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這裡就是地獄?”是啊,這裡可不就是地獄嗎?暗無天日的地獄。
可是,我究竟做了什麼?爲什麼要將我關在這裡?我還能不能出去?
寒風通過那道透着光亮的縫隙吹了進來,徹骨的寒。
我不得不將那散發着異味的稻草裹緊了一些。又冷又餓,看不見周圍的東西,也沒有人陪我說話。這究竟是什麼地方?真的是地獄嗎?
直到過了好幾天,我才知道了,這裡並不是真的地獄,卻是比地獄好不了多少的江蘇省第一監獄。
白日裡還不覺得什麼,尤其到了晚上的時候,那悽慘撕厲地尖叫聲,讓人毛骨悚然,聞之身顫。
換上了單薄且帶着異味的黑色囚衣,每日裡得吃食是帶着黴味兒的飯和那種被扔在地上都沒有人撿的爛菜葉子。
天矇矇亮的時候,我會被帶到監獄裡的工廠去學習印刷、織布、毛巾、製鞋、縫紉、織襪。這些活做得不好的時候,沒有飯吃,做的慢了,也沒有飯吃。從天不亮一直要做到天黑,連那種發黴的飯和爛菜葉子都顯得格外珍貴,我有時連那種飯菜都搶不到,經常餓着肚子,頭暈眼花地幹着那些活兒。
“五十七號,出來。”
我反射性地站起來,大聲應道:“是。”
如果在她們點到自己的編號時沒有立刻站起來應答,那麼則會被她們粗魯地拉起來,被她們用手中的鐵棍打到應答爲止。
我放下手中的工具,還沒有做完的半成品立刻被旁邊坐着的胖女人搶去。瞪了她一眼,我跟着獄警走了出去。
“現在查明你和常月香案沒有關聯,你可以出去了。”在典獄長的辦公室裡,我被她們握住手,押在一張文件紙上按下指紋後,典獄長才說出了釋放我的命令。
我看了她們一眼,又看了看典獄長,“我能出去了?”
“是,你可以走了。外面有人接你。”典獄長說完後,又對帶我前來的女獄警說:“帶她去把衣服換了,收拾一下。”
“是,典獄長。”那女獄警將我來時所穿的衣服交給我讓我換上,然後有打來一盆水,讓我將手和臉洗一下。
收拾乾淨後,她才帶我走出了監獄的大門。
鐵門緩緩開啓,刺眼的陽關讓我擡手擋住眼睛。
“小蓉……”那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喚着。
我看着他,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覺讓我不知所措。
“小蓉,回家了!”
他和我最後見到的那次比起來,瘦了很多,也顯得很疲憊和憔悴。
我看着他伸過來的手,遲疑了片刻,終於還是將手伸了過去。
他欣喜地握着我伸過去的手,不敢握緊,只是顫抖着,輕輕將我的手包圍在他的手中。
“小蓉,我來接你回家了。”他的聲音沙啞,話語中帶着顫音。
“二哥?”我試探着叫了他一聲。
他的身體和手陡然一僵,臉上的笑容凝固了起來,“你,叫我什麼?”
“二哥。”我難道喊錯了嗎?
他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幻莫測,但卻沒有解釋什麼,只是牽着我的手說:“走吧,我們回家。”
我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後,讓他牽着我的手,想快點離開這令人髮指的地方。這裡,我再也不願讓腦中保留絲毫的記憶!
汽車停在了一所漂亮的房子前,他告訴我說,這裡叫九號公館,是我和他的家。我心裡覺得很奇怪,我和他生活在這裡,可是我卻對這裡一點都不熟悉。
“吳媽,快伺候小姐沐浴,帶她換身衣服。”進門後,他便開始張羅着安排這個那個的,弄的我跟人偶一樣,被人帶到浴室去盥洗。
吳媽拿了香皂和柔暖的絲瓤替我刷洗着。長時間沒有好好洗澡,清理了好幾遍以後,總算才覺得煥然一新。這種舒服的感覺真好。
吃飯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了,見到滿桌地菜,我顧不得有人在旁,大口大口地吃着。
“別急,慢慢吃,還有,還有呢。別噎着了……吳媽,快去給小姐盛碗湯來。”他話還沒有說完,我真的就被饅頭噎到了。他立刻將湯碗遞到我的嘴邊,“快喝口湯咽咽。”
喝了大半碗湯,我才緩了過來,卻是也吃了個飽。看着滿桌的狼藉,我有些不好意思,他還沒有吃上幾口呢。
“吃飽了?”
