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月聽到方十一在宴席上說的話之後,心裡突然有種說不出滋味的感覺。
她以前雖然知道方十一不納妾心中有些高興,卻不抱太多的期望,也不認爲這是絕對的,可是他竟然當着所有人面前那樣說,這代表什麼,她又怎麼會不清楚?
方十一……你知道這話在全廣州名人面前說出來,代表什麼嗎?
如果他以後想納妾,那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了啊。
商人最講信用,方十一以後斷不會讓自己信譽受損,所以,他是認真的!
怎麼可能不感動呢?
而洪鬆吟不知是早已從她父親口中得知方十一所說的話,還是真的對方十一從來就沒有念想,剛剛還過來跟她閒聊,替她高興有這麼好的夫君,說很是羨慕她。
微月都是笑笑應了下來,問起她接下來要如何,洪鬆吟說是待案情結了之後,便和父親到浙江,之後她父親可能就要去英國一趟了。
洪任輝想要離開廣州只怕沒那麼容易吧,微月心想着,臉上卻不動聲色。
洪鬆吟在月滿樓留了不到半個時辰,便有方邱氏的丫環來傳話,說是夫人請洪姑娘到上房去一趟。
自從知道洪鬆吟要狀告李永標之後,方邱氏對洪鬆吟立刻冷淡了下來,好幾次都是避而不見,兩天前卻又突然熱絡起來,天天找着洪鬆吟去聊茶。
那舅母邱魯氏這些天也沒閒着,之前在方邱氏面前將洪鬆吟挑剔了個遍,還埋怨微月和方十一不該去招惹洪家兩個惹禍星,明裡暗裡地將洪家損了個透徹,如今卻左一聲洪姑娘長得好右一句洪姑娘賢良淑慧,誰能娶到她,一定是三生修來之福。
洪鬆吟被請去上房之後,微月便收到章嘉的來信。
是被章嘉派去浙江的區寓回來了,帶來了一個令微月非常震驚的消息,而這個消息也令她更加確定洪家父女對方十一心存算計,他們根本就是想將方家拉下水,才能保他們洪家父女周全。
微月握緊了手中區寓找來的證據,嘴邊的笑意森冷,想保住自己就要犧牲別人,這個道理誰都清楚,做不做得出是另外一回事。
不過,既然洪家做了初一,
就別怪她做十五了。
“少奶奶,夫人請您到上房。”荔珠在外面敲門,低聲說着。
微月不留痕跡地蹙眉,“嗯,這就去。”
她將信和證據都收了起來,對吉祥道,“去跟章嘉說一聲,不要再去調查洪任輝的事情了,有這些證據已經足夠了,再查下去,會引起注意的。”
吉祥應了一聲。
微月將東西鎖起來之後,才帶着荔珠往上房走去,吉祥則悄然往後院走去。
上房,大廳。
微月尚未走進大廳,已經聽到裡面笑語連連,是邱魯氏的聲音。
洪鬆吟坐在方邱氏身旁,一副嬌羞含怯的模樣,邱魯氏眼角的皺紋因爲笑意而加深,看到微月進來,露出一個得意的笑。
“夫人,舅母。”微月神色不動,規規矩矩地給方邱氏和邱魯氏請安。
“坐下吧。”方邱氏眼底還盛着笑意,與邱魯氏交換了個眼色,對微月很是和氣。
微月道了謝,纔在邱魯氏對面的太師椅坐了下來。
“十一少呢?”方邱氏問道。
“去了十三行街,還沒回來。”這才三點多,方十一沒那麼早回來。
“如今誤會都解了,官府那邊應該就沒什麼事了吧?”方邱氏問。
微月笑着答道,“已經批准了出船的日期,想來應是沒問題了。”
“如此甚好,”方邱氏笑了笑,隨即又道,“都怨那個李永標,盡幹些喪盡天良的事兒,剋扣了洪家的夷貨不說,還處處刁難我們方家,還差點讓我們方家和洪家有了誤會,幸好蒼天有眼呢,讓他罪有應得。”
邱魯氏急忙道,“可不是嗎?方家和洪家明明是兩家通好,怎麼能隨便被個外人挑撥得失去交情呢。”
“只可惜還連累了洪姑娘的名聲。”方邱氏嘆了一聲。
邱魯氏用絹帕拭了拭眼角,“誰說不是呢,黃花大閨女的,這以後該怎麼辦?”
方邱氏握住洪鬆吟的手,“孩子,是我們十一少對不住你。”
“夫人,您千萬別這樣說,是我們連累了十一哥哥。”洪鬆吟低下頭,愧疚說道。
方邱氏將她摟進懷裡,“好孩子,虧你還爲十一少着想,我們方家實在不能再負了你。”
微月眉目淡然,嘴角的笑是風輕雲淡,邱魯氏和方邱氏就是想在她面前唱雙簧吧?這是做什麼?想要逼她答應方十一娶洪鬆吟爲平妻嗎?
“家嫂,你與鬆吟也是情同姐妹,她這樣受委屈,你怎麼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方邱氏見微月沒反應,心裡一陣氣惱,忍不住出聲道。
“清者自清,洪姑娘是個聰明爽快之人,怎麼會將這些不經考究的謠言放在心裡呢。”微月淡笑道。
“話可不能這樣說,始終洪姑娘也是因爲十一少沒了名聲,咱們方家總得負起責任纔是。”邱魯氏道。
微月瞥了邱魯氏一眼,什麼時候邱家的人也稱方家爲咱們家了?
邱魯氏似乎看出微月眼底的諷刺,臉色很是難看。
“你舅母說得沒錯,幾乎整個廣州府的人都當十一少會娶鬆吟,這以後還叫鬆吟怎麼嫁給別人,家嫂,這件事你得爲鬆吟做主。”方邱氏對微月道,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
“夫人的意思是?”微月假裝聽不明白方邱氏的言下之意,睜着清澈大眼看着她。
方邱氏睇了邱魯氏一眼。
邱魯氏馬上道,“十一少不曾納妾,對少奶奶你也是很不錯的,只是方家的子嗣還這麼單薄,就只有茂官這麼一個嫡子,其他少爺也尚未有子嗣,不如……就順了這個風,讓十一少娶了鬆吟,少奶奶你還是正室,家裡大小事情也還是你說了算,你也可澄清妒婦的惡名,這可是對你沒有壞處的,你覺得如何?”
微月恬雅一笑,“夫人的意思,是要我去跟十一少說,讓他將洪姑娘娶進門嗎?”
“當然,這也要先問過鬆吟的意思。”方邱氏見微月並沒有反對,便以爲她也是同意了,笑着看向洪鬆吟,“鬆吟,你對你十一哥哥,可有那個心思?”
洪鬆吟看了微月一眼,眸色輕閃,低下了頭,嬌羞道,“一切由夫人做主。”
笑意爬上了微月的眉梢眼角,眼底卻是一片清寒之色,“既然如此,十一少回來之後,我會問過他的意思,如果他願意,我自然也不會反對。”
洪鬆吟臉色有些發白看向微月,如果要問過方十一,那有什麼區別?婚姻大事不是應該都聽父母的嗎?既然方夫人點頭了,十一少還怎麼可以說不?
微月似看出洪鬆吟心中所想,嘴角吟着諷刺的笑斜睨她一眼。
這個洪鬆吟……是打算豁出去了嗎?在她這邊通不過,便想從方邱氏那邊下手,不過顯然她並不瞭解方十一。
方十一怎麼可能是一個任方邱氏擺佈的人。
方邱