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展國營商業綜合體就是踐行商君的大道。
不管這麼說對不對吧,反正李恪成功繞蒙了那羣倔強的老秦法吏們,以一種衆志成城的狀態,開始了他在陽周的第一項政令。
在座的除了王風,都是在建亭環節中有價值的,不在座的除了田榮,都是在施工過程中起不了決定作用的。考慮到在田榮那不存在溝通障礙,李恪徑直就在後堂布置起了任務。
西山鄉鄉嗇夫任銳,因白羽亭粗址位於其轄境之內,受命於秋收之後,發徭選址,並劃出城圍、四隧與連接縣道的驛道路基。
而作爲最先發徭的回報,李恪許任銳在鄉中八里中挑出響應最積極的三裡,優先爲裡肆選址。
東亭亭長仲闌,選定繼任,報於縣牙,即日起從舊部中擇選五人,搭建起白羽亭管理團隊的框架。他已經是白羽亭亭長了,這是張遷的私下建議。
仲闌的工作包括,帶着團隊去往臨治亭進行爲期一個月的考察,並在過程中完成亭管理設施的設計,以大秦市律爲基礎,細化白羽亭的管理細則。
還有主吏掾牟定遠,白羽亭的經營模式在大秦全無先例,李恪要他跑遍全縣二十二里,說服,說通,說懂全體少吏,還要做好對鄉里的政策宣傳和徭前動員。
除此之外,他還要帶着墨者們指導每個裡建起裡工坊和裡肆,創立經營和管理的相關制度,組織生產、推廣和普及新式的農用機關,並組織田典教導鄉里用會這些農用機關……
或許是事情實在太多了,李恪授權牟定遠可在縣佐史中選擇一人爲輔,李恪還建議他抽空去考察一下苦酒裡的成熟模式,爲創立制度提供思路。
牟定遠聽得兩眼放光,因爲分配給他的工作遠遠超過了一個主吏掾該有的本職,反倒更像一個縣丞的應盡之責。
他突然想到一個詞,人走政息。
以李恪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在一個小縣當中窩居太久,哪怕身在任上,他也不會爲陽周投入太多精力。
可陽周偏又是直道樞紐,李恪不能放任陽周政事脫出掌控,所以在上任的第一日,李恪就開始爲權利與政策的延續作起了準備。
以現在的情況看,同爲墨家出身的田榮必定最合適的下一任縣長,而他牟定遠則是縣丞的第一人選,便是他所選定的輔吏,也極有可能成爲下一任的縣中首吏,主吏掾。
可是大秦離任的縣官對繼任並沒有建議權,李恪爲何能夠篤定,陽周的政權能依照他的想法來實現交接呢……
郡守李泊!
牟定遠猛憶起一個傳聞,李恪外任陽周縣,提的第一個要求,就是郡守必須由他來選!
一瞬間,牟定遠心悅誠服!
李恪以絕對的權勢安排着白羽亭的立亭之事,言及至終,並掌拍案。
“茲令,九月十五,西山鄉發徭,至三十四年歲首,全縣發徭。每裡應徭民數以律爲基準,不足者庸,平等者中,每浮二成,考加一等。另,本次發徭,墨者將與民夫共事,但有一例強徵硬徭,就地免職,永不錄用!”
衆人拱手齊應:“我等必將尊上之令傳諸各里,無敢有違!”
……
好懷念不鹹山上的閒適啊……
目送着或振奮或落魄的官吏們步出後堂,李恪抻了個懶腰,錘了錘脖子。
張遷在一旁陪笑:“尊上年歲雖輕,揚起官威來卻如淵如獄,與昨夜之尊全然不同。”
“袍服之利罷了。”李恪擺弄了一下官袍的直襟,也笑起來,“遷君,其實白羽亭也有你的差事,只是你的任職尚未定論,不合適在人前分說。”
張遷如今最關心的就是自己的退路問題,一見李恪有說的意思,恨不得洗耳恭聽。
“不知尊上打算將下官用在何處?”
“總指揮部。”李恪說,“我打算薦你爲主營令,主政總指,掌管工程一應後勤事務。你任事踏實,心細如髮,有你主使,當能使工程井然有序,我也能安心奔走四郡。”
張遷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和直道祭酒一樣,主營令也是臨設性質的雜官,並不是正經官職,在正式的任命發佈之前,誰也不知道這個職位的秩級如何。
但是李恪先前說得很明白,直道工程一應事務皆要在總指中轉,也就是說,總指揮部之於直道,將如同內史之於大秦,帥帳之於強軍!
此等緊要之所,非親信之人絕不敢任,可李恪因何能如此信任他?
難道就因爲昨夜的一番長談?
李恪不知何時走到了他的身邊,拍着他的肩膀,輕聲說辭:“譬若築牆然,能築者築,能實壤者實壤,能欣者欣,然後牆成也。爲義猶是也,能談辯者談辯,能說書者說書,能從事者從事,然後義事成也。”
“尊上之言,實在是發人深省……”
“說了別恭維,這句話根本就不是我說的。”李恪無奈一笑,誠心勸道,“遷君,你雖非墨,然若是一切順利,今後卻會與墨者常有交道。政事閒遐之餘,我奉勸你去讀幾遍《墨子》,至少讀至耳熟,此乃禮也。”
張遷羞臊得滿臉通紅。
“墨家行事,素講求分工合力,盡展所長。我手邊並非沒有可爲主營令之人選,但他們行政皆不如你。你在我手中也並非只有主營令一職可任,但其他職位,你也無法盡展所長。用人之道,在於不疑,既然你便是合適之選,我何必非要去捨近求遠,棄賢就庸?”
張遷雙脣啜喏,被李恪感動得熱淚盈眶:“尊上……尊上以信重待我,我唯以忠敬報尊上!”
“也沒必要那麼激動。”李恪搖着頭,懶懶散散自出門外,“八字還沒一撇呢,更何況選了與我共進退,對你而言,還說不準是利是弊……”
他越走越遠,聲音又未刻意增高,張遷豎着耳朵聽,費了老力也只聽清一頓之後的第一句話。
捌字還少一撇……
整個捌字,撇近收尾,豈不是說,他就任主營令一事,根本就是板上釘釘?
張遷只覺得李恪的背影高山仰止,天生聖人,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