一番‘誘敵不戰’的招法是欒布總結了鹽井之戰後得出的經驗教訓,在那一戰中,給秦軍造成重大傷亡的就是夜郎人的毒箭。
“哈哈,好小子,真有你的,現在應該輪到我們登場了吧!”目睹這一幕精心策劃過的序幕演出,彭越哈哈一笑,欒布玩得這一手着實漂亮,讓他心中也不禁癢癢的。
“當然,若再不給夜郎人一點顏色看看,我們豈不要被後面的那幫蠻子給瞧扁了?”欒布拔刀出鞘,高高舉過頭頂。看到主將發出總攻的號令,原本試圖進攻的秦軍將士立即象變了一羣人一般,嗥叫着冒着零散的箭矢衝向對岸。
這一戰,後面有滇和且蘭等隨從部落相跟着,容不得秦軍退縮,否則的話士氣不泄後果就難預料了。
真正的狂攻由此開始。
吶喊聲中,秦軍一批又一批的渡河衝上,與試圖將登岸之敵殲滅的夜郎軍隊絞殺在一處,雖然變陣不及,但夜郎軍中的精準射手還是在努力連番射擊着,將叫喊着前衝的秦軍士兵放翻在地,然而只要是還挺立着的秦軍,仍然帶着滿身的鵰翎,依舊向前。
一波又一波手持戰刀的秦軍在盾牌手的掩護下,不顧生死地衝破箭雨封鎖,如同海邊的波濤一樣,迅速吞沒前浪,高高地拍向河灘。
一時間,人浪翻卷着破碎,血如霧一樣在空中飄散。
第一波上岸的秦軍全部倒下,第二波踏着第一波的屍體上,吶喊着再次衝上來,天地昏黃,只聽見刀入肌體的咯嚓聲響,就連大地也在微微顫動,僅這一刻,不知有多少士兵,吶喊着衝向死亡。
終於,在損失了三波千餘精銳士兵之後,由彭越率領的第四波衝鋒戰卒穩穩的在河岸上站住了腳跟,一排盾牌手豎起一人高的巨盾,將過河的秦軍嚴實的保護在中間,在盾牌手的後面,進入射程的秦軍弩兵也開始反擊。
盾牌一點點的前移,每前進一步,都伴着一排弩箭。人浪起伏,秦軍弩手透過盾牌狹小的間隙一次次箭矢射出去。
雙方互射,與身上僅有少量藤甲甚至於塗着汁油作戰的夜郎國士兵相比,有盾牌保護的秦軍士兵相對來說要舒服得多,只要不被塗有毒液的敵矢射中,就一般不會有什麼危險。而比對方更密集更具有殺傷力的漫天羽箭一輪又一輪的在空中往來,立即將夜郎人藏身的大樹瞬間射得葉子悉數掉落。
很快,光禿禿的樹幹上,密密麻麻插滿了三棱的勁矢,還有夜郎射手撲倒的屍體。
血腥的味道在空氣中蔓延,月亮河灘已經成爲一條死亡的分隔線,短短半刻鐘,上千條生命走向終結。
“跟我衝!”
過河的秦軍越來越多,叫喝聲中,欒布拔出身邊的戰刀,自己衝了上去。刀光閃處,當者披靡,五百名親卒緊隨其身後,手中戰刀交替出擊,組成一個滾動前進的防護陣,不斷有倒黴的夜郎士兵被這一股進攻潮吞沒。秦軍的戰刀起處發出令人牙酸的切割聲,不斷有帶着碎屑的殘肢斷體飛出,血與肉在半空中,畫出淒厲的圖畫。
“快,殺掉那個秦將!”
夜郎王的驚呼在戰場上響起,他終於發現欒布正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猛撲了過來,與此同時,其它幾路秦軍也齊頭並進,若無法遏制當頭欒布的攻勢,一旦中軍遭襲,夜郎軍隊的防線將被秦軍徹底洞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