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才讓人打開了地下室的門,見到熟悉的軍裝,我終於鬆了口氣,腿軟地差點兒跌坐在地上。
“夫人,快走吧,這邊不安全。”
我點了點頭,這才發現,我剛剛一着急,現在竟然光着腳。上樓穿了衣服,讓傭人們把已經收拾好的行李都帶上,跟着他們的車回了帥府。
帥府這邊亦是燈火通明,爹披着長衫在來回走動着,大哥站在一旁默不出聲。大嫂和何氏則是護着昏昏欲睡的孩子們坐在一邊。
見到我抱着趙睿回來,爹馬上將走了過來,將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怎麼回事兒?受傷沒有?”
我眼裡噙着淚,“爹……”
他讓香妞扶住了我,“好了,別說了。他媽了個巴子的,讓老子查出來是誰幹的,老子掘了他家的祖墳!竟然敢明目張膽地到老子的地界上劫人了,他媽的……”
“你胳膊怎麼了?”何氏看到我袖子上的血,忙喊了翠兒去房裡取藥。
我這才後知後覺地‘嘶’了一聲。剛剛一緊張,全然忘記了喊疼。腳上因爲沒有穿鞋,也踩在了玻璃碴子上,現在也一併疼了起來。
回房處理好傷口,換了件衣服。天差不多快亮了,我沒有半絲睏意。
來到餐廳,一家人竟然都在。何氏招呼我過去吃飯,氣氛顯得格外沉默。只聽到偶爾碗筷輕碰的聲音,連平時調皮的孩子,這時候也變得安靜了不少。
飯後爹讓我跟他到後院書房去,問了我昨天晚上詳細的經過。在聽我說了以後,他眉頭皺得緊緊的,沉寂許久。
“你回去好好休息吧,這件事兒我會處理好的。”他嘆了口氣,顯得異常疲累。
一夜的折騰,讓我也實在困得不行,一覺睡到了快吃晚飯時纔起來。香妞進來幫我換了傷口的藥,提到昨天的事情,她到現在也還是心有餘悸。
從這件事以後,帥府的警衛也開始加強了,晝夜不間斷的防守着。
我每天依舊還是照顧着趙睿,等待着趙正南的來信。
他答應了我,每天都會給我寫信,從未有間斷過。只不過我收到的時候,往往都是一連着很多封一起罷了。
過了年以後,大哥和爹也開始備戰起來。據說是奉軍已經聯絡了滬浙皖軍還有廣東的孫大總統,後面又有日本人跟着摻和,事情變得很是複雜。
爹說,過段時間,就要把我們都送到香港去,這邊就只留下他和大哥兩人駐守。
去信的時候,我將爹的意思告訴了趙正南。他也同意爹的意思,說這次恐怕沒有上次那麼簡單了,怕是連江蘇都免不了會起戰亂,我們去香港避一避也好。
這時候我、何氏還有大嫂便開始抓緊時間收拾細軟的一些東西。趙家和何家在香港和廣州也都有一些產業,所以我們過去的話,不用準備太多東西。
要說這個,還是得說到當初何家跟趙家聯姻的時候。那時候有趙家護着,趙家需要軍費,何家需要庇護,所以何家和趙家在那邊做起了大煙的買賣。後來有陸陸續續做了一些正當的生意,現在那邊發展的也算是不錯。我們過去,也不至於沒着沒落的。
進入七月份的時候,江蘇的局勢開始緊張起來,浙江的皖軍和咱們江蘇這邊摩擦不斷。爹當機立斷,立馬派人護送我們南下,乘船經上海、福州到達香港。
抱着兩歲大的趙睿,我的腳步踏上香港的土地時,心中茫然無措。
趙府位於香港最爲繁華的路段之一,是兩年前置下的產業。
一路從碼頭行去,我領略到了香港這個英國統治的地方,充滿着東西方結合的別樣感覺。
碼頭上的力夫只穿着一條肥大的粗布褲子,光着膀子和腳扛着從船上卸下來的貨物。小販挑着擔子,用着我全然不懂的方言叫賣吆喝着。帶着竹編錐帽的姑娘,面前掛着一個木質的盒子在街邊叫賣着新式的胭脂水粉。
到了繁華的中心,又是另一番的風景。高聳的洋樓、百貨,鐺鐺作響的有軌電車,還有高鼻子黃頭髮的洋人在街上走着。以布包頭的印度差人、穿着深綠短袖帶着圓錐竹帽的華差,三五一對的在街上巡邏着。
悠哉的香港,完全沒有北方即將臨戰的緊張情緒。現在這裡是歸英國人管轄,所以什麼戰火都波及不到這裡來。
“幾位夫人,已經到了。”小六子因爲上次夜襲事件反應靈敏,這次護送我們到香港,他是爹欽點的。
“哦,到了?”大嫂抱着她的小兒子,揉了揉眼睛,左右看了看才下車。
