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5年,清同治四年,是塘沽民衆永世難忘的一年,因爲在這一年中一個小小的港口城市居然連着遇到了兩場兵禍,
夏天的那場大屠殺還記憶猶新,不少民衆家產就是在那一次衝突中被洗劫一空的,無數暴民和綠營士兵們被洋行護衛和九帥的湘軍所斬殺,鮮血染紅了整個城市,
單純的民衆們原以爲一次噩夢至少也能保幾年的平安,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就在還有兩個月就要過年的冷冬夜裡,殺戮的噩夢又一次降臨在了塘沽城中,
“海軍陸戰隊……射擊,”這是肖樂天新軍的第一道軍令,這是乳虎初嘯的威風殺氣,這是一把握在肖樂天手中的懲罰之鞭,滿清這個腦袋鑽進沙丘的肥鴕鳥,遇到了他平生最大的敵人,
沉默的士兵扣動扳機,槍口噴吐出橘紅色的光芒,淡淡的白煙在月光下瀰漫,給整個戰場平添了幾分殘酷的美觀,
“開火,開火,打死這些不知悔改的狗東西,這一場殺戮我們要打破他們的膽子,讓他們永世都不敢在咱們新軍面前擡頭,讓他們變成鬼也得繞着咱們走……”
“謹守射擊紀律,保持火力密集,延伸射擊,絕對不能放過任何一名暴徒,這場屠殺要讓清妖們記住一百年,不……要讓他們記住一千年,”
蕭何信、司馬雲這兩名小小的連長,口氣狂的沒有邊了,不到兩百人的連隊就想吞掉一千五百的綠營兵,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可是在場所有驕傲的士兵們沒有一個覺得長官是在吹牛,
這就是新軍的銳氣,這就是他們的驕傲,這就是打過國戰的純爺們,面對這些只知道內戰的慫貨所應有的霸氣,
綠營兵們萬萬沒有想到在這裡會有埋伏,雖然孫三虎警告過他們,肖樂天手裡有一批新式軍隊,可是在這些滿清的老將們眼中,那頂多就是夏天洋行護衛的升級版罷了,只要湘軍這次不摻和進來,他們就不可能失敗,
孫三虎當時拍着胸脯保證,現在塘沽城裡絕對沒有一名湘軍士兵,肖樂天的勢力根本就沒有援軍,就算他有錢買的起洋槍,可是在深夜的亂戰中,洋槍的威力又能發揮出幾成呢,
更關鍵的是,肖樂天手下人手不可能有多少,就算他秘密從海上調兵,幾百人也就頂天了,小兩千人要是再吃不掉這點護衛,那可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裡去了,
斯賓塞所傾瀉的火力組成了一條長長的死亡之鞭,只一次抽打就有上百綠營兵慘叫着如同遭到了電擊一樣被放倒在地,痛苦的哀嚎響徹官道,
“有埋伏啊,敵人有埋伏……是洋槍,是洋人的快槍……”
“情報有誤,情報有誤,敵人少說得有五六千,怎麼會有這麼密集的彈雨,快趴下找掩護,”
這些中古思維的士兵們那裡見過連射七顆彈丸的洋槍,在他們的印象中火槍都是打一顆然後從槍口塞彈丸火藥,好半天后才能再發射一顆,
現在埋伏者的火力覆蓋簡直就如暴雨一樣,槍火如同長龍一樣在黑暗中描繪出本陣的位置,但是沒有人敢發起衝鋒,他們已經被突入其來的彈雨給打蒙了,
“爺們啊,快趴下,趕緊趴下你不要命了……對面絕對是幾千條洋槍,這叫三段射啊,京師虎槍營就會這種戰法,只有三段連射纔有這麼密集的火力……”
“皇天祖宗啊,只要保佑我活下來,我馬上就脫了這層皮,這輩子我再吃糧當兵我就是小娘養的……”
“救我啊,救救我,我腿中彈了……老少爺們,看在一個鍋裡掄馬勺的情分,別丟下我……”
官道上一片慘呼,新軍現在兩條一字陣形成倒八字形,如同一個倒扣的碗正好兜住了沿着大路行軍的綠營兵,一條死蛇樣的行軍隊列,兩側正好成爲彈雨的傾斜面,大量的傷亡在戰鬥開始的前三分鐘就已經產生了,
現在控制局面的三名將軍已經嚇懵,唏律律的戰馬把他們掀翻在地,數十名的親兵保護着他們躲在路邊的灌水渠裡面,頭頂上子彈嗖嗖的飛,
“李將軍啊,姓孫的騙咱們,這給的是什麼狗屁的情報,這是把咱們往死路上推啊,”
“丁將軍呢,在什麼地方,退下來了沒有,”
“我在這呢,媽的腦門讓子彈蹭了一口,沒什麼大事,命丟不了……”
三名將軍現在已經氣瘋了,破口大罵孫三虎,可是罵來罵去也解決不了問題啊,這時候年齡最老的李將軍開口了“算了,不管敵人多寡,我們世受國恩也得打啊,丟了這條性命我也不覺得冤枉,可惜的是這些跟咱們的兄弟了……都退下來了嗎,讓弟兄們全退到水渠裡面來……”
