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助我做鐮

屋裡一片狼藉,斷掉的簡和長短不一的麻線灑了一地,在席子上隨處可見。

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可是月光皎潔,透過窗足夠能照亮那方小小的矮几。

李恪低着頭,伏着身,全神貫注繪製着鐮刀的詳圖。

他很慶幸,幸好秦時的毛筆與後世不同,毛稀而短,墨也較後世濃稠,使用起來筆頭堅韌,適合在簡上書寫蠅頭小字,也足夠承擔起製圖的重任。

若非如此,他也沒有辦法作出這麼細緻的結構圖來。

最終的詳圖和頭前放着的那張像極了“死神鐮刀”的概念圖全然不同,是一整套完整的結構圖。

它們由三片木牘組成,其中既有整體圖樣,又有鐮頭和長柄兩個局部,而且每個位置都標註了尺寸,各個部件的比例也基本合適。

正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在李恪的思維裡,DIY前必須製圖。

他甚至還用木簡和細麻繩加工出一個包含柄頭、鐮刃和扶禾板三個結構的骨架模型給繪圖做參考,以求在標註尺寸時能夠儘可能的做到準確。

前前後後折騰了差不多兩個時辰,從日落忙到月升,詳圖終於要完成了。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敲門聲。

“公子,舂日將過,該食飧(sūn)了。”

飧是晚飯的意思。

秦時物產不豐,黔首大多奉行一日兩餐,早餐叫饔(yōng),晚餐叫飧,也叫哺(補)食。

一般來說,早飯在食時吃,吃完開工,晚飯則會在舂日之前吃完,吃完正好睡覺。

李恪忙於製圖,居然把吃飯的事給拋到了腦後。如今被癃展一提,他立刻就聽到了肚子的抗議聲。

好餓……

他趕忙擱下筆準備起身,哪知道一擡屁股,就有股痠麻勁從小腿直衝天靈,激得他嗷一聲慘叫。

“公子可是摔着了?”癃展在屋外急切地喊。

“展叔,我沒事。”李恪撐着幾,擡着屁股呲牙咧嘴,“跪坐太久,麻……”

房門吱呀被人推開,癃展拄着棍,推着小車轉進來,臉上的表情也不知是哭還是笑。

“箕踞而坐,腿能舒服些許。”他想了想,又說,“奴會守口如瓶,不與夫人提及此事。”

李恪聞言大喜,撐着幾艱難轉身,隨即兩腿抻直,一屁股砸在席上:“得救了……”

看着李恪死乞白賴的樣,癃展終於哈哈大笑起來。

笑完了,他端起小車上的食案送到李恪面前,又提起油鐙點燃,擺在几上。橘紅色的火光忽明忽暗,只有黃豆大小,不會讓屋裡更亮,看過去,卻能給人從心底帶來暖意。

今天的晚飯是大名鼎鼎的豆飯羹藿。

其實家裡每天的飯食都是豆飯羹藿,早飯如此,晚飯如此,幾乎從不例外。

做飯的豆稱菽,是秦朝普遍種植的豆類作物,耐旱,易熟。灑下種子,不必過多侍弄就能收穫,而且一年有兩季,五月歲中一收,十月歲首又是一收。

藿則是菽的葉子,鮮嫩時採摘,醃製後是秦朝最常見的鹹菜,曬乾又是好用的配菜。

每餐豆飯羹藿自然不是因爲它們好吃,而是因爲大部分無產無爵的黔首隻吃得起這樣的飯食,尤其是對李恪家這種勞力不濟的家庭而言,更是如此。

想當年張儀形容韓國貧窮,就說過“民之所食,大抵豆飯藿羹”這樣的話,足可見這種食物已經出名到可以代表赤貧的生活狀態。

然而好不好吃都得吃,因爲不吃會餓死……李恪提起筷子,認命地往嘴裡扒豆飯。

口感一言難盡。

菽寡淡無味,含水量也低,爲了長久保存又刻意晾乾,很難蒸透,含在嘴裡像石子,咬碎了又像沙子。

醃製過的藿恰恰相反,半碗水幾片葉,豆葉子被熬化了,喝起來酸唧唧的,近似鼻涕……

這種飯根本就不能細嚼慢嚥。李恪風捲殘雲般吃完,放下碗筷,擡起頭打出一個響亮的水嗝。

嗝……

他趕忙捂住嘴,眼巴巴看着癃展:“展叔……”

“奴不會與夫人提及公子嗝食。”癃展頭也不回,兩眼直勾勾盯着擺在几上的結構圖,如同看見了絕世的美人。

隱隱約約的,李恪感覺他的肩膀好像在顫:“公子,此圖是您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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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屋裡又沒別人……”

癃展又拎起那個簡陋的鐮頭模型:“此物呢?”

“雖然看着難看,但這只是參考用的,可以讓製圖更準確……”

癃展指着結構圖說:“奴從未見過此種器具,不知作何用處?”

“鐮嘛,自然是收割用的。”

“此鐮模樣如此怪異,莫非有神異之處?”

“說不上神異,就是做起活來能快些。”李恪撓了撓頭,“展叔,家中可有散碎的木料?枝條也可以,最好長些。”

“奴的房中還有不少……”

李恪一下竄起來,三兩下收起結構圖,拔腿出門:“把鐙滅了吧!今夜月朗星稀,犯不着廢那油膏,可金貴!”

話音猶在,人已跑遠。

癃展啞然失笑,撫着髯施施然吹滅油鐙。月華之下,那張臉溫潤如玉,好似泛着光澤。

“公子早先以奇術論衡,改進桔槔,如今作的圖又可比之墨家天書中的機關圖版,實物……雖在木工上缺乏天分,但其才仍可謂天賦異稟……老師,當年您讓我誓死保扶李氏母子,莫非是早看出了他的不凡?”

……

李恪三兩步竄進癃展的小屋。

屋如其人,癃展的小屋收拾得很乾淨。他看到滿牆的木工器械,還有堆在牆角的木料枝條,更看到兩柄短鐮靠在牆邊。

短鐮的木柄是新的,上面纏着細密的麻繩,既可防滑,又能護手。

他認出來,這就是他白天弄折的兩把鐮,不成想這短短的時間裡就修好了,而且修得如此精緻,比起原本那副半舊不新的樣子足足上了好幾個檔次。

這鐮是癃展修的?

李恪瞪着眼睛,揚起巴掌就拍在自己的腦門上。

“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展叔是木匠啊!”

秦時的手藝人稱“工”,只有技藝高超者才稱“匠”。癃展就是技藝高超的木匠,而且遠近馳名,鄉里每每回收到損壞的農具,遇到搞不定的就會送來他處修繕,癃展每次都能做得又快又好。

家裡每年的口賦和戶賦都是靠着這份手藝掙下來的,李恪讀書寫字的花銷也全是這麼攢出來的。

毫不諱言地說,癃展是家中最主要的半兩錢來源,若不是爲人忠義,早有貴人願意降爵爲他脫掉奴籍,讓他自立了。

記憶裡,嚴氏就說過這樣的話:“癃展名爲隸臣,實爲家人,吾兒當以亞父之禮侍之,不可怠慢”。

只是自打李恪來到大秦以後,癃展從未在他面前做過木工活,以至於機緣巧合,他居然把這麼重要一件事給漏了,竟打算靠自己那蹩腳的木工來加工鐮刀。

業餘的哪有專業的好?真是連老天爺都在幫忙!

李恪喜不自勝,拔腿回屋:“展叔,助我做鐮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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