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又見捉刀

顧懷袖倒是沒想到,在這裡能見到熟人。

馬車剛剛停下來,顧懷袖被張廷玉給扶着下來,結果就見到前面一輛車上下來的李臻兒。她畢竟還是個未出閣的小姐,因跟明珠府的小姐有幾分交情,這一日是也來了,旁邊就是她哥哥李鍾倫了。

李鍾倫跟張廷玉見過,兩個人上去打招呼,顧懷袖則跟李臻兒打招呼。

如今顧懷袖嫁了人,作爲漢家小姐之中難得的美人,如今李臻兒是一枝獨秀了。

看得出,她臉上帶着的笑意不淺,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她父親李光地說不嫁給旗人,還是挑個好的配了也就是,並沒有什麼野心。

可她未來的夫婿,肯定是個厲害人。

今兒來這明珠府一趟,定然又是要出風頭的。

顧懷袖清楚,見了她只笑:“我統共也就在京中參加過兩次宴會,豈料第一次是在李光地大人府上,見了臻兒姑娘。第二遭來明珠大人府上,卻是又見到您了。”

“這可不就是緣分嗎?”李臻兒舉着袖子遮了半張臉,在外面倒還有幾分嬌羞之色,她道,“上一回,張二少奶奶可是才名遠播,這一回怕也要大顯身手了。”

“我那就是瞎貓撞着死耗子,還被當朝狀元批了我字不好,這一回斷斷不會參加了。”早早地斷了這個念想的比較好,她看李臻兒也是有些擔心吧?

若是這一回顧懷袖再來個一舉奪魁,那就沒意思了。

到底李臻兒這邊還是待價而沽,否則也不會來這種場合了,對未出閣的姑娘來說,這樣的宴會也是存在着很大的機遇的。

上一回顧懷袖深爲捉刀之事苦,這一回再繼續那就是個傻子了。

張廷玉在前頭跟李鍾倫說話,沒一會兒張廷瓚也過來了,他先看了張廷玉一眼,後面跟着的是張廷玉,幾個人跟李鍾倫兄妹一起進去了。

這兩撥人都是漢臣家的,走在一起也有話聊。

至於別的地方來的,基本都是旗人家的小姐和公子了,男人們還有話聊,等到了女人們這邊就有些涇渭分明起來。

納蘭明珠家的梅園不小,靠東面一個大花園,半片都是梅花,還有各種不同的品種。

今年梅花出了奇,開得早,他們進園子的時候,也不知道多少人已經坐下來了。

顧懷袖被安排在比較靠近男客們的位置上,剛剛坐下來就瞧見了孫連翹。

陳氏在顧懷袖的身邊坐下,妯娌合該坐在一起,這一桌基本都是沾親帶故認識的,又都是漢臣家,索性連李臻兒也坐過來了。

“前不久才見了張家二少奶奶回門,今日又在梅園見着了,小姑看着倒是豐腴了一些。”

孫連翹開口便誇了一句,不過轉眼卻看向了陳氏跟一旁的李臻兒。

陳氏面色依舊不大好,她還惦記着今日出門之前吳氏的那些話,心情有些抑鬱。現在外人面前不好表示出來,逢着孫連翹說話,只上來搭話,道:“這一位便是二弟妹孃家嫂嫂吧,聽聞是太醫孫之鼎家出來的。”

聽見這一句,顧懷袖忽然心裡一動。

她索性道:“咱們這一桌,現有四,你們三位我都是認識的。喏,這一位是我孃家嫂嫂,比我還小兩歲呢;這一位是李光地大人家的臻兒小姐;這位是我大嫂。”

由顧懷袖這樣介紹了一番,衆人也說話認識了,這纔開始了聊天。

吟梅宴,還是那些個吃飽了沒事兒乾的文人們想出來的消遣活兒,隔着幾桌都是漢家姑娘,有認識的人就上來說兩句話,更遠一些的卻是旗人家的小姐,說話有些高聲大氣,跟尋常人不一樣。

