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耳絕對是一個說幹就幹的主。不過,他倒是也沒有真正地昏了頭,還知道應該先上書中樞先試探一下,然後以私人信件的方式寫信給待在中樞的一些老熟人,談談自己的想法。
一邊抱着試探的念頭,一邊開始查閱整個會稽郡的戶籍,張耳忙碌起來的模樣讓陳良等一些郡府官員有那麼點心驚膽戰。
是的,是的,南方的人口有許多千八百年前並不是華夏苗裔,大體是一些這個越那個越什麼的。哦,這個“越”並不是“三千越甲可吞吳”的那個“越”,差不多就是“百越”的那個“越”,簡單的說就是不屬於周王室麾下諸侯國的人口,是蠻人或野人之類的存在。
南方越人一直都是主體,然而各種越的成份其實也比較複雜,除開大體是越人的野人,也有傳聞說是黃帝與蚩尤大戰的時候,蚩尤戰敗南撤之後演變的族裔。
蚩尤麾下有九黎,不太清楚到底是神話還是史實,畢竟那個時候倉頡大神可還沒有造字,人們過得是結繩記事的歲月,因此就別想有什麼文字記載流傳下來。不過吧,口口相傳了那麼久,無法確定的事情大家也就且信着。
相傳九黎在遠古時代居住在長江流域,也有人認爲上古之時,長江、漢水之地皆是黎境。九黎有九個部落,每個部落有九個氏族,以蚩尤爲首,共八十一個兄弟,都是酋長,蚩尤是大酋長。他們信奉巫教,雜拜鬼神,並編有刑法。後來炎帝與黃帝結盟,與蚩尤在涿鹿(今河北涿鹿、懷來一帶)大戰,蚩尤以失敗告終。
他們信奉巫教,雜拜鬼神。掌握文化的人稱爲“巫”;能用銅製造兵器;有刑法。這些文化對於後來的華夏族有深刻的影響。有人認爲五刑即由此而來。
九黎勢力很大,上古傳說中三皇五帝中的天皇伏羲、地皇女媧、人皇神農皆從東夷九黎出。后羿、帝俊、羲和等神話體系亦出自東夷九黎。
黃帝與蚩尤在涿鹿大戰,而以九黎的失敗告終。九黎經過長期鬥爭。一部分留在北方,建立了黎國,後來滅於周朝(西伯勘黎);一部分參加了黃炎部落聯盟,可能即‘黎民’。逐漸融合於華夏族;另一部分退回到南方江漢流域,建立了三苗部落聯盟。
三苗部落聯盟在上古先秦時代後期其實已經找不到了,因此這也是爲什麼有人認爲南撤的九黎演變成了各種百越的原因。(後面的苗人,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管是‘黎’還是‘越’,反正都是異族。不是嗎?”張耳看的都是山民的戶籍,他手指十分有節奏地敲着案几的桌面,一邊想着:“還真是不少,合起來攏共有四萬左右。這一批人不事生產,移民到邊郡恰好合適。”
張耳說那些山民不事生產倒是有些事實,但指的是不耕田,並非不勞動。山中沒有田畝,耕啥?因此山民大多是依靠打獵爲生,打到獵物能吃多少算多少,吃不完就託人拿出山賣。他們還會集中動物皮毛。賣錢或是乾脆以物易物的方式換取糧食,日子過得其實比較艱難。
“去了邊郡先期能夠以借貸的方式獲得田畝,只要努力耕作還上了官府的債,土地就會屬於他們。除非是懶惰到連田都不願意耕作,否則沒有利息又能推延日期,是很好的事情了。”張耳想着想着露出了樂呵呵的表情:“我這也算是爲他們做好事!”
張耳似乎是下意識忘記一件事情,前任的郡守對於山民並不是沒有處置。
會稽郡的前任郡守現在已經高升到中樞去了,臨走前最後佈置了不少事情,其中就有關於山民的規劃。
山民的什麼規劃?山中田地不多,但不能種田可以種點其它東西啊!像是一些草藥就能人工培育。要是覺得草藥培育有難度,載點果樹總是不難吧?
