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二一六年的陝西區域還不是什麼黃土高坡,不過漢國北上的共尉等人看見的景象也不是什麼優美的環境。
秦地大肆建造防禦工事,咸陽的防禦固防所需要的木材是一個海量,以至於咸陽郊外的森林基本是變成了平地。
離開咸陽北上,共尉等人看到的情況卻是顯得有些荒涼,大片的田地無人耕種已經變成長滿雜草的荒地,途徑的地方哪怕是有人在維持生產也大多是白髮蒼蒼的老人或是身體沒長開的孩童。
“已經到了這般地步了嗎?”共尉最近與章邯算是熟悉了起來,禁不住問。
章邯從兩年前就被調往中原軍團,對秦地的一些情況並不是那麼瞭解。他一路所見也是感到惆悵:“大量青壯被徵募成爲士卒,民間的勞力極度缺乏……”
中原軍團前前後後得到過數次增援,一開始的時候前來增援的士卒還是以青壯爲主,越是到後面兵員素質越來越差,這也是中原軍團後面爲什麼戰鬥力降低的原因。
“聽聞漢軍總兵力維持在三百萬上下,民間勞力?”章邯問的沒有任何心理壓力,最近秦漢之間結盟的跡象越來越明顯,有些話題並不需要避諱。
“誤傳,並沒有一直維持那麼多的部隊。”共尉攤開了說:“我國有義務兵制度,夏季與冬季黔首需要向當地報到接受訓練,他們並不屬於在編人員,是一種代替徭役的義務。”
章邯讚歎道:“那麼三百萬兵源的話就不是誤傳,漢王若是需要。恐怕不止三百萬人願意爲漢王而戰,該是更多啊!”,說話的時候是一臉的羨慕。
並無任何誇張的地方,這裡與漢國的義務兵制度有關,更多的是軍隊的待遇着實很好。再則就是一連串發生的事情在發酵。
漢國的行政體系走的是以民爲主的那一套,不過並不是什麼“皿煮”,而是向外開戰與民間福利進行掛鉤。同時,呂哲真的因爲一些升斗小民對某些國家開戰也極大振奮民間士氣,國家盡到了責任,那麼黔首又怎麼不踊躍想要盡到自己的義務?
但是說漢國子民全部願意上戰場作戰就有些誇張。畢竟一個人有一種心思,有勇敢者和好戰者,必然也會有怯弱者和和平愛好者。
“我王認爲動員太多人上戰場並不可取,”共尉說着卻是自己搖了搖頭:“不過這似乎也只能在漢國執行。”
可不是嗎?漢國完全是坐着說話不腰疼,秦與列國已經作戰將近四個年頭。漢國在這段時間裡卻是保持相對的和平期在處理內政,有足夠的時間來完善自己的戰時體系。
對了,戰時體系這個詞還是章邯和共尉在交談時才聽到,他從共尉那裡初顯地打聽了一下什麼叫戰時體系,可能還只是瞭解到極少的一部分,但是已經對呂哲提出的概念和執行的制度感到吃驚。
所謂的戰時體系要認真說起來也不是多麼複雜的東西,無外乎就是一套合理分工,認清國力的前提下針對戰爭的強度進行物資和人力上的分配。
國家性質的戰時調控不可能瞞住他國的眼睛。漢國之外的列國不可能瞭解全盤操作,但是某些地方進行模仿壓根不是什麼難事,共尉在被提問的時候有什麼說什麼。也正是因爲列國已經失去模仿的資本。
除了漢國之外,現在哪個國家不是已經用盡全力?讓他們去搞什麼合作分工壓根就是開玩笑,並且會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共尉擡手指向遠處砍伐樹木的人羣,有些不確定地問:“上郡戰線十分危急嗎?我怎麼一路走來到處看見在構建防線?”