滿洲的旗人,跟漢家女不是一個教習的方法,聽說她們有些還會騎馬涉獵,會的可多了。

女客這邊是納蘭家的小姐納蘭容婉招待的,她先是在旗人那邊坐了一陣,這才往漢家小姐這邊來。

末了,竟然到了顧懷袖她們這裡,也不跟別人說話,只跟李臻兒說。

李臻兒是李光地掌上明珠,不是別人能比,容婉小姐可算是給她做足了面子的。

顧懷袖只覺得無聊,又有些後悔出來了,可待在張家更壓抑,還不如出來跟這些個女人們聊聊。

孫連翹尚還有幾分活潑,她左右張望着,又看看園子裡的梅花,沒一會兒卻把目光放在了陳氏的臉上。

看了一會兒,她就收回了目光,卻瞥見了遠處過來的丫鬟:“這是端茶來了嗎?”

“用梅雪和梅花泡的茶,可不風雅?”李臻兒似乎早知道有這一遭,主動跟她們介紹,“婉容小姐可是個才女,跟早年容若公子兄妹情深。這梅花泡茶的法子還是容若公子想出來的,如今到了婉容小姐的手中,發揚光大了,可更甚於從前了。”

那茶水端上來,果然看見梅花瓣浮在如玉般通透的茶壺之中,又分了四隻粉白的景德鎮窯出來的白瓷茶杯來,看着薄薄的一隻,彷彿伸手一用力就會壓碎,端的是做工精巧。

顧懷袖只暗暗心驚,輕輕在倒茶之前看了看杯底,沒有任何的印記。

孫連翹注意到了她這個動作,卻沒出聲。

陳氏跟李臻兒都是文雅官家小姐出身的,只低頭看那茶杯之中的茶水,也沒注意顧懷袖在哪兒研究茶杯呢。

穿着青緞襖子的丫鬟上來斟茶,陳氏正要伸手來接,卻忽然咳嗽起來。

孫連翹連忙伸手來,幫她接了茶,又一握她手腕,“大少奶奶您別動,我來幫您……”

話說到一半,聲音卻奇怪地小了下去。

孫連翹端着茶杯,似乎是愣了一下,她看向了陳氏。

陳氏奇怪:“顧少奶奶?”

“我方纔想起一件事來,又一下忘了……”孫連翹飛快地瞥了陳氏一眼,慢慢收回自己的手來,把茶端給陳氏,這才端了自己的茶下來坐好。

顧懷袖是何等心細的人,陳氏顧着跟李臻兒說話,況且她也不瞭解孫連翹,只以爲孫連翹是在說真話。可顧懷袖知道孫連翹,雖然年紀小,可生在常年混跡於宮廷之中的太醫孫之鼎家,看着純善天真,腦瓜卻比別人靈活。

輪到顧懷袖端茶了,她也伸手接了,對方纔發生的一切,並沒有作什麼反應。

一時之間,原中人都在品茶,品完茶,說說話,便有喜歡梅花的人要去逛梅園了。

陳氏跟李臻兒聊得來,又因爲她身子弱,現在還不想亂走,李臻兒便留下來同她說話。

孫連翹看了顧懷袖一眼,笑着道:“我看着這滿園的梅花倒是饞了,平日裡就是個不學無術,也沒有你們知道這些風雅事,想去瞧瞧。可要找個人跟我一起去的,我一個人逛着可沒趣兒。”

“嫂嫂這樣說,不過就是想要拉一個人跟你去,最後受累的還不是我這個小姑子?”顧懷袖看似嗔怪,卻在說話的時候已經起身。

她在陳氏身邊道:“大嫂,我同嫂嫂去一趟,您跟臻兒小姐慢慢聊。”

“去吧,你早些的去,一會兒她們作詩,你可又能躲懶了。”

李臻兒笑起來,還真跟春暖花開一樣,豔色逼人,卻轉眼襯得跟她面對面坐着的陳氏蒼白又病弱了。

剛剛跟孫連翹攜手走出來,穿過一叢叢的梅花,離那些個歡聲笑語遠了,顧懷袖才沉了臉:“嫂嫂出來跟我一起賞梅,怕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吧?”

