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離開的人羣都停下了腳步,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我看來,包括那個冷麪王的,只是他的眼光裡多了一份寒氣,直直地看着我,探究而冰冷。
人羣自然給我讓出一條道路來。
我走上前去,毫無畏懼地看着他。
反正人已經站出來了,無論如何他是不會放過我了,無論我說什麼,做什麼,他都會懷疑我的身份,都會把今天的氣出都我頭上,居然這樣,我何不在他拿我出氣之前先把我的氣給全出了,好好地替自己報報仇,完全砸了他的場子呢。反正今天就是來搞破壞的,要破壞何不盡興一點兒。至於後果如何,我也顧不得了,大不了就像小燕子說的——要頭一顆,要命一條。
“大膽,你又是什麼人?敢到這裡來撒野?”那個冷麪王身邊的一個貼身侍衛上下打量我一圈,覺得我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便斥責道。
我確實是來撒野的。我輕輕一笑,“我是什麼人你要問你家主子呀,他或許知道。”
他不知所以地看着自己主子。
那個冷麪王漠然打量我半晌兒,皺起眉頭,“姑娘我們認識嗎?”
“我們不認識嗎?”
他眉頭皺得更緊。
我就知道他認不出我來,我今天特意打扮成一個特別普通的百姓模樣,頭上還紮了方巾,穿着又舊又皺的,毫無貴氣的樣子,跟過去的自己簡直就是天差地別,況且我臉上還帶着一塊大大的黑布面巾,他想不到是我就對了。
“哎,果然是貴人多忘事呀。”
他不說話,只是審視着我,也不讓手下的人出聲,像是想以靜制動,看看我葫蘆裡買得什麼藥一般。
難得他這個時候還能保持冷靜。我問,“敢問雍親王,您打算如何處置這個孩子呀?”
“要如何處置是本王的家務事,就不勞煩不用姑娘操心了。”他淡淡地說。
我輕輕一笑,“其實民女也不想操心,不過這麼小的孩子,任誰見了都憐憫關心。正所謂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雍親王,你是男人,是男人就應該有男人的胸襟和氣度。何況你還是一個皇子,皇子做不到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就枉爲皇子。而您又貴爲親王,親王可是比宰相更位高權重,所以就更加應該做到親王肚裡能乘船,更應該容天下難容之事,大家說對不對啊?”我轉身大聲問在場的所有人。
大家異口同聲,“對!”
我笑笑,轉身問那個冷麪王,“王爺說對不對啊?”
他漠然看着我,“對!”
他說對就好。我把臉一板,質問道,“居然對,那您爲何還非要將這個幼小而無辜的孩子置之死地呢?您不是應該把他當作你的親生兒子一樣對待嗎?哪有父親想要殺自己兒子的。”
他臉一怒,“本王何時說過要殺他了?”
我反問,“那照您的意思,你不會把對他父母的厭恨算在他頭上,您會放他一條生路,是嗎?”
他環視了一圈在場的人,如冰地眼睛盯着我,“當然!”
這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我當年在糊里糊塗的情況下囚禁了他一天,結果他居然那麼報復我,何況現在這麼大的奇恥大辱,他會這麼輕易放過這個孩子纔怪咧。
我嘲諷一聲,轉過身對所有在場的人問道,“大家相信雍親王的話嗎?相信他會善待這個孩子嗎?他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捨得殺害,又怎麼會放過一個讓他顏面盡失的孩子呢?”
“什麼?”所有人都大吃一驚,議論紛紛,有人冷眼旁觀,有人興致勃勃,有人幸災樂禍。
“你胡說什麼,本王何時毒害過自己的親生骨肉了?”那個冷麪王冷寒得像是隨時會下來將我掐死。
我轉身面對着他,“難道雍親王不記得了嗎?六年前,黃河發大水,你到山東治水,有一天晚上,你到了一座青樓,點了那裡的頭牌姑娘了。”
他一臉嘲諷好笑,“青樓?笑話!本王居然在治水,哪有時間逛青樓?何況本王這一輩子都沒有進過青樓呢。”
“四爺,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你當然否認了,世界上哪有殺人犯輕易承認說我殺了人了。可是眼見爲實,大家可是到濟南去查訪一下,到一個叫麗春院的青樓,問一問,自然就知道我所說非假。我現在都還記得,那天晚上,月明星稀,我在臺上跳舞,你在下面看,我一舞完畢,你立馬花了重金買下我的初yè,後來還爲我贖了身,對我海誓山盟,說什麼江山雖好,不敵美人一笑,說什麼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還說什麼海枯石爛,永不變心……可是誓言雖美,卻總是被人違背,你答應過我會帶我回京城,可是兩個月後,你差事辦完了,要回京城了,卻嫌棄我了,覺得我出身青樓,配不上你。於是你就冷血無情到在我飯菜裡下毒,不僅要毒害我,就連我肚子裡的孩子也要一起毒害。他可是你的親生骨肉呀。”
我說得義憤填膺、義正言辭,大家都糊塗了,更是紛紛,“真的假的?四皇子居然去逛青樓?”
“皇上把治水那麼重大的事情交給他,他居然還有功夫去妓院,他怎麼對得住皇上,對得住千千萬萬的百姓啊?”
“是呀,難怪當年會死了那麼多人,想來因爲他玩忽職守造成的。”
“聽說山東的美人個個柔情似水,酥骨銷魂,妓-女更是風-騷迷人,想不到他也受不了這個誘惑。”
“天下烏鴉一般黑,我就不相信他沒有去過青樓妓-院,只不過是人不知鬼不覺地去的,不讓大家知道罷了,你看那些王公貴族,誰不去青樓妓-院的。”
“可不是嗎,他不僅逛青樓,還想毒害人家姑娘,就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忍心下手,心真黑呀!”