現在長江流域已經在逐漸轉爲工業基地,那些進入作坊或是工廠的人不再從事食物生產,他們轉爲生產一些工業品。不生產糧食但依然是要吃飯。因爲生活上的品質越來越好,吃三餐已經不能滿足兜裡有錢的人,他們除了正餐之外還會吃一些額外的零食什麼的,水果肯定也是需要。
要是讓已經高升到中樞的會稽郡前任郡守得知張耳到底在搞什麼,那位名叫張承的人絕對是要被氣死。他哪怕是高升到了中樞的執政府當侍郎,可一直還掛念着會稽郡的民生。平時有點時間就再和管理工業的同僚溝通,爲的就是給會稽郡那邊關於山地水果業找一條出路,試一試幫會稽郡爭取到工業區水果訂單什麼的。
“喊他們山民已經算不錯了,要是到時候他們不配合……呵呵!”張耳已經拿定主意,四萬山民要是不配合,那就給丟個百越餘孽的帽子過去。
自古以來官員安置民衆困難,但是官員想要逼反民衆那個叫輕易,張耳可沒覺得有什麼好心慈手軟的地方,反正不就是一些山民嗎?帝國沒有建立之前,山民不在戶籍,帝國建立之後爲了給山民上戶籍也搞出不少事情,會稽郡這邊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山民抗法。不過之前處理的人是溫和調解,武力也只是圍而不打,他嘛……可不介意幹掉一兩個山裡的村莊來立立威!
“郡守,烏程縣、錢塘縣、由拳縣、陽羨縣……六個縣的縣令和縣長到郡府了!”張耳的侍從是用跑,以前他在府衙可不敢。
張耳本來是要呼斥侍從,一聽愣了愣神,情不自禁呢喃道:“沒有召喚,他們離開治所來郡府是個什麼意思?”
帝國沒有明文規定地方官需要時時刻刻待在治所,但是極少會發生地方官亂跑的現象,畢竟一縣之地最少也有將近萬人,縣裡每天發生的事情處理都處理不過來,哪有什麼空閒亂竄?
張耳的話音剛落,陳良的身影就出現在門口。
陳良看去有些風塵僕僕的模樣,注意看的話還能看到裙襬上溼了一片,也不知道是不小心還是什麼。
“你這是?”張耳其實已經有點回過神來了。他之前與陳良探討山民事情的時候,陳良多次表現出抗拒的態度。他沉下臉:“那些縣令和縣長是你找來的?”
陳良邁步進屋,搖着頭:“職是郡丞。沒有郡守的吩咐怎麼會召喚郡內的官員?”
張耳依然是沉着臉,停頓下所有動作看着陳良,足足看了將近一分鐘,悶聲道:“那是你將消息透露出去?”
來了六個縣裡的一把手。他們治下都是有山地,那麼也就代表着治下有山民,張耳沒有眼瞎,他也看到了陳良裙襬溼了一片。
官員出門徒步的不是沒有,但是帝國根本不缺拉車的馬或是牛。今天又沒有下雨,街道上不會被隨便灑水,張耳的智力不差,立刻就能想到陳良必定是去了無法乘車的山裡,至於是去幹什麼用膝蓋骨就能想得出來。
“還知道是我的郡丞!”張耳直接怒了:“本郡守與你協商,有什麼意見不提,繞過本郡守私下透露不說,竟然還進山裡去私會山民!?”
似乎沒有任何一個上司樂意有這樣的下屬,張耳發怒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陳良面無表情地執禮:“職是下到山間,但並不是私會。是處理職範圍之內的公務。”
一郡的郡丞分管的事情並不少,從某些方面來說甚至是比郡守還要便利一些。郡丞有助理民生和軍事的權力,郡守則沒有插手軍事的權力,這一點無論是先秦時代還是在帝國的時代並沒有改變。會有這樣的事情其實比較簡單,那是一種平衡和制衡的策略,不過要是遇上強勢一些的郡守,郡守能夠壓服郡丞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呵!”張耳一聲冷笑,不再理會陳良,對着自己的侍從,問道:“他們在外面等着是吧?”