孫連翹臉色果然一變,她左右看了看,擡手捏了一枝梅,壓下來聞了一下,才又慢慢放回去。

“我剛纔是被嚇住了,原只是以爲你夫家那大嫂只是身子不好,可是細細聞的時候卻發現她身上藥味兒太重,怕是一年有三百天都有湯藥伺候着。”

這時候,就顯出孫連翹的好來了。

名醫之女,自然有其不凡之處。

顧懷袖聽着她方纔說一句“被嚇住了”,情知事情定然沒這麼簡單,一雙眼底晦澀不明。她跟孫連翹往前面走了兩步:“嫂嫂有話只管跟我說,也好讓我這心底有點分寸。”

“我曾跟小姑說,是藥三分毒,不知小姑可還記得?”

孫連翹跟在孫之鼎的身邊,自來就喜歡這些個藥石之事,可醫病真不是什麼難事。

她嘆了口氣,周圍也沒人,只低聲跟顧懷袖說事,姑嫂拉着手,繼續往前面走。

“醫病跟做人其實是一個道理,過猶不及。人蔘鹿茸大補,吃多了上火,更多的能吃死。治病,就更玄乎了。我曾見着有人不過是頭痛發燒,竟然也吃藥吃死了的。”

一句話裡兩個“死”字,孫連翹對這些平常人忌諱的東西,果然是一點也不忌諱。

顧懷袖對孫連翹的瞭解,卻是慢慢地深了,她說得越多,顧懷袖明白的也就越多。

她心裡已經想到了,只是到底這裡面有什麼貓膩還不清楚。

“我跟着我父親,雖不曾出去尋醫問藥,可家裡人有個什麼病痛,都是我先去看,若有什麼不能的再請教我父親。左鄰右舍有個什麼三災兩病,也多是我跟着父親一塊料理。不怕你笑話,我父親曾誇我,若是個男兒,定能接替我家裡的衣鉢。如今我哥哥年紀雖大,可不肯跟着學醫,只一心撲在科舉上,父親有心思都教着我的。”

不過如今弟弟眼看着年紀也大了,倒是肯在醫術方面用心,孫連翹好歹也放心一些,不擔心祖傳醫術失傳。

“我今兒跟你說的話,都是我一個人的判斷,也不知是不是我鼻子出了差錯。張家大少奶奶的身上,藥味兒太重,怕是已經這樣治了好幾年,一開始應當只是些體虛的小病,可是不知怎的,吃的藥補的都是大病的。有的人虛不受補,長期這樣下去,遲早會吃壞身子。”

孫連翹脣邊浮起幾分冷笑,聲音壓得更低。

“陳氏……眼瞧着就是一個,已然吃壞了。”

已然吃壞了。

顧懷袖腳步頓住,手指輕輕彎起來,湊在脣邊,似乎沉吟,又似乎斟酌。

張廷瓚跟陳氏伉儷情深,這話是張廷玉說出來的,別看這一位如今是名聲不顯,可將來就是個大富大貴的明白人。他能說出這話來,張廷瓚跟陳玉珠之間即便不如他說得那樣深情,也差不到哪裡去。張廷瓚肯定願意找人來治,可怎麼平白治成這樣?

顧懷袖腦子裡念頭一閃,耳邊卻迴響了今兒晨省時候,吳氏的一句話。

……我看你這身子,多年也不見好……到底府裡還是子息要緊,等今兒從明珠大人府上回來,我便叫長安給你找個大夫,再好好瞧瞧……

陳氏雖是未來的主母,可畢竟真正當家的還是吳氏。

要請個大夫什麼的,總不能陳氏一個人就去請了,必定中間要過一輪手,這不就落到了吳氏這裡嗎?