我點點頭。
他笑了笑,毫不介意地繼續吃着桌上的飯菜。似乎那些飯菜很香,他吃得很高興。
“二哥,你知道孩子在什麼地方嗎?”
我剛問了一句,他卻突然被湯嗆到,一陣劇烈的咳嗽,尷尬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又問:“我很多東西都不記得了,二哥,你知道誰是孩子的父親嗎?”
這次他咳得更嚴重了,我遞給他手絹,讓他擦擦。
他接過了手絹,慢慢緩和了下來,看着我,試探地問了我一句,“你真的,一點兒都不記得了?”
肯定地點了點頭,我對孩子的父親真的一絲一毫的印象都沒有了,也不明白爲什麼到現在我都沒有見到過我所謂的丈夫。
“今天剛回來,你也累了,早點兒上去休息吧。現在你身體還沒有恢復好,孩子由奶媽帶着呢,過幾天我讓奶媽抱過來給你看看。”他說完後,倉惶地離開了飯廳。
我看着他匆忙而去地背影,感得有些熟悉,似乎我以前也曾經歷過這樣的感覺。腦中一些片段一閃即逝,我再去想,卻是又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二哥,你要出去嗎?”看着穿着整齊的他從樓上下來,我又看了看自己僅是穿着家居的睡衣,以爲他是要出門去。
昨天晚上我喝了一杯牛奶,睡得很香,感覺從未有過的安心。
“不,今天陪着你,哪兒都不去。”他摸了摸我的頭髮。
我雖然不喜歡人觸碰到我,可是對他現在的舉動,我又沒有那麼排斥,還是忍住了躲開的舉動。
我想了想,對他說:“我想看看孩子,可以嗎?”
他顯然對我的提議並無準備,扯起脣角,給了我一個笑容,“好,一會兒我讓人去把孩子抱過來。”
“嗯。”我被他牽着到飯廳吃早餐。
早餐後,他吩咐了人去把孩子抱到這邊來,然後陪着我到到花園裡曬太陽。見我有些冷,他又進屋裡拿了一條薄毯過來蓋在我的身上。
他在我的旁邊坐下,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我。
我這時才仔細地看着他的臉,因爲瘦了下來,所以他的顴骨都有了些棱角。眼下一片青黑,這明顯是長期沒有休息好所導致的。下巴上的鬍子颳得很乾淨,只留下淡淡的青色。他的睫毛很長,半垂着,雖然在看着我,卻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既然他沒有說話,我也不想開口。已經快要立冬了,花園裡的花藤只剩下枯萎的藤蔓爬覆在架子上和牆上,要等到明年春天的時候,它們纔會重新長出新的葉子,開出漂亮的花來。
我似乎見到過它們開着花時的樣子,很美,是一片很美的粉紅色。
腦中又閃過一些片段,也是我在這花園中曬着太陽,那時候花雖然謝了,但是周圍還是一片綠色。
“在想什麼呢?怎麼皺着眉頭?”他伸手撫在我的眉心,我突然躲開了他的手指。
他一愣,我也一愣,不知道自己怎麼會作出這樣的反應,他臉上顯出隱忍的痛苦,悵然地將手收回。
此刻我也有些懊惱,像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一樣。我小聲地說了一句:“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樣。”
他訕笑着,“沒關係。”他的聲音淡淡地,但我能感覺到,他並不高興,甚至是在壓抑着什麼。
“二哥。”我想找一些話題。
“別叫我二哥,我不是!”他陡然發作了起來,讓我嚇得一驚。
驚恐地看着他,我突然感覺腦中刺刺的疼。
“小蓉。小蓉別怕,我……我沒有對你發脾氣。對不起,對不起,剛剛……剛剛是我……”他慌亂地解釋着,試圖靠近我。
腦中有一些畫面和他的臉相交疊,我看着他,又回想着腦中的記憶,他慌亂的臉,他憤怒的臉,他愧疚的臉,他絕望的臉,他推開我時冷漠的臉……
所有的記憶突然涌了出來,我使勁推開了他,“夠了!你不是不相信我嗎?你不是狠狠將我從臺階上推了下去嗎?現在爲什麼還要假惺惺地道歉?”