遭遇戰已經過了十分鐘,躲過了前三分鐘殺戮最密集的時期,現在的綠營兵們一個個躲在路兩旁的灌溉渠裡,在乾枯的蘆葦叢中瑟瑟發抖,幸虧現在已經入冬,水渠都已經乾透了,最底層殘存的水也凍成了冰,這要是夏天非得淹死一大批不可,
官道上躺了整整一層屍體,被擊中要害速死的士兵是幸運的,那些掙扎在血泊中死也死不了,活也沒法活的重傷員纔是最倒黴的,寒風中到處都是他們的哀嚎,
“李大哥啊,讓兄弟們撤退吧,這個仗沒法打了,敵人實在是太多了,至少是咱們的三倍啊,不能讓兄弟們白白送死……”
“退,咱們還能退到哪去,夏天咱們的所作所爲朝廷已經很失望了,不是因爲馬寶趁火打劫,而是因爲咱們的無能,本來朝廷派咱們在這裡,就有一個震懾洋人的意思在裡面,可是我們卻讓一羣洋行的護衛,還有九帥的騎兵輕鬆戰敗,你們說朝廷丟不丟人,”
“現在孫三虎帶着朝廷的密令來讓咱們對付一名商人,要是再失敗了,你說大家的下場是什麼,就算咱們都是一羣豬,也不能廢物到這種地步吧,”
李將軍悲涼的口氣讓周圍的士兵們都沉默了,丁偏將狠狠一砸凍的梆硬的水渠“那怎麼辦,前也是個死,後也是個死,咱們總得活着啊,”
李將軍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我們未必會輸,你們剛剛沒有仔細聽,這一陣洋槍亂響,可不是三段射的節奏,而是徹底混亂的槍聲……我之前聽洋人說過,好像肖樂天的書裡也寫過,西洋已經發明瞭一種後裝的洋槍,操作極其簡單根本就不用塞彈丸火藥,我敢肯定伏擊咱們的一定是這種洋槍,”
“這樣看來,孫三虎的情報並沒有錯誤,對面的敵人根本就不多,頂天三百人,只不過他們的洋槍厲害,混亂中讓咱們判斷失誤了……彆着急,現在咱們藏在水渠中,他們的洋槍已經不管用了,想要打敗咱們他們就得衝過來貼身肉搏,那時候就是咱們的機會……”
事實證明了老將軍的判斷,就在這時候對面的槍聲已經漸漸弱了下來,零散的槍聲中傳來無數基層軍官的吼聲,
“停止射擊,裝填彈藥,各班各排清點人數、彈藥……”
“一連三排,彈藥消耗三分之一……二連一排五班有輕傷員需要急救……傳令兵,馬上彙報戰況……”
寒風中新軍的各項戰備口令隨風傳的遠遠的,一股現代化軍隊所特有的秩序感油然而生,這些清軍士兵們雖然不明白他們在幹什麼,但是都能感受到這種森嚴的秩序,這是隻有傳說中的鐵軍纔會有的紀律,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是肖樂天的軍隊,他才來大清多久,他怎麼可能訓練出如此強悍的軍隊,恐怕湘軍裡的核心力量也不能辦到啊,孫三虎的情報不準確,或者說並不全面,肖樂天的背後絕對有更加恐怖的力量支持……”
想到這裡,李將軍抓住兩名兄弟的襖領子緊張的說道“你們記住了,今夜不管誰活着出氣,一定要把最真實的情報送到皇上面前,記住了今天咱們遇到的絕對是一隻不亞於英法的軍隊,不不不……在我看來這支軍隊甚至比五年前的英法聯軍還要詭異,”
這時候的蕭何信跟司馬雲已經暫停了進攻,官道上已經沒有任何一名站立的士兵了,黑暗中水渠裡的情況也看不清楚,這時候再胡亂射擊那就是浪費彈藥,兩名年輕的指揮官湊在一起稍微耳語了幾句,下一步作戰計劃就已經決定好了,
可是就在這時候,大家身後的塘沽城中突然傳出一陣詭異的騷動聲,整個城市散發出的光芒都跳動了起來,風中到處都是人們亂哄哄的喊聲,、
“怎麼搞的,城裡出什麼亂子了,趕緊派人去打探……”就在這時候突然黑夜中傳來一聲大喊“大人親衛……鐵頭陀前來報到……速派援兵,大人被包圍了……”
黑暗中狂奔來一名鐵塔一樣的壯漢,就是那名擅長裝神弄鬼的鐵頭陀,只見他雙腿如同風火輪一樣甩開了向前飛奔,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輕功‘八步趕蟬’,
“放行,是鐵頭陀……”蕭何信再喊慢一秒鐘,恐怕斯賓塞就要把這名來襲者給打死了,鐵頭陀衝到二人面前大口的喘氣,再看他的後背上居然釘着一根黝黑的弩箭,
“頭陀你中箭了,快坐下,醫護兵……好樣的,真是條好漢子……”
鐵頭陀跑的都忘記疼了,這支弩箭只是傷到了皮肉並沒有傷害到內臟所以他才能挺下來,鐵打的頭陀搖了搖頭“我沒事,不用管我,快調兵去救大人,大人被包圍了現在吉凶未卜……媽的整個塘沽城都炸鍋了,到處都是逃難的百姓,現在就連洋人都關門閉戶,全都武裝起來了,真比在那霸港還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