“再”好好瞧瞧……

這一個“再”字,莫不是說這許多年,陳氏看病,都是長安在一邊料理大夫的事情?

這一懷疑可不得了。

顧懷袖忽的嗤笑一聲,卻是自嘲居多:“嫂嫂如今告訴我這些,卻是要叫我這疑心裡生出暗鬼來了。”

“沒暗鬼,你的疑心又怎會生出來,更何談是再憑空生出鬼來呢?”

孫連翹明白顧懷袖已經是清楚了,她聽說過宮裡諸般害人的法子,如今無意之間知道了陳氏的事情,竟然波瀾不驚。

“她脈象虛浮,雙目雖然有神,可眼角微微下垂,眉目之中都攏着一股子病氣。望聞問切這種事,說了你也不一定明白,我方纔無意之間按了她脈,便知她身子是虛的。這就像是把一個外面瓷裡面泥的偶人放進水裡,多少年湯藥,就從裡頭衝刮,把裡面填着的泥慢慢一層一層地耗刷下來……”

話沒繼續說,可顧懷袖哪兒能不明白?

人就跟那偶人一樣,被藥刮到最後,只剩下一個薄薄的殼子,脆得很,甚至像是紙糊的,一戳就要倒了、破了的。

能有這樣惡毒的心計,慢慢把陳氏給掏空,還都是大夫開的藥,若遮掩得更好,卻是劊露半分痕跡的。

顧懷袖垂眸,卻問她道:“一般的大夫能看出你如今看出的這些來嗎?”

“若是高明一些的自然能看出來,民間杏林聖手也是不少。可看出來又怎樣?大戶人家多的是腌臢事情,一戶人家請了大夫,一般都是一直請下來的。即便是換了大夫,也得考慮跟之前大夫們診斷的方子是不是一致,行有行規,沒個大錯誰去揭穿你?”

就像是宮裡診病,太醫院裡十個御醫有九個說是癆病,剩下的一個敢說是咳嗽?

外頭雖沒這麼艱難,可道理都差不多。

“更何況,到了後面,說與不說都沒什麼差別了。此法害人,便像是脫繮的野馬,一旦開始掏身子,便只能繼續往下補。若要修回正路,見效慢,難免被人懷疑醫術;反而是按着舊的方子,或者更加劑量,要不就是換個別的方子,繼續補,見效更大,有了效果,患者大夫都高興了。”

孫連翹說的固然是一方面,可從顧懷袖的角度來說,她不是大夫,看的卻更全一些。

這裡頭,若碰上個有醫德的,還是會修回正路來。

可一旦修回正路,見效慢了,正如孫連翹所言,被懷疑醫術不好,要麼是下一回就撤了,換個大夫,要麼就會被人暗示抱怨,說要個見效快的法子。

這一來二去,中間能做手腳的地方,可就太多了。

甚至都不用背後的人怎麼動手,只任由事情這麼發展下去,自然而然就會得到想要的結果。

人心都是差不多的,若是陳氏不通醫理,見着身子不好怕也要着急……

這就不僅僅是人害她,過一陣就成了她自己也在害自己了。

顧懷袖想着,自己倒警醒了許多。

藥,不能亂吃。

“多謝你在這裡跟我說這些,我是不曾想,張家內宅之中竟然也多出這些個是非來。還是我眼皮子太淺,沒見過世面,虧得大嫂見多識廣,提點於我。”

孫連翹心裡卻是想着,顧懷袖這麼個人,之前名聲壞極,背過臉頭一次進了惜春宴,就能一瞬間扭轉,即便依舊有不少人覺得她不是什麼好姑娘,可因爲皇帝一句話,誰又敢說?三人成虎,未必不是這個道理。只要人人都不敢說她不好,那顧懷袖就是個“蕙質蘭心”的好姑娘。

這手段,又豈是一般?

