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祈寧院,還沒進屋子就聽到裡面傳來咳嗽的聲音,一個婢女嘆息,“福晉,您有又咳血了?!”
“咳咳,小聲點兒,別讓人聽到了。”
“福晉你總是這樣。”
殷雅沒說話。
我走到門口,看到她坐在椅子上,正低頭看着自己手中的手絹。而一個婢女站在她旁邊,一隻手端着藥碗,一隻手爲她順氣拍背。殷雅椅子旁邊的凳子上還擺放着一個小簸箕,裡面放着一些針線還有一件未完成的小衣服。
她們都沒有注意到有人到來。
憐兒率先走了進去,稟報道,“福晉,緣琪姑娘到了。”
她們向我看來。
見果然是我,殷雅立馬把手裡的血帕往手心裡一捏,一副不想讓我看到手帕上的東西的樣子,衝我一笑,站起來向我走來。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怎麼才一個月不見,她就消瘦了這麼多,臉色還這麼差,明顯的黑眼圈。
“格格,你來了,快坐下,憐兒,翠兒,你們去沏一壺花茶來。”
“是。”憐兒翠兒退下了。
她示意我坐下,我卻把她按了坐下來,坐到她旁邊,抓起她的手,放在桌子上,把脈。
她愣愣的。
這脈相,確實,她活不了多久了。
我有些生氣,“福晉,您病重,爲什麼不早說,爲什麼不請大夫?你死了,你想讓胤祥對你愧疚一輩子嗎?”
她抱歉地笑笑,拉起我的手,“格格你先聽我說,我今天之所以找你來,就是爲了這件事的。我想請你幫我瞞着爺,別讓他知道真相。”
“瞞?如何瞞?瞞得住嗎?”難道我還能將她偷偷埋在府裡哪個角落不成,胤祥找我要人,我去哪兒找一個還給他。
“瞞得住,只要我出了府,就一定瞞得住。”
“出府?”我驚訝地看着她,“你想要出府。”
她點點頭,笑容依舊溫柔,“我之前一直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一直擔心着我的病情被爺發現了怎麼辦?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他?我想說,可又不敢說,就怕他擔心,所以一直瞞到了現在。本來我還猶豫着要不要找你來商量接下來該怎麼辦,可是前兩天我卻聽到一個消息,爺準備趁夜放幾位福晉出府,我想其她福晉出得去,我也一定出得去。我想混出去,不讓爺發現我的病。”
真是不可思議,“如果他知道你出府去了,一定會覺得莫名其妙,覺得很傷心的。”
“這個我想好了,我可以留一封信給她,告訴他,我是回盛京去祭拜我的父母,同時去尋找我的妹妹去了。他知道我有一個妹妹,因爲小時候爹孃窮,所以不得不將妹妹賣人。我相信這個理由,她一定會諒解我,不會生氣的。”
呃,心裡酸酸的沉沉的,我仰起頭,深深呼吸一口氣,低下頭來勸說,“其實你沒必要走,我會努力想辦法治好你的病的,別忘了我是一個大夫。”
她搖搖頭,“格格,你別安慰我了,我的病我知道,之前我看過好十幾個京城有名的大夫,還有一個是以前宮裡的太醫,不過現在已經辭官了,他的醫術很高明,連他都說我的病,就算華佗在世也回天乏術了,所以你就別安慰我了,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
我頓了頓,她說的對,她的病,就算再現在,也活不了幾年,先不說別的毛病,就說她的心臟,除非是在現代,找人換一顆心,否則無力迴天,偏偏這是古代,沒有那麼高超的技術和醫療設備,我也不敢給人開刀動手術,所以無能爲力。
只不過,“你放心,以我的醫術,我還是可以延長你半年多的壽命的。”
她剛想說話,卻又咳嗽起來,她立馬用手帕捂住,我立馬輕輕拍着她的後背。
這時翠兒剛好端着兩杯水走了進來,見她咳嗽,立馬,“福晉您怎麼又咳嗽了,要不要緊?”