年輕的侍從已經被現場的那麼一出搞得有些無所適從。他是想遛又不敢,聽到張耳的問話,頭像小雞一樣不斷點。
“那就讓他們等!”張耳不斷地冷笑:“不說之前(任何一個朝代),帝國從沒有發生過下屬聚衆威脅上官的事情。我倒是想看看。他們有沒有那個膽子做第一批。”
陳良心裡凸了一下,他之所以過來,那是要給縣令和縣長們製造機會進來,但是他明顯低估了張耳的敏感和智商,也想不到張耳的反應會那麼大。
“老夫現在算是有點明白了。”張耳用着深幽的目光看着陳良,一字一頓地說:“敢情陛下遷移民衆前往邊郡的事情是在像你們這樣的官員暗地裡阻擾。因此成效纔會那麼差!”
“郡守,不過是爲政理念不同,何必這樣?”陳良額頭的冷汗一瞬間冒出來,他可不敢被那麼上綱上線地丟一頂皇帝決策能牽扯上的帽子。
“老夫只看到一幫枉顧陛下期望的人。”張耳有官職上的優勢,他現在非常不爽陳良,更加對那些敢於沒有召喚就跑來郡府的縣令、縣長有些痛恨,認爲他們都要造自己的反了,一怒立刻拿出曾經作爲高官的經驗,那就是以勢壓人。
“還請郡守勿要發怒。”陳良揖禮不起,說道:“職也是爲郡守打算,山民栽種果樹,然後販售給工業基地,老上司(張承)該是有來信的。”
不提老上司也就罷了,張耳一聽到陳良提張承更是一肚子的怒火。
張耳琢磨着吧,當官就沒有張承那麼當的,人都要高升了,臨走之前搞得什麼屁玩意,甭管正不正確,甭管對地方有沒有什麼助益,這他~媽都要走的人了,有佈置後手佈置三年的人在嗎?這樣的人純粹就是堵死了即將上任的新官,一任官職也就是三年,張承臨走前佈置了三年的民政計劃,還去他~娘~的全部進入執行狀態,撈政績不是這麼撈的。
怒火中燒的張耳並沒有完全失去理智,他努力回想了一下,還真就記起了張承有來過私信,說的還正是陳良提的什麼水果出路。當時他剛知道會稽郡的一些民生任務已經被安排了足足三年,那個鬱悶勁頭就不用說了,光是鬱悶就沒有過多思考。
“張承……似乎是被陛下點名通報表揚過的人物……”張耳心生了一些忌憚,但是很快就放下了。他可是當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高官的人,與趙歇接觸不知道多少遍,打從心裡認爲君主也就是那個樣子,進入君主眼界也不是多麼了不起,沒多久君主還記不記得那個人很難說。但是吧,他不免又思索了一下當今這位皇帝的性格:“陛下與老主顧不同啊!陛下看中誰,那必然是會進行培養,除非是能力無法承受更重的職務,不然都是註定高升……”
張耳思考這些也就是一小會的功夫,他看到陳良注視自己,抱着拖一拖,等上稟的公文有回覆,或是那些老相識通氣,最後才決定該怎麼處理的態度,說道:“他們從哪裡來,回哪裡去。你若是配合本郡守,本郡守可以當今天的事情沒有發生過。”
陳良結束揖禮的姿勢,緩緩地立起腰來,低聲應了聲“諾。”,隨後退了出去。
張耳是一直看到陳良的身影消失纔將目光收回來,他對侍從吩咐道:“選幾個機靈的,包括你,盯緊他們!”
年輕的侍從也是應“諾!”,不過應諾之聲可是要洪亮和堅決。
等待屋內只剩下張耳一個人,他伸手拿起茶杯,臉上可謂是糾結萬分,微微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張承啊張承,你到底是針對老夫,還是天生就不會做人爲官?自己將該撈的撈乾淨高升去了,有後續就不能私下將一系列的事情透露給老夫麼,老夫的人情就這麼沒價值?”
張耳在鬱悶,陳良也非常的鬱悶。
離開後的陳良出去就被六個縣令、縣長堵住了。
六個人一看到陳良,各自行禮之後就是一連串的問題,問得陳良連連苦笑。
“唉,說到底還是老上司真的有點那什麼,搞得張耳真的已經沒什麼好乾了。”陳良心裡其實也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