只是孫連翹還不懂其中關竅,只覺得顧懷袖厲害。

她嫁了顧寒川,也知道丈夫是把扶不上牆的爛泥,要想給扶上來,花的力氣可大了,如今不好好經營着一些,等到要動用關係的時候可就遲了。

“我看張家也不是什麼簡單的地方,你那大嫂這一件事,可得小心着。這人能把事情辦得這樣滴水不漏,心思又細又毒,可跟蠍子尾巴尖一樣了。”

孫連翹嘆氣,“天底下最好治的就是人的病,最難治的是人的心,我父親常常這樣說。往日我不懂,可現在是越來越明白。”

最難治的是人的心,不是人的病。

顧懷袖點着頭,卻道:“這事便談到此處,我心裡有個數。”

孫連翹能說的都說了,她也說這陳氏這身子是已經壞了,對救治之法絕口不提。

顧懷袖琢磨着,孫連翹一不可能插手,二不說這救治之法,怕是已經沒辦法了。脫繮的野馬,用來形容一個人的病,哪兒還能有好?

現在,只看這件事對顧懷袖有什麼價值了。

她笑:“這園子裡,倒是梅花挺好。”

“好!”

“好詩啊!”

“張大公子出手果然不凡,漂亮漂亮……”

“揆敘公子過譽了……”

前面忽然一陣熱鬧的聲音傳來,顧懷袖跟孫連翹頓時停住了腳步。

這梅園裡的梅花都是一片一片的,往前面走多了,便越是接近男客們那邊。

今天沒下雪,外面擺了幾張紫檀雕漆的長方桌,湖筆徽墨宣紙往那桌上一堆,文人墨客齊聚一堂,你一句我一聯,正在鬥詩呢。

恰好方纔張家大公子廷瓚出了一聯絕的,一吟出來便贏得了滿堂的喝彩。

男女有別,遠遠見着卻還是默許的。

不過衆人都知道個分寸,到了這裡,也就該回去了。

士子才人衆多,顧懷袖瞥了一眼,便見到張廷玉坐在一邊,手指擱在茶杯邊緣輕輕敲着。

顧懷袖老覺得這動作熟悉,她試着用手指輕輕在自己掌心裡敲擊。

“……”

她愣了一下,卻頃刻之間笑出來。

孫連翹奇怪,顧懷袖怎忽的笑了?

“怎麼了?”

“不……只是想起一些戲文裡唱的有趣兒的詞了……”

顧懷袖怎麼也想不到,張廷玉一直敲着的是這一段唱詞,原本敲着不一定能感覺出來,可那一瞬間還真是靈機一動,竟然把那拍子給對上了。

孫連翹執意要問,顧懷袖卻怎麼也不肯說了。

兩個人這就要往會走,沒料想梅林之中忽然有人喊了一聲“在那兒呢”,接着便聽見“嗖”地一聲響,還伴着弓弦彈動的聲音。

顧懷袖只瞧見眼前墜落了一片青影從她面前掉下來,正好砸在她腳邊上,嚇了她一跳。

鮮血灑在還鋪着殘血的地面上,那一隻虎皮鸚鵡撲棱了兩下翅膀,就躺着不動了。

一支羽箭,穿在鸚鵡的脖子上,倒鉤邊緣還掛着血肉……

孫連翹尖聲地一叫,卻是一下拽着顧懷袖的袖子,縮到她身後去了。

她見得人身上的血肉,甚至敢動刀子,卻一向見不得這些個飛禽走獸的血腥場面,此刻竟然有些隱約的顫抖。

顧懷袖也是嚇得不輕,眼見着一隻活鳥從自己面前落下來,砸了滿地的血,豈不是晦氣?

