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冷的冷光映射在我的臉上,我被眼前她近乎瘋狂的行爲嚇得連連向後挪移。
“你說,如果,我把你的臉劃爛,他看到那種血肉模糊的樣子,會不會覺得噁心,然後再也不會喜歡你,心中想着你了?”
畢竟我手腳都被牢牢綁住了,即便是再怎麼想逃,也敵不過她的步伐。藤原佐惠子一邊說這話,一邊用匕首在我臉上輕輕地比劃着。
冰冷的刀刃,在我的皮膚上拂過,讓我覺得臉上的毛孔都豎了起來。
‘嘭’地一聲,倉庫的大門被強行撞擊開。
藤原佐惠子手中一頓,收起了匕首。緩緩站起來,轉過身去看向門口。
“你到底要做什麼?放了她!”布日固德站在倉庫門口,憤怒地看着藤原佐惠子。
“律君,生氣了嗎?”藤原佐惠子微笑看着布日固德,“律君,您很慢呢,我已經等您很久了。”
布日固德看了地上的我一眼,視線又轉向了藤原佐惠子,厲聲道:“我再說一遍,放了她。”
她亦是側過頭來,用眼角瞥了我一眼,“如果,我不打算聽您的命令呢?”
“那你就永遠不要想再見到我!我也永遠不會原諒你!”布日固德留下這麼一句話,讓整個倉庫裡的氣氛一時間降到了冰點。
“我以爲,您會殺了我。”藤原佐惠子的語氣中,帶着淒涼的平靜。
布日固德沒有說話,他只是緊張地看着我。眼神中,那種深深的擔憂和炙熱的情感,讓我無法適從。
“今天,您是帶不走她的。”不僅是我,藤原佐惠子也看到了布日固德臉上的表情。她索性一口氣把話說了個全:“趙正南的意思,我想,您這段時間也應該能徹底明白了吧。他是不會和我們大日本帝國合作的。小倉君已經傳達了司令部的命令,後天是最後的期限,但現在開來,他是絕對不會把路給讓出來的。所以,我們只要‘請’趙夫人來此‘做客’,一直等到他們將路讓開爲止。”
我雖然不明白他們究竟要做什麼,但是卻聽懂了,他們是需要用我來威脅趙正南做一些事情。
“那批藥品,我會想辦法的,不需要你們這麼做!”布日固德怒吼着藤原佐惠子。
藤原佐惠子抿嘴笑了起來,“想辦法?您已經‘想’了很久了。那邊急需要這批貨,您必須馬上啓運過去!”
布日固德低頭蹙眉不語。他此刻應該在想着什麼,也許是那批藥品的事情吧。
“你先放了她,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想了很久,布日固德還是對着藤原佐惠子表了態。從他沉重地語氣聽出,顯然這件事並沒有他說的那麼容易。
“不,我不會讓您去冒險的!”她猛地轉到了我的身後,用胳膊鉗着我的脖子,匕首瞬間架在了我頸上的動脈上。
“把刀放下,你敢傷她試試。”他微眯起眼睛,我知道,那是布日固德即將暴怒的前兆。他甚至已經掏出了槍,上膛後對準了藤原佐惠子。“看看是你的刀快,還是我的槍快。”
藤原佐惠子的脣角勾起了一絲微笑,她的手微動的同時,我耳邊便聽到了‘嘭’‘噗’聲音。
本抵在我頸動脈上的匕首掉在了地上。
布日固德的槍口冒着一絲青煙。
藤原佐惠子鉗制着我的手鬆開了。
我回頭看了一眼,藤原佐惠子右肩上還不停地涌着血,瞬間已經印透了裡面的衣服,米白色的外衣上也染紅了一大片。
扯住我的手,剛剛是捂在右肩的傷口上的。而她爲了不讓我逃脫,硬是用了還能動彈的左手死死將我抓牢。
該死的繩索將我雙腿綁得緊緊的,我絲毫沒有機會能逃出她的手心,哪怕是在她受了重傷的情況下,我也只能待在原地。
布日固德見她失了手中的匕首,立刻瞅準了時機,大步衝了過來。
可是我們都沒有想到,藤原佐惠子的手中,還有一把槍。而布日固德卻沒有防備她再次出手。
就在他衝過來的那刻,藤原佐惠子已經硬撐着將手裡的槍上了膛。她黝黑的槍口,對準了我。冷冷地看着布日固德,準備扣下指間的扳機。
“不……”
‘嘭’……
槍聲還是響了。
一秒、兩秒、三秒……我的心,跳得很快……
疼,很疼……
卻……不是被槍所擊中的疼……
而是……布日固德重重地壓在了我的身上。
身上緊束縛着我的繩索被割斷開,我扭動着,好不容易纔將手伸了出來。想去試着推開他一些,但是,雙手觸及的,卻是一片溼熱。指縫間,流淌着的,是從他胸口擴暈開的鮮血……
他用雙臂撐起一些空間,對我悽然而笑,“小福晉,嚇壞了吧?”