秦國是在做一層一層的防護線,所包含的範圍太廣了,幾乎是咸陽延伸到一兩百里開外。所以他們就難免會看見被破壞的樹林。
最讓漢國一幫人納悶的是什麼?勞動的秦人幾乎是看不見青壯,這裡的青壯當然包括年輕力壯的婦女。在砍伐樹木和進行運輸的全部都是老弱。
秦人韌性十足,這是舉世認可的事實。不然也不會從偏西小國發展成爲一統天下的帝國。從漢國而來的這幫人心裡就不免會拿漢民來和秦民做比較,得出來的結論是漢民要是到了這一關頭,能不能像秦民這般真的不好比。
自呂哲建國以來,漢民所享受的國家福利應該是比任何一個國家都要好,這也就是產生了一種享樂主義,雖然目前還不是那麼明顯,但是苗頭已經出現,所以方纔章邯說漢國舉國上下都願意爲漢王(國家)而戰,共尉纔會短暫地露出怪異的表情也表示不認可。
大規模的防線動用的人力非常多,對環境的破壞也幾乎是能用到“摧殘”二字。
根據章邯所透露出來的消息,參與到防線構築的人力足有近七十萬,這是一種比較恐怖的動員能力,也能猜測出爲什麼咸陽變得“空曠”,連帶一些村莊也變成了荒村。
陝西變成黃土高坡有一段很長的歷史演變,看歷史上有多少王朝將國都定在關中就能夠猜到原因。沒錯,就是因爲建造建築需要用到大量木材,同時皇室建造宮殿對木材的消耗更爲恐怖。
除了建造建築大肆砍伐木材之外,不斷在這片土地上進行的戰爭也是改變風土面貌的“兇手”之一。
會談到以上的話題不是什麼太奇怪的原因,共尉從一些隻言片語上聽到秦國內部的一種論調,似乎是有不少人建議國都暫時遷移到隴西,這是一種既現實又令人奇怪的現象。
越是北上,所看見的情況就越能從眼睛看到的東西來了解秦國的衰敗,大面積的荒田,一座又一座廢棄的村莊,這不是在顯示一種人力的枯竭嗎?
以人爲本並不簡單是一種造福什麼的理念,更是闡述有人才能得以發展的事實,秦國已經將人力挖掘到極致,不得不令人納悶哪怕是撐過眼前這一關,秦國日後又將怎麼辦?
章邯的層次還不到執政核心,他聽到共尉問出那樣的話足足愣了一刻鐘,答非所問地反問:“漢王哲恐怕心中早就想好該怎麼辦了?”
共尉啞然,他當然知道呂哲一連串的佈置,今次對齊燕開戰卻讓過秦國就是整個大戰略的一部分。
對於齊國和燕國,漢國採取的是一種武力的征服姿態,風捲殘樓一般地直逼齊國國都臨淄也足以說明這一點。而似乎計劃到目前進行得蠻順利,就是不清楚攣鞮頭曼會不會依照齊王儋所請派出騎兵支援,也不知道東胡會不會參與到中原戰事中來。
漢國對秦國的策略一直都顯得比較模糊,長久以來扶持原要多過於針對,這也是爲什麼漢國觀察團進入秦地之後,秦人在路上發現有持漢國旌旗隊伍時有發出歡呼聲的原因。
“章將軍與我王是舊識吧?”共尉不等章邯回答,又說:“我王經常會對我等臣子談及章將軍。”
章邯搭話不是,不搭話也不是,只能是微笑着。
共尉卻是沒有將話題深入,不過那句話足夠章邯回味很久了。
他們是在五月中旬從咸陽出發,到下旬時分纔算是抵達長城軍團駐軍區域,因爲以匈奴爲首的草原胡人也開始在進行戰場分割和封鎖,他們自然是在外圍區域就停了下來。
共尉對於蒙恬親自前來有些意外,對於蒙恬的第一句話更是駭然。
蒙恬看見漢國一行人的時候一點客套都沒有,繃緊了臉龐就問:“漢軍什麼時候進入秦地?”
那麼一剎那,不但是漢國這邊的人發愣,連帶秦國這邊的人也因爲蒙恬的發問感到無比尷尬。
“我見過漢王,第一次是在咸陽宮的大殿,那個時候漢王哲是一名新晉的軍侯,他在殿上跪了將近兩個時辰,”蒙恬不像是在追憶也不像是在侮辱,他在闡述一件往事:“我只記得哪怕渾身是汗,他都沒有挪動一下。在陛下與我等離開之後,他卻是出了大殿,恰好是文武百官下朝期間,他站在殿門之外張望了很久。”
共尉冷冷地看着在講故事的蒙恬:“將軍是在挑釁嗎?”
“不!”蒙恬徑直往下說:“曾經我親自向陛下討要,請求陛下讓漢王哲北上進入長城軍團,可惜的是國尉(屠睢)與府令(趙高)認爲漢王哲南下更爲合適,陛下也認同這點。”
還說不是挑釁?蒙恬只差明白說,要是當時呂哲北上不是南下,在蒙恬的手裡會是一個前途不錯的將領,但是絕無可能成爲一名開國君王。
“……非漢王哲,也會有其餘人,按照漢王哲的原話來說‘適逢其會’‘時勢造英雄’都能解釋,秦國有現在的局面並非單純只是因爲漢王哲的出現。”蒙恬的話越來越怪,讓想發作的漢國一行人憋起來的氣又頓住。他黯然着臉色:“匈奴王子冒頓率軍突破了第一道防線,事發突然我軍第二道防線準備不足,以目前長城軍團的兵力逐步後撤再支持半年恐怕是一個極限。”
共尉有點懂蒙恬的狀態了,措手不及的意外極度打擊了這位將軍的信心,蒙恬所說的漢軍進入秦地並不是指入侵,是秦漢聯軍協同作戰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