更何況,這一箭穿在鳥脖子上,殘忍至極。

林子那邊有幾個華袍的影子過來,有人喊一聲“射中了”,便興高采烈地朝這邊跑。

顧懷袖看見是個年紀尚輕的小子,應該是外院的公子哥兒們。

不過見着那被射落的鸚鵡掉在女眷的腳邊,他倒不往前走了,後面幾個人也跟上來。

顧懷袖拉着孫連翹的手,只道:“我們走吧。”

說着,便輕輕朝着那邊斂衽一禮,卻從沒了氣兒的鸚鵡旁邊走過去了,漸行漸遠,也消失在了梅林的那一頭。

這邊幾個人卻是揹着手,一名男子笑出來:“小二可嚇着美人了。”

方纔彎弓射鸚鵡的是個十三四的小子,一身勁裝打扮,手裡還捏着一張比自己高的長弓。他把弓往自己背上一橫,卻道:“誰叫那鸚鵡嚇了婉容小姐,揆敘公子家的丫鬟也不頂事,竟然叫那鸚鵡跑了。這頭小畜牲,還是我解決的呢。”

納蘭明珠家的二公子納蘭揆敘是個文武雙全的人,聽了這話也不生氣,這跟站在自己身邊的人道:“你家小二,卻是口氣大,他這是往後要當將軍的料啊!”

“羹堯不過口氣大,父親三天兩頭地訓他呢。”

年希堯搖搖頭,招手讓自己弟弟過來,卻有些擔憂,“不會嚇着方纔那兩位夫人了吧?”

納蘭揆敘道:“隔得太遠,也沒怎麼看清,不必太在意,誰能因爲個畜牲就嚇住了呢?”

這倒也是。

幾個人說着話,便着了身邊奴才,去把那地上的死鸚鵡給撿了回來。

納蘭揆敘一見,眼前一亮:“好箭法!年二公子果真是虎父無犬子啊!哈哈哈,好!”

那少年看了,卻搖搖頭,似乎不滿意:“若能對穿雙目。豈不更妙?”

納蘭揆敘眼神微微一閃,口不對心地誇了一句“好志向”,便領着人又回席間了。

這邊廂,顧懷袖拉着驚魂未定的孫連翹回來,回頭看只見着孫連翹臉色煞白,才知道她是被嚇住的一個。

別說是孫連翹,就是顧懷袖也未必是沒被嚇住的。

她握了握孫連翹的手,只寬慰她:“不過是隻鸚鵡,嫂嫂快忘了吧……”

孫連翹笑着卻比哭還難看,“我一向最怕這些的……如今倒讓你見笑了……”

“到了。”顧懷袖想着,卻回頭對她道,“那幾位公子怕是前院裡的,咱們還是隻作不知,免得生事……”

能在納蘭明珠府動弓箭的,怕沒幾個人了。

要不就是權勢滔天,要不就是有納蘭揆敘陪着,否則怎麼着也是要倒黴。

孫連翹深呼吸,點了點頭,看上去纔好了許多。

兩個人重新歸了席,陳氏跟李臻兒卻聊到興頭上,如今四個人在一塊兒,又說了說剛纔見着的梅花。

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才聽着有人在旁邊說那射落鸚鵡之事。

原來是婉容小姐今兒在院中逗鸚鵡,結果府裡丫鬟不小心,竟然讓鸚鵡撲棱着翅膀飛走了。丫鬟們怎麼處置且不說,恰遇見工部左右侍郎年遐齡家的二位公子在走廊上跟揆敘公子說話,那年大人的二公子卻是技癢,討了弓箭來就去追鸚鵡,一箭穿頸將鸚鵡射落,好不厲害呢。

工部年侍郎家的二公子?

年羹堯?

顧懷袖暗暗心驚,卻是默不作聲了。

張廷玉那邊也聽說了這事,倒是沒多想,因爲此刻這裡已經開始作詩。

他倒是悠閒,一會兒胡謅一首便能搪塞;可他身邊這一位先孝懿仁皇后的弟弟,似乎就難了,抓耳撓腮地寫不出來。

隆科多遠是個草莽武夫,跟張廷玉一般年紀,此刻卻是急得滿面通紅,一直在桌子下面跌腳呢。

他一轉過臉,瞧見了還在用毛筆管子輕敲茶杯,一副悠閒神態的張廷玉。

他琢磨着,這一位似乎是張英大人家的二公子?