殷雅擺擺手,虛弱地說,“沒事兒。”她咳完了,打開手帕一看,又是血。
那麼多血,我一驚,血都已經是暗紅色了。
她把手絹交給翠兒,讓翠兒換了一塊乾淨的來。
我立馬把茶杯遞給她,讓她喝一口花茶,她搖搖頭,選了另一杯,“我不喝花茶,花茶是給你準備的,我從來只喝白水。”她端起水來喝了一口,終於好些了。
她擡頭虛弱地笑着看着我,搖搖頭,“即使能夠延長我半年的壽命,我也不能留下來,因爲我不能讓爺發現我的病情,況且,錯過了這次機會,以後想出府就很困難了,侍衛們看守會更嚴格的。我不能給爺惹麻煩,若是我死了,我是嫡福晉,府上要如何舉行葬禮?爺正在被圈禁之中,我也不想爺爲我勞精費神,更不想他大肆爲我舉辦葬禮,我不想他出去遭人迫-害,我只想要他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呆在這個府裡就好了。我也不想那麼多人看着我死,我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走。我剛纔說的是真的,我也想在我臨死前,回盛京一趟,去拜祭我的爹孃,再去我和他最初相識的地方看看。當然,如果有時間,我還會去尋找我的那個不知下落何方的妹妹,如果找得到就好,找不到,那也只好作罷,算我們沒緣分。”
“……”
她拉起我的手,她的手有些冰冷。她依舊溫柔地笑着說,“格格,其實一年前我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早就做好了心裡準備。我不怕死,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爺和我的兩個孩子。所以我就天天祈求菩薩,求菩薩保佑爺能夠重新遇到一名女子,找到真愛,重新快樂起來,這樣我也可以安心地走了。我本打算把嫡福晉的職權交由寧福晉,讓她管理府中事務,因爲她是幾位福晉中最聰穎穩重之人,我去跟爺商量,可爺卻不同意,他寧願交給下人管理都不交給寧福晉,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正當我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格格您出現了,您不知道,當我知道是您的時候我有多高興,所以我才那麼極力地想留下您,甚至爲了能夠留住您,我都打算跪下來求您了。不過幸好,你終於肯留下來了,而且現在你們也成親了,這樣我就放心了。我能不能拜託格格,幫我照顧我的兩個孩子——芸兒和昌兒,她們才五歲,我實在放心不下他們。”說着就流下了眼淚,她立馬用手絹擦拭。
我只能立馬保證,“你放心吧,我會的視她們如己出。”
“我相信你,這我就放心了。”
我心裡澀澀的,轉頭看着屋外,“孩子人呢?”我就見過這兩個孩子兩次,而且她們都是匆匆來,然後匆匆就跑了,我都來不及和她們說話。
“他們讓奶孃帶去玩了。我現在病成這樣,我不想讓她們看到我,免得他們亂說話,傳出去不好。其實我也有五天沒見過他們了。不過還好他們貪玩,每天憐兒和翠兒幾句話就把他們打發走了。”
我嘆口氣,“可憐天下父母心,你走之前,就不想見見自他們,和他們多親近親近嗎?”昌兒畢竟是她的親生骨肉。
“等他晚上睡了,我會去看他們的。”
“……”突然想到了什麼,我急忙說,“對了,我可以把藥方寫給你,這樣,你出去之後依然可以按方抓藥,好好服用,再加上好好休息,不要勞累的話,你再活半年是沒問題的。”
她輕輕點點頭。
翠兒拿來紙筆。
我又幫她細細把了把脈,然後寫下藥方,交給她,讓她好好保管,一定要按方服藥。
她點點頭,“多謝格格。”
“謝什麼,應該是我謝謝你纔對,你爲胤祥付出了這麼多,犧牲了這麼多,你是我永遠的恩人。”
她柔柔笑笑,突然想到了什麼,立馬道,“格格,其實我今天請你來,最主要的是要把賬房的鑰匙交給你。”她從懷裡掏出一串鑰匙,交到我手裡,然後擡擡手,翠兒會意,把几子上早準備好的賬簿拿過來,她說,“還有府裡的賬簿,一併交給你。我不懂得持家,導致現在庫房裡也沒剩多少銀子了,我希望你讓十三貝子府維持下去,不至於徹底虧空。”
我點點頭,隨便翻了翻兩頁賬簿,沒仔細看,就懶得看了,現在最主要的事情不是看賬簿。“福晉,你一個人去盛京,不太安全,何況你還在生病,要不讓兩個下人送你去吧,這樣也好照顧你。”
翠兒一聽,立馬道,“奴婢願意陪福晉去。”
“翠兒……”
“福晉,我們認識六年,一直親如姐妹,你就讓我送您吧,我實在放下不下您一個人去,況且我也到了婚嫁的年紀了,我也想出府嫁人啊,這是唯一出府的機會,可我無父無母的,我出去之後也沒事做呀,所以還不如送您去盛京,到盛京之後,如果盛京好,我就在那裡定居下來,找一個盛京的人嫁了,如果盛京不好,到時候我再做打算啊,大不了回京城。”
我也點頭附和,“是啊,福晉,你一個人病成這樣,怎麼去盛京,千里迢迢的,還是讓翠兒送你去吧。你放心,我不會虧待翠兒的,我那裡還有四五百兩銀子,還有七八樣首飾,首飾當了至少也有當三四百兩銀子,到時候這七八百兩銀子,就當也答謝翠兒的謝禮好了,這樣她就不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