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聽懂,再將腔調改一改,那麼呂哲軍的士卒就能聽到一片各族蠻人在衝鋒時的吼叫,例如什麼“跟丫拼了”“爺絕命死搏”之類的詞句。
有那麼一段歷史,“我大清”的勇士們十來萬打不到數千的白皮聯軍,就是喊着京片子呼嘯衝鋒,然後豬突戰術下消耗一波又一波,拼到最後十來萬“爺們”都快死絕了才殺死殺傷十來個白皮聯軍——簡直悲劇吶!
怎麼說來着?作爲軍人該是多麼倒黴纔會接到一個不留神就報銷的軍令!
滿臉憔悴的唐傑已經帶着永遠是五千來人的戰鬥力與各族蠻人血拼了很久,剛開始的時候一直都是下雨天氣,到了臨近的兩日天空總算是捨得放晴了……
爲什麼說是“永遠的五千來人戰力”,那就需要特別強調“一個不留神就會報銷”
使用有限的兵力頂住攻擊,期間還不得將營寨加固得太過嚴實,有必要的時候還要讓敵軍覺得再努力一下就能撲滅抵抗——話說,是什麼樣的王八蛋纔會下這種幾乎要人命的軍令?
那個王八蛋就是看到嶺南各族總算願意集結大軍來交戰的周文,爲了能牢牢吸引住……其實也不知道到底是多少,但是絕對不會少於五萬的嶺南各族聯軍,他就是一小批一小批的派出部隊強渡,餘下已經有三路人馬在不同的區域進行迂迴。
老實說。在強渡不是那麼靠譜的環境裡,一千人成功強渡起碼是伴隨着一百多人甚至更多人餵了魚,一個不慎唐傑堅持不住。那可別說什麼假裝頂不住,好幾千人就該真的被那些喜歡赤裸裸發動衝鋒的野蠻人給滅掉了。
七天唐傑已經苦苦支撐了七天,好幾次要不是留有預備隊,另外就是背後是滔滔河水退無可退,不然還真的給衝進中軍位置,那後果可就只剩下悽悽慘慘慼戚了。
連續七天,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嶺南各族的進攻幾乎是沒什麼時間限制,或許是想到了就會衝一波。唐傑苦撐七天每日之睡不到兩個時辰,他新近的一天又在廝殺中受了傷,真不知道自己還能率軍頂多久。
一部校尉親自上場搏殺,這種事情在其他人的軍隊或許是常事。但他們是呂哲軍,講求的是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職責,士卒依靠廝殺來博取軍功賞賜,軍官主要責任是待在安全的地方指揮部隊作戰。
呂哲軍要是發生一部校尉親自上場搏殺,那不是一面倒的追擊戰就是被逼得實在是沒辦法了,可見戰局真的是焦灼危機到了一定的份上。
“士卒的熱湯都發下去了嗎?”有醫匠在處理腹部的傷口,唐傑黑着眼眶在問值日官。
所謂值日官嘛,其實就是負責當日巡營的軍官,是什麼樣的官職也不是那麼固定。但是每一個文明、每一個種族、每一支軍隊都會有這樣的人物,只是在稱呼上會有所區別。
持續的雨中作戰,得了風寒的士卒數量一直在增加。後面周文倒是令人帶了一批茶葉和姜過來,但是範圍大概兩裡的交戰場地,在不知道有多少嶺南各族敵軍的圍困下,他們就算是有驅趕的佐料也難以取得生火煮湯的木料。
也就是唐傑眼見犯病的士卒一直在增多,且連續堅守七天士氣已經在低落,爲了提高一些士氣昨晚冒險派出部隊驅趕走敵軍才搶着時間砍伐了一些木料回來。今天士卒們纔會有一口熱湯喝喝。
值日官是一名軍侯,名喚敢。因爲是來自周王室舊地,因此大家都叫他周敢。
周敢是在夷陵之戰就跟隨呂哲的人,剛開始跟着呂哲乾的時候就是一個黑黑高高但是瘦不拉幾的流民,兩年多過去了當初的流民成了能統率千人的軍侯,因爲軍中伙食一直沒有欠缺也變得身上有百二三十斤重,更因爲多次參加大型會戰氣質也從那個原本唯唯諾諾的樣子變得剽悍。
“不是執勤的袍澤們都喝了,預備下的木桶也都被封存,只等輪換執勤的同袍飲用,”周敢眨着眼睛看醫匠拿小刀片正在割唐傑腹部翻皮的肉,說實話看得是牙根直泛酸:“官上,今日應該過來增援的袍澤沒有到,職已經派人前去查看連河繩套是不是又被蠻子順流的木筏給切斷了。”
正在被割肉的唐傑倒是除了憔悴一些看去沒有多麼痛苦,不是他多麼勇敢還是什麼,是因爲他媽的蠻子不知道在兵刃上抹了什麼玩意,不但受傷的腹部沒有痛覺,似乎手腳也快被麻得失去知覺,人更是昏昏沉沉的。
“……讓……主將……有……不……報嗎?”唐傑沒口吃,他感覺屁股下面一直在晃動,眼睛不管瞅什麼都是雙層的,而似乎這該死的天氣怎麼一會光亮一會黑漆漆的?