雖然沒怎麼聽說過這一位的名聲,看左右張大人家的公子,一首詩是能湊出來的吧?

隆科多心思活動了起來,便悄悄將椅子一挪,又一挪,很快就到了張廷玉的身邊。

他右手雞爪子一樣握着毛筆,低聲對張廷玉道:“張二公子這敲的是《鵲橋會》?黃梅戲裡面的段子啊……”

張廷玉眉頭一揚,笑了:“您也研究?”

“咳,別管那什麼研究不研究……”隆科多瞥了上面一眼,個個都是文人雅士,偏他是個粗人,“張二公子是張英大人家的,一定也是文才風流逼人,您……給我……捉個刀?”

“叮……”

張廷玉湖筆頓時不敲茶杯了,他手指頓住,不動聲色地看了隆科多一眼。

已歿皇后的弟弟,滿洲鑲黃旗,佟國綱的兒子,佟國維的侄兒……

上次張英被佟國綱祭辭一案牽連,算算這一位纔出了孝。

不過……

捉刀?

張廷玉內心盤算了一下,手中湖筆輕輕一個轉頭,低頭便龍飛鳳舞地寫了四行,手指一轉,便將這一張紙輕輕地掀到了右邊,飄飄地就過去了。

隆科多一看,面上一喜,手指爬格子一樣把紙給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反觀張廷玉,動作卻沒停,一張紙掀開之後,繼續在下一張紙上書寫,這一回動作慢了許多。

娘啊,總算是遇到個好人了。

隆科多這心裡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連忙將張廷玉給自己的詩抄錄上去,總算是趕在衆人交完之前好了。

張二公子真是個好人啊……

第148章 又見沈恙第一章 美色之禍第32章 成婚第94章 新年節禮第212章 牛鬼蛇神第150章 寧別院第43章 食色性也第105章 掌摑宣戰第41章 本人善心腸第69章 牛嚼牡丹第213章 陳氏第84章 乾孃第65章 二嫂第116章 小高興第115章 有孕第21章 阿哥們第98章 碗中魚第163章 出惡氣第106章 鼻青臉腫第221章 鹿血第178章 護犢子第99章 天煞孤星第91章 筵席散第260章 補記墓誌銘第30章 錯合八字第255章 病入膏肓第113章 兄弟手足第47章 張半仙第192章 缺一人第105章 掌摑宣戰第137章 夜魘第112章 八字現第44章 四爺心機第104章 示威第81章 沈鐵算盤第79章 不要臉第217章 南山案第64章 第二封信第129章 官二代第110章 偷窺第85章 二爺善心第70章 秀色可餐第218章 師恩第50章 火中取栗第115章 有孕第112章 八字現第100章 石橋落第215章 歸京日第81章 沈鐵算盤第17章 翡翠扳指第13章 此計不成第47章 張半仙第127章 養兒日常第113章 兄弟手足第254章 暗香浮動第206章 了斷第45章 禍害成雙對第150章 寧別院第189章 開蒙日第153章 二代們第96章 藏鋒二爺第219章 脫困第191章 再南巡第39章 藏拙夫妻檔第259章 大結局(下)第84章 小夫妻第179章 懲戒第184章 籠中鳥第91章 筵席散第109章 容齋隨筆第247章 藏頭血詩第171章 白髮第251章 押錯寶第196章 花子第212章 牛鬼蛇神第210章 學生先生第52章 鴆女第62章 池中鯉第227章 試金石第84章 小夫妻第26章 盡人事第144章 色心第93章 京城消息第40章 就是不講理第188章 初心不改第257章 大結局(上)第185章 總裁官第115章 有孕第107章 女人的罪第257章 大結局(上)第213章 陳氏第229章 金簪第135章 汪繹投河第47章 張半仙第142章 隨扈第84章 小夫妻第253章 終難逃第100章 石橋落第171章 白髮第92章 狠毒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