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的裝逼已經不加以掩飾了,實際上這纔是年輕時候劉邦的本性。
他本就好華服犬馬聲色,就喜歡大排場,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小混混作態,就是個混不吝,也正因爲如此他纔在豐縣混不下去。
至於到了沛縣廝混,走過人生大半,纔有了老混混老油條的作態。
雍齒看着面前恨不得把車開到自己臉上的劉邦臉色變的陰沉起來。
說實話,雍齒和劉邦並沒有太多交集,雍齒是豐縣本地望族,劉邦在豐縣廝混的時候只不過是一個聲名狼藉的小混混。
雍齒也只是當面嘲笑過劉邦,但是他從未把劉邦放在眼裡,哪怕後來劉邦在沛縣略微混出來一點名頭,對於雍齒而言他依舊不放在心上。
無非就是結識了幾個吏員和一些浪蕩子罷了,能有什麼大能耐?他可是豐縣的坐地虎。
可是現在,時過境遷了,一切變的不一樣了。
劉邦身上穿着比他還要精緻的華服,駕馭的雙架馬車是雍齒家中都沒有擁有的,還成爲了趙泗的門客。
趙泗啊!
那可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人物,所謂的豐縣坐地虎,對於趙泗而言,其中的差距遠比雍齒和劉邦的差距還要大上無數倍。
始皇帝近臣!
僅這五個字就能夠說明一切。
倘若還不夠的話,那麼趙泗於東郡立保王駕不失,錘殺魏氿身負重傷,始皇帝因此在東郡大開殺戒,從郡守到本地豪強被弄了一個遍……這則消息也能夠證明趙泗的地位。
這樣的人雍齒別說惹不起了,對方甚至碾死雍齒都不用問問雍齒是誰。
“原來你成爲了趙侍郎的門客,以前卻是我小看你了。”雍齒低着頭咬牙切齒的說出了這句話。
他低頭了,他也必須低頭。
坐地虎可以不怕縣令,但是趙泗是誰?那是中央特派員!
但是劉邦是個純純的混不吝,他可不管什麼尷尬不尷尬,裝逼生硬不生硬,他討厭一個人是直白的,更不會因爲自己發達了裝腔作勢故作大方。
“說錯了,主公現在是郎中!”劉邦搖頭笑了笑上前故作大方的拍了拍雍齒的肩膀爾後開口笑道。
“我還記得當年我帶着獵犬出去遊玩,雍齒你親手開弓射殺了我的獵犬,我憤怒的找伱質問,你不屑和我這樣的小人物計較,扔給我十五錢。”劉邦臉上帶着唏噓。
“那是我年輕時候不懂事才犯下的錯誤,現在我時常會感到後悔。”雍齒低頭開口。
“是啊,可是就是因爲如此,從此豐縣的人都小看我,認爲我連自己的獵犬都保不住,我也在沒有臉面在豐縣廝混,這才跑去了沛縣,我每次想到這件事情都十分生氣。”劉邦搖了搖頭。
“如果您還計較這樣的事情,我願意爲我犯下的錯誤向您道歉,並且賠償你的獵犬……”雍齒沉聲開口。
劉邦注視着在自己面前低下頭顱的雍齒看了許久。
他真的很恨雍齒射殺了自己的獵犬,但是沒必要了。
“你是豐縣的豪強,家產不再少數,可是哪怕你傾盡家資,又如何能夠買回來當初跟隨我的獵犬呢?”劉邦復而大笑,轉身駕車離去。
徒留下雍齒站在原地,周圍人指指點點,面色鐵青。
上車以後,劉邦看着站在原地的雍齒,還有身旁的幾個隨從,啐了一口唾沫揚長而去。
真威風啊!
出門有隨從跟隨,前呼後擁,聚成一團,行人莫不避讓。
不得不承認的一件事實,年輕的時候,雍齒的一切,就是劉邦那會的目標。
然而,大不相同了。
雍齒,算什麼東西呢?豐縣?沛縣?豐沛之地,太小太小了!
僅僅是自己駕馭的雙駕馬車,都足夠壓的整個豐縣喘不過來氣了,太小,太小!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爲什麼,也知道這一切都是誰帶來的。
一次想都不敢想的邂逅,一個做夢都沒想過的事件展開,他的人生髮生了奇妙的變化,也終於讓他能夠昂首挺胸的站在豐縣,走在歸家的路上。
錢財纔是人膽!
什麼狗屁的低調,劉邦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自己出息了,老劉家最被人看不起的老三劉季出息了!
和雍齒的邂逅算是了卻了劉邦的執念,他駕馭者豪華馬車,臉上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
“主公真真大方啊……”
太大方了,這樣的賞賜實在是太大方了。
一輛雙駕馬車,車裡還有一箱金銀布匹。
一輛保時捷和百萬現金,誰能經得住這樣的考驗?