我愣愣地看着他,顫抖着用手去觸摸他的臉。他的笑,就像是隨時會消失的模樣,我像確定,他是不是真的在我面前。
可是我手上的血,沾到了他的臉頰上。我忙用袖子去擦他的臉,“你受傷了,疼嗎?”
他應該是很疼很疼的,額頭上的冷汗已經順着臉頰流到了耳際。可是他卻笑着對我說:“不疼。”
我雙手扶着他的肩膀,將他輕輕翻了個身過來,用手臂攬着他,讓他靠在我的懷裡。“你不會有事的,是嗎?告訴我,你會活下來的,是嗎?”
我不知道爲什麼要問他這些,很清楚,他挨的這一槍,應該撐不了多久了。但是,我像是要欺騙自己一樣,希望他能告訴我,他不會有事,他會挺過去的。
奇蹟,終究只是奇蹟,它不可能隨時隨地都能給你帶來幸運。我的好運氣,也沒能在此刻得到倖免。
布日固德緩緩對我搖了搖頭,他此時比剛剛更加虛弱了,“我的小福晉……”他用了很大的力氣來說出這句話,“這輩子……我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陪着你,陪你白頭到老……”
“別說了,不要說話了……”我用衣服捂住他後背的傷口,希望血能流得慢一些,再慢一些……但是,從之間滲出的血,已經將我墊在他傷口的衣服都印透了。
“讓我……說完……”他打斷了我,用力捏緊了我的胳膊。
“我愛你,這一輩子……就愛了你……一個人。”抽着冷氣,他的嘴脣顫抖着。眼神有些渙散,直愣愣地看着上面,眸中一絲神采都沒有了。
可是他緊握着我的手,卻是那麼有力,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一樣用力。“玉蓉,我們……下輩子……再……做……夫妻,好嗎……”
問完這句話,他撐着用最後的力氣說:“再也……不……分……”
“再也不分開了。我們下輩子再做夫妻,就你和我,再也不分開了。”他沒有說完,我連忙接了下去。
布日固德聽到我的話後,笑了起來,緩緩閉上了眼睛。
我緊緊地抱着他,看着他臉上的笑。我想用力來記住,記住他對我的笑,他對我的好,他對我的愛……
藤原佐惠子捱了布日固德一槍後,已經是重傷強撐着,在開出了最後一槍後,她手中的槍抖落在地。
跌坐在地上,她失神地看着我,看着布日固德,又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外面汽車的聲音漸進,可是我們三人,都沒有動,就這麼維持着各自的姿態。
趙正南率先進來,他看到我後,神色明顯一鬆。緊接着,他看到了我懷裡抱着的布日固德,還有在一旁發愣的藤原佐惠子。
掏出槍袋裡的手槍,趙正南毫不猶豫地朝着藤原佐惠子開了一槍。那子彈從她的額間穿過後腦,她直直地倒向了後面,再也沒有了氣息。
“拖出去。”冷冷的命令從趙正南口中而出,而我,也像是得到了解放一樣,終於不用再看那個日本女人了。
趙正南想從布日固德手中拉開我的手臂。可是布日固德的手,卻是死死捏緊了我的手腕,怎麼都拔不開。
“別傷了他。”我輕聲喝道。
趙正南一頓,停了手下的蠻力,就這麼看着我。
輕柔地撥開他的手指,我低頭對着布日固德說:“卿雲,走,我帶你回家……”
意外地,他的手,竟慢慢鬆開。只是被他緊捏着的地方,已經一片青紫了。
趙正南看着我手腕處的傷痕,對着布日固德的眼神變得有些森寒。
我沒有心情想着他此刻在想着什麼,我想的,是該帶布日固德回家了。是的,回家,回只屬於我和他的家。我想,在戰亂結束後,不管用什麼辦法,也要帶着他回到京城,回到我們相識、相遇、相知、相愛的地方。
這次,趙正南沒有阻止我。他讓人進來將布日固德擡了出去。
他是不會和一個逝去的人計較的,哪怕現在,我心裡還想念着那個人。
因爲趙正南知道,我的心,始終是屬於他的。現在我的情緒非常低迷,他也就不會和我計較這些。
而布日固德,也是因爲我,才……
像是一切都化成了塵微,隨着一陣風吹過,了無痕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