周敢還在連蒙帶猜的試圖理解唐傑說得都是什麼呢,耳邊卻是傳來“咚隆”的響聲,原來是唐傑搖搖晃晃了一小會最終眼睛一閉直挺挺摔在被增高的草蓆上了。
“沒事,操勞了那麼久每天又只睡一兩個時辰,再加上失血多了一些,昏厥了。”醫匠語氣很平穩,可是怎麼看都是一臉的蒼白。
“……”周敢剎那間臉色也是一陣青一陣白,哆嗦着嘴脣想說什麼沒說出來,愣在原地半天對着還在割肉的醫匠冰冷聲道:“軍中保密條例你知道的,要是透露出去半句……”
醫匠當然知道軍事條例,他活夠了纔會在戰局緊張的時候宣揚帶兵校尉昏迷了的事情。會臉色發白,那是因爲唐傑這麼一昏迷,他們這些在西岸的人處境必然要變得更爲兇險,能不能保住小命完全就看接手的指揮官是個什麼樣的人。另外就是,東岸的全軍主將來不得來及在情勢因爲唐傑昏迷變得更爲惡化的時候,派來能勝任頂替的人物了。
而似乎……在東岸派來接手唐傑之前,帳篷裡這個在發呆的軍侯就是臨時頂替的戰場前沿指揮官?一想到這個醫匠瞬間就覺得自己的小命危險了,這不,周敢還傻愣傻愣地木在原地,額頭上的冷汗也是一直在冒,嘴脣哆嗦也不是那麼一次兩次了。
外面響起了不知道什麼呼喊,在離水西岸待久了卻是想都不用想,那是該死的嶺南各族又發動進攻了。
這個時候呂哲對軍官培養的重視總算是發揮效果了,深深知道自己職責的周敢不再發木,他深深對着醫匠行了一禮,坑都沒吭一聲轉身就離開大帳。
出了大帳的周敢對着執勤的士卒低聲吩咐了幾句什麼,前方的喊殺和稀奇古怪的吆喝變得激烈,身爲值日官又是第二順位指揮官,他就是心裡再怎麼沒底氣都要強撐起來:“本人值日官軍侯敢,受命指揮這次反擊,將本軍侯旌旗升起,擂起鼓來。”
可不是要擂鼓升帳什麼的,要是事到臨頭了才擂鼓升帳召喚軍官,他們早被滅上十來遍,屍體也被丟進滔滔河水餵了魚蝦。他們早就有預定的防禦方案,升旌旗是在通告軍隊現在的指揮者是誰,擂鼓是在提醒預備隊趕緊進入待戰狀態。
前方,發動進攻的嶺南各族依然是渾身赤裸裸的模樣,他們的進攻套路似乎是不會轉變的,每次都是“咿咿哇哇”不知道鬼吼鬼叫什麼玩意,估計還是“跟丫拼了”之類的話,然後也沒有個像樣的衝鋒隊形,靠近了就是一大波石塊砸,再靠近就是不斷地投出標槍,直至有人撲上去發生肉搏纔算是不再投射遠程攻擊。
七天了啊,怎麼也摸清楚這幫該死的蠻子是個什麼進攻套路,遠程投石塊早就有麻繩結成的網來兜住,蠻子進入標槍投擲範圍立刻就是一排排的盾牌被豎立起來,要是這樣還能被石塊砸中或是被標槍射的透心涼,那純粹就是自己命不好。
有了防禦手段,蠻子們的遠程攻擊就無法殺死殺傷太多人,真正難纏的是蠻子們棲身的搏殺。
要說有多能打吧,蠻子的長得又矮又瘦,那一米五左右的小個頭和瘦不吧唧的小身板,手裡也沒有什麼多了不起的兵器,平均身高在一米六以上又手持利刃的華族人一個乾死二三個絕對是沒什麼難度的。問題是什麼?這些蠻子衝上來就沒打算活着回去,不是男蠻子還是女蠻子,甚至是一些看上去沒多大年紀的小屁孩蠻子,他們展開近身廝殺之後就是以命博命的狠勁。
人一旦不要命起來真的很能嚇唬人,你捅他一劍砍他一刀,這丫的臨死之前能咬一口絕不會放過,不能咬一口就是死死地像是蔓藤一樣地纏住。當你被牽絆住的時候,身邊有袍澤反應迅速幫一把也就還好,身邊不是袍澤是蠻子,那就等着起碼四五個人飛身撲過來,那時候是被爽快一點的直接幹掉,還是被那一張張黃板牙給一口一口咬死,那真的是要看運氣了。
被一口一口咬死,那是多麼悽慘的死法?不少本來是個壯士的人,看見袍澤死的慘樣直接就被嚇得褲襠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