“這真是聞所未聞呀,以前只知道他冷酷,卻沒想到他這麼冷血,冷血到匪夷所思、令人髮指的地步。”
“……”
看着下面的人羣的誹-謗和議論,那個冷麪王氣得臉色鐵青,緊緊盯着我,拳頭緊握,要不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相信我現在已經到地下去見閻王了。他道,“姑娘,你說話最好有真憑實據,要是信口開河,那就休怪本王不客氣了。”
笑話,居然我站出來了,難道還怕你不成。我摘下臉上面紗對着衆人,“大家看,我的臉就是證據,當年我雖然死裡逃生,可毒藥卻把我的容貌毀了,這些年來,無論我怎麼看大夫都治不好。”
大家看着我的臉,紛紛嫌惡地皺起眉頭,當然也有同情嘆息的,“可惜了這張臉,右邊這麼漂亮,左邊這麼醜陋。”
我看着大家的樣子,又可憐兮兮地說了,“大家好好想想,我一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爲何要站在這裡,去污衊得罪一個有權有勢的親王呢?難道我不想活了嗎?何況我這麼醜的臉,要是大家看到了,一定會瞧不起我的,我何苦掀開面紗自毀形象呢?要不是這個人面獸心的王八蛋悔了我的一生,又害死我的孩子,我對他恨之入骨,我也不會說出這些實情來的。正所謂癡情女子負心漢,我知道,我今天說出這些話來,他是絕對不會放過我,我死不可能,只不過我只希望他能夠良心發現,能夠放過這個幼小可憐的孩子。對一個二個月大的孩子下毒手,算什麼英雄好漢?”
我轉過身去挑釁地看着那個冷麪王,想必現在他應該知道我是故意來砸場子的吧,無論他想怎麼解釋,都沒人會相信他的,畢竟這種事,大家都會相信女人的話,何況,他的人緣一向不好,加上他的性格,王公大臣們一向不喜歡他,自然不會相信他的解釋的。再加上在場的人絕大多數都是他的政敵呢,一個個都希望他出醜,盼望他倒黴,所以就更不會相信他的話了,只會火上澆油!
一個大臣站了出來,“是呀,雍親王,無論這個孩子的父母犯了什麼錯,可是他們都死了,恩怨也該放下了,孩子是無辜的,宰相肚裡能撐船,您就看在他還小的份上,饒了他吧。”
“是呀,四皇子,這位姑娘說的沒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寬恕這個孩子吧。”
“是呀是呀,雍親王就放過這個孩子吧。”
“……”
好幾十人紛紛站出來求情,那個冷麪王的臉越聽越黑,黑得就像暴風雨前的天空,拳頭捏得咯吱吱的響。
我內心興奮不已,真想向世界宣佈我此刻報仇雪恨之後的心情。他一定沒想到他也有今天吧。古語說的沒錯,寧可得罪小人,也別得罪女人,誰讓他得罪我呢。他的名聲今天算是被我徹徹底底、乾乾淨淨地全部毀了。
心裡激動不已,臉上卻很平靜,看着他的表情,我不怕死地又站出來,繼續挑釁道,“雍親王,難道你害死我的孩子還不夠嗎?何苦再害了這個無辜的孩兒。難道您的心就連一個孩子都容不下嗎?那您又如何容下天下萬民?”
那個冷麪王終於深一口氣,環視一圈四周,點點頭,笑了,承諾道,“大家放心好了,本王壓根沒有打算把這個孩子怎麼樣,他父母的過錯與孩子無關。現在他父母雙雙去世,我原本就打算把他留在身邊,像親生兒子一樣的愛護,保證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長大,而且我一定會好好栽培他的,讓他成爲國家棟梁。以慰他父母的在天之靈。”
這個冷麪王還真會做戲。他這麼說,別人隨便不信是他的真心話,卻還是齊聲稱讚,“雍親王寬宏大量。”
我也鬆了一口氣,我知道,當着這麼多的人面,他居然承諾了,就一定會做到,就算日後他心裡再恨再怨再惱,可他都不敢動這個孩子一根手指頭的,因爲一旦這個孩子有任何風吹草動、三張兩短的,所有人都會懷疑是他做的,到時候他不僅要擔負成殘暴無情的罪名,而且還要擔負言而無信、背信棄義的罵名。
所以,他不僅不會對這個孩子怎麼樣,而且還勢必會對他非常非常好,甚至比自己的親生孩子更好。爲了做戲給大家看嘛。
無論如何,我總算是保住了這個無辜的孩子的命了,少牽連一個人也好,我心裡欣慰極了。
正欣慰,耳邊又傳來那個冷麪王的聲音,他笑着看着我,眼睛裡卻一片冰寒,“至於這位姑娘,你剛纔說的話本王記住了,本王非常抱歉之前那麼對你,現在你又這麼千里迢迢地來找本王,本王很感動,所以本王決定了,要把你請入府中,好好地彌補你。”他轉身,“來人呀,請姑娘入府。”說完再也呆不下去,抱着孩子甩袖進了府門。
一個侍衛立馬上前來一躬身,“姑娘請!”
我嘆口氣,這下我完蛋了。
不過我並不後悔,我倒要看看他準備怎麼收拾我。
我轉眼看了一臉擔憂的十四一眼,擡腳走上階梯,跨進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