何氏牽着趙弘已經在門口等着我們了。我將趙睿遞給了車下等着我的香妞,這孩子一路上枕着我的胳膊,我半個身子都已經麻痹了。
剛下車,一陣熱浪襲來,我覺得連呼吸的都是熱氣。這裡比起北方來說,要顯得潮溼得多。
安置好了所有的人,天已經黑透了。這裡的管事是從北方派過來的,但是僱傭的傭人卻都是這裡的本地人。晚飯的時候,看着滿桌子的南方菜,我頓時沒了胃口。
“夫人,你係唔系飯菜唔合胃口呢?”穿着白色琵琶襟上衣,着黑色肥大綢褲的‘妹仔’看到我幾乎沒有怎麼動桌上的飯菜,過來問我。
我愣了愣,轉看向管事的張叔。張叔笑着告訴我:“夫人,阿荷問您,是不是飯菜不合胃口。”
我這麼一聽,倒是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放下了筷子,對阿荷說:“我剛剛下船,還不太適應。”
張叔把我的話告訴阿荷後,阿荷略微想了想,便回到廚房了。沒過多久,她端來一碗餛飩,告訴我說,這個是南方北方都有的。而且餛飩也比較好消化,所以想讓我試試看。
我看着碗裡的餛飩,上面還飄着幾撮碧綠的香菜,對她笑了笑,點點頭道了聲謝。
阿荷的手藝的確不錯,她做的餛飩滑而不膩,而且配上的香菜也剛好提了提胃口。她見我吃的高興,也是非常開心的。
雖然我不太明白她說得是什麼,但是從她的表情上看得出,她很高興我能接受她的建議。
來香港一週左右的時間,我已經對附近的環境逐漸熟悉了起來。從南京過來的時候,我們帶了很多的細軟,但是衣料服裝之類的,就帶的比較少了。因爲這邊的氣候比較暖和,冬天的那些大件兒就壓根沒有帶出來,夏天的衣服這邊也是可以現做,所以就帶了幾件換洗的而已。
現在安置下來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做一些合身的衣服,然後採買一些日常所需的用品。
裁縫師傅是請到家裡來給大家量身的,但是日常的一些東西,還是必須要自己出去挑選才能合心意。可是家裡卻不能沒有人照應,所以大嫂和何氏便推了我出來採買,她們兩人的意思是我選的東西。
我收了需要採購的清單,帶着阿荷和香妞還有小六子便出了門。來這邊以後,所有護衛的人員都改了便裝。現在是非常時期,所以要避免在外生了什麼事端。畢竟這裡現在是英國人的管轄地。
跟阿荷交流以後,連說帶比劃的,她能挺懂我的意思,我也大概能明白她說了些什麼了。而且她對什麼地方能買到什麼東西都是很熟悉的,所以我帶上她出門,算是當了我的嚮導了。
聽張叔說,阿荷和阿蓮兩人是賣身給趙家的‘妹仔’。她們不同與僱傭的那種,所以對她們兩人也很是放心。
同進府的阿蓮爲人比較木納,但是踏實能幹活。阿荷不同,她機靈懂事,從鄉下來這邊沒有多久,就能很清楚附近的一些情況。雖然阿荷不識字,但是你跟她說什麼,她都能在最快的時間內給出你比較好的建議。
我很喜歡這丫頭,所以這幾天也都有和她談話接觸。這倒是惹了香妞的吃醋,讓我笑了好久。香妞是我帶在身邊幾年了的人,我的生活習性之類的,她瞭若指掌。而我們現在在香港生活,阿荷是能讓我們最快融入進來的一座連橋。
“夫人,前面嗰屋企理髮店,燙嘅頭髮很唔錯哦。我睇到過很多太太都到呢屋企嚟做頭髮嘅,以後你要系做頭髮嘅話,可以考慮呢屋企。”阿荷指着前面的一家理髮店,語速緩慢的爲我解釋着。
我從她的話裡面聽了個大概,說這家店做頭髮不錯,以後可以來這家做頭髮。
對她點頭笑了笑,她也回給我一個大大的笑容。
“累了吧,休息一下。”在街邊的咖啡館坐下,我招呼了他們幾個一起坐坐。推辭了片刻,他們還是照着我的意思都坐下了。畢竟逛了好幾個鐘頭,沒有誰是不累的。
剛坐下,侍應生便走了過來,笑容可掬地問:“你好,請問你幾位需要飲點乜嘢?”
我聽不懂他說什麼,但是我能知道他可能在問我需要點什麼東西。所以我對阿荷說:“你跟他說,要幾瓶冰凍的汽水。”
阿荷在我連說帶比劃的情況下,又對侍應生翻譯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