“小蓉,你……”他無措地看着我,嘴脣有些發抖,“你想起來了?”
“是,我想起來了!我什麼都想起來了!趙正南,你還想繼續耍着我玩嗎?看着我慢慢接受了你,慢慢依賴上了你,然後再狠狠將我推開,看着我痛苦,看着我慢慢死掉,那種感覺很開心吧?”我掀開身上的薄毯,猛然站了起來。
他似乎有些絕望,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我心底有一絲疑惑,爲什麼我會在他的臉上看到痛苦,看到絕望?“怎麼樣?被我說中了心裡的想法,惱羞成怒了嗎?”
“趙正南,你最好能一次就弄死我,否則的話,我會十倍,百倍的報復你!”丟下這句話,我不想再看到他那惺惺作態的模樣。
回到房間後,我將門反鎖了起來。
這些失而復得的記憶,讓我痛苦不堪。我心中甚至有一種想法,要是我永遠都記不起來這些事情,那該有多好啊。
可笑的是,在監獄裡面的那段時間,我竟然還會抱着他會去救我的想法而期待着。
我現在才明白,自己只是他閒暇時候打發時間的玩意兒而已。他高興的時候,便可以逗逗我,寵着我。一旦他膩煩了,就將我丟到一邊去尋找新的刺激。而我就只能乖乖等在這裡,等他偶爾在心情好的時候過來看看我。不能生氣,不能妒忌,不能約束他一絲一毫,不能,什麼都不能……
那天我和他爭執的時候,他臉上那種冷漠的表情,讓我如何都無法忘記。他狠狠推開我,讓我從那麼高的臺階上一層一層的滾了下去,血流了一地,孩子這才提前早產的!
孩子,呵,孩子!那個孩子是怎麼來的?是他強暴了我,是他不顧我的意願強暴了我! шшш ▪ttКan ▪C O
我無論如何都逃不開他的掌握,我逃到了那麼遠的地方,竟然最後還是會落入他的手心裡。
他說過不會放過我的,我是他的玩物,只能他丟開我,而我卻不能逃離他!
不能嗎?真的不能嗎?
我的視線逐漸落在了果盤裡的水果刀上,一個念頭在我心中揮之不散……
觸手冰冷的刀,只要一下,只要一下就可以了。
我坐在鏡前笑了笑,鏡子裡的女人笑起來那麼好看,她的眼睛告訴我,很快我就能解脫了!
想到趙正南在看到一具冰冷的屍體時的模樣,我心中興奮了起來。是的,他認爲我永遠都不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他認爲可以肆意支控我的一切。哈,我偏不讓他如意。我要讓他嚐嚐失敗的滋味,破滅掉他那自以爲是的傲慢!
是的,只要一下就可以了!
我笑着在手腕上狠狠劃下一刀,短暫的痛後,一股愉悅的快感襲來。我大笑地着看那鮮紅的血自腕間滴落在地板上,一滴,又一滴,紅得那麼絢爛,紅得那麼刺眼……
門一腳被踹開,趙正南看到我的樣子,陡然瞪大了眼睛,鐵青的臉看了看地上的刀,又看了看我的手腕。他走過來,對着我的臉重重地扇了一巴掌。
我摔倒在地,眼前有些發黑,可是我依舊覺得很開心,大笑着,嘲笑着他。
“你這個賤人!”他似乎覺得我的笑格外刺眼,又將我從地上拎了起來,“我花費了那麼多的心力將你救了回來,就是讓你自殺給我看的?”
我一口唾沫吐在了他的臉上,都是血。
他擦掉了臉上的血沫子,單手掐在我的脖子上,“想死?想死的話也是我親手殺了你!”
空氣變得稀薄起來,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我儘量保持着清醒,因爲我想看着他那憤怒的樣子,這樣,我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