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元帥理解錯了,巴黎的問題是一定要解決的,因爲特羅胥給出的賠償條件實在是太低了,和我們的心理預期完全不匹配!”
“但是這件事和消滅巴黎公社完全是不是一回事,如果我們出面消滅了公社,那麼我們反而什麼都得不到了!”
“請您記住,公社不僅僅是普魯士的敵人,他們同樣也是法蘭西共和國的敵人,那些貴族、資本家們早就想要滅之而後快了!”
“爲什麼要我們的人去送死?那些人明明也是法蘭西貴族資本家的敵人,讓他們去死人難道不好嗎?”
“您的意思是坐山觀虎鬥?”施泰因梅茨點了點頭“誠然,讓敵人陷入內戰確實是削弱法國國力的一個好辦法!”
“但是共和派消滅了左派,咱們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到時候他們難道還會給咱們增加賠款額度嗎?”
“另外我也很懷疑,有我們普魯士這樣的外敵存在,法國的左派和右派真的會爆發全面內戰?”
“當然了,這兩天巴黎城內確實是有衝突,但是恕我直言按照軍人的理解,這樣程度的廝殺只能算是暴亂,而不是內戰!”
“這就是您的兩個問題了!”肖樂天伸出兩個手指頭“第一個問題是您不相信法國會爆發大規模的內戰,而第二個則是害怕法國人自己結束了內戰,我們就什麼都得不到了對不對?”
“沒錯,我就是有這兩點憂慮!”
“親愛的元首啊,要知道法蘭西這個國家可是歐洲第一個民族主義國家,這裡的人已經被民族主義思想徹底改造過了!”
“外敵當前,他們同一個民族的人會發生你死我活的內戰嗎?別忘了民族主義國家的凝聚力確實很可怕啊!”
這就是歷史眼光的侷限性了,肖樂天和施泰因梅茨這些人最大的區別,就是擁有完全不一樣的記憶,他多了一百多年的歷史知識,他知道後面一百多年人類是怎麼自相殘殺的!
而施泰因梅茨這些人都是當代人,他們只能從以前的歷史去分析,去判斷,然後解讀當下的時局。
分析問題的基礎數據庫少了一百多年的資料,當然分析出的結果就會有太大的偏差了。
十九世紀末,全世界主要是歐洲,對法蘭西的態度是非常的微妙的,一方面其他國家都是君主制,對大革命誕生之地本身就非常的牴觸,連帶對波拿巴家族的帝國也存在警惕感。
而另一方面就是恐懼了,這種恐懼直接來自於法國大革命和戰神的統治時期。
民族主義對於國王和皇帝來說完全是一個很陌生以及很恐懼的新生事物,民族主義有很強的內部包容性,但同時也有很強的排外性。
這是不利於國王和皇帝進行多民族統治的,而且民族主義必定會伴隨民智的開啓,而民智一開,封建制度和宗教神權對人民的控制能力也就越來越弱了。
也就是說民族主義一旦廣泛的傳播,那麼封建貴族的特權必定會減弱,甚至一些大的帝國就會有分崩離析的隱憂。
正是基於這樣的思考,所以法國大革命之後,歐洲全體君主聯合起來對這個新興的異類國家進行絞殺,這就是連續數次反法聯盟成立的內部深層原因。
戰爭是最好的老師,戰場上血淋淋的殺戮讓所有歐洲君主全都傻眼了,他們終於明白民族主義光環加持下的國家,其戰鬥力是多麼的恐怖了!
戰神拿破崙確實是一名人傑,他的指揮藝術非常高超,但是他接連的勝利也並不僅僅是他自己個人的功勞。
那個經過大革命洗禮,全民信奉民族主義的國家,纔是恐怖的根源!
試想一下,當時歐洲還都是募兵制呢,國王必須要給夠農民金錢,他們纔會拿起武器當兵打仗。
英國國王和資本家議會的無數次稅收衝突,說到底還不是因爲國王打仗需要軍費養兵?
那個年代,英國、普魯士、奧地利……等等國家,軍隊的構成完全是兩羣人,一羣是貴族子弟軍官,他們打仗要的是功勞和封賞,而另一大批則是爲了軍餉的農民。
本質上那些農民兵和中國的吃糧當兵的態度是一樣的。
可是當時拿破崙麾下的法蘭西軍團可不是那樣的,那是一個全民認可了民族主義精神,擁有民族自豪感的軍隊。
軍餉什麼的可以有,但是沒有軍餉人家一樣打仗!
馬賽曲一旦唱起,愛國主義口號一旦開始傳播,熱血青年無怨無悔的走上戰場,追隨着戰神的旗幟跟你丫的死磕。
一邊是爲了錢混日子,內心沒有任何信仰的農民兵!
一邊是高喊法蘭西萬歲,哪怕飯都沒吃飽還要和你拼命的民族主義戰士!
這種仗怎麼打?法蘭西軍團讓歐洲國家恐怖的地方其實就在這裡!
當年的戰神拿破崙,其實擁有無盡的兵源,哪怕他的帝國財政出現了問題,他給全國的士兵打欠條,那些士兵也會跟他一起賣命。
那是真的賣命啊,而不是騙人的喊口號兵!
第六次反法聯盟,拿破崙遭到很多小邦國的背叛,最終造成後防線空虛,讓聯軍找到了破綻而攻陷了巴黎。
整個議會以及絕大多數貴族集團,包括拿破崙本人的親人都陷入敵手,這才讓不可一世的法皇投降。
但是沒有多長的時間,戰神就復辟了,那時候的他完全就是法蘭西民族主義的化身,也就是說他本人就代表了法蘭西的民族精神。
當他踏上法蘭西的土地後,全國各地的軍隊以及各行省的政府官員,紛紛望風而降,整個復辟過程輕鬆的就好像一場旅行。
緊接着就是最後一次反法聯盟,滑鐵盧戰役拿破崙雖然失敗了,但是當時他手下的軍官們依然不肯投降。
他們請求皇帝下達全法抗戰令,只要法皇舉起戰旗下達全民抵抗令,那麼整個法蘭西依然還會有百萬年輕人投入軍營和敵人作戰。
民族主義國家的恐怖,這些歐洲人是切身的品嚐過的,他們對拿破崙的恐懼對大革命的恐懼完全是存在於靈魂深處的。
拿破崙兩次失敗,最後也不過就是兩次流放,誰敢下手殺他的頭?英國敢嗎?
當時所有歐洲君王都知道,如果誰敢處死拿破崙,法國這個民族主義馬蜂窩就會徹底爆炸,全法就會將誰當成死敵。
戰爭就會變得永無休止,不死不休!
這是歷史的經驗,殘酷而充滿血腥,像施泰因梅茨這樣的人都對歷史有過很深的研究,那個時代所發生的一切,他們都非常熟知。
這樣一個民族主義盛行的國家,真的會在大敵當前的時候發生內戰嗎?
民族主義的內部凝聚力呢?難道就全都消失了?
“元首啊!您說的內戰,難道真的就是眼下這點小規模嗎?這種暴動,一天才死幾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