一路驅車,這次劉邦就不再生硬的下車和人裝逼了,只不過每次遇到認識的,特意停車打打招呼寒暄寒暄還是有必要的。
車架搖搖晃晃,不斷行進,沒過多久,就來到熟悉的村落附近。
那是生育養育劉邦的小村落,習慣的讓劉邦心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或許是近鄉情怯。
所謂的近鄉情怯,也無非是因爲離家太久,擔憂家中出現了什麼變故,父母老人身體的情況有所改變,自己沒有幹出來什麼事業的彷徨……
以往困頓劉邦的事情大抵都是如此。
老父親的怒罵呵斥和白眼。
沉默寡言的兩個哥哥偶爾的勸誡和沉默的拒絕。
兩個嫂嫂的冷漠和嘲諷……
他總是躲着這裡,躲着這個家,擺出來一副混不吝的樣子,去想盡辦法逃避。
又能怎麼辦呢?
家中一共就那麼點田地,可是劉邦兄弟三人,若不是劉邦被自願捨棄了田地繼承,兩個哥哥上哪裡娶媳婦成家立業?
難道要撕破臉和兩個哥哥爭田產,讓整個家都不安寧?劉邦幹不出來這樣的事情。
到了熟悉的村落,熟人就多了很多很多。
原本冷漠,嘲諷,戲謔,拿着他劉邦逗樂的村民鄉老,換了一副嘴臉,圍着駕馭馬車的劉邦嘖嘖稱奇。
“呀!劉季,你這是發達了?”村口的二嬸子臉上帶着驚訝,滿是溝壑的臉上慪出來最深的笑容。
“劉季,我就說你這小子行!”
是誰?或許是慣看不起自己的二大爺,平日裡說話總是冷言冷語,今日語氣也頗爲感慨呢。
“劉老三?”
劉邦愣了一下,只見一個稚童正跳着往這邊看去。
這個小傢伙劉季有印象,慣是村子裡最皮實的娃,父親是個混不吝,母親是十里八鄉有名的潑辣,給娃養成了這種沒教養的德性,以前劉邦回村,這小子沒少故意拿劉邦逗樂子。
劉邦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還在思考着該怎麼整治一下這個小娃的時候,只見他那十里八鄉以潑辣出名的母親就在他頭上狠狠地扯了一巴掌。
臉上哪有甚麼潑辣,擠着笑容對劉邦開口:“都怪俺們,平日裡給這小子慣壞了。”
潑辣婦人的男人只是悶着一張臉,低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明明是最熟悉的地方,明明是自己長大的地方,卻給了劉邦一種最大的陌生感,在那一瞬間,劉邦眼底滿是恍惚。
不一樣了,切切實實的不一樣了。
以前嘲笑過擠兌過劉邦的,現在臉上的笑容比誰都殷切。
他開着雙駕馬車衣錦還鄉,鄉鄰不知不覺把他簇擁到人羣中央,嘮着家常,他打開了……
嘿,就連村尾巴住的寡婦都迫不及待的想爲他展示花叢中央……
劉邦不是個憨的,打開車架,裡面是他早就採買好的一應小禮物,有麻布布匹,還有各種各樣的東西,還有山裡的乾貨和一些糕點。
車架已經走不動了,能攀關係的攀關係,紛紛旁敲側擊劉邦是如何發達,尋思着能不能拉扯一下。
甚至有人隱晦的表示希望劉邦把自己家裡犯事的人擺平,畢竟,他們從小看劉邦這小子都行。
村口的喧譁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就連鄉老和里正都來了。
所謂的鄉土情,不是能落在每一個人頭上的。
誰讓劉邦是個混不吝呢?誰讓在場的人大多數都心虛呢?
就連鄉老里正說話,都得看看劉邦的微表情,畢竟這小子是真的混不吝,拿喬論輩分可拿捏不住劉邦。
“呀,劉太公生了個好孩子啊!”
劉邦一聽就笑了。
他爹都成太公了!
嘿!
以前可是都不怎麼聽到這樣的稱呼,不知不覺之間,竟然成了潛移默化的事實。
“劉太公!劉太公!”你家老三回來了!
有人奔走告之……
直至寒暄許久,人羣自發的避開一條道路,拄着柺杖的劉太公站在了劉邦面前。
佝僂的身形看起來也不在強壯,他皺着眉頭審視着劉邦。
“老三成了趙泗的門客嘞!”
“老太公好福氣啊,我從小就看這小子行!”
劉邦臉上也帶着滿滿的笑容看向自己的父親笑着開口道:“始大人常以我無賴,不能治產業,不如仲力。今某之業所就孰與仲多?”
劉邦真真是個混不吝,這樣尷尬的問題在這樣的場合他也能夠開口問的出來。
劉邦的老父親臉上閃過一絲慍怒沉聲開口:“歸家!”
劉邦沒有動。
劉太公重重的用柺杖敲在地面上。
“歸家!”
“我雖然老了,可是還是能夠提着柺杖教訓你!”劉太公眯着眼睛。
“嘿!這就回這就回……”
劉邦霎時間軟了蔫了,陪着笑容哄着自己老父親歸家。
他是個混不吝不假,但哪裡會讓自己的老父親在這麼多人面前下不來臺呢?
剛剛的詢問,只不過是過去積年累月下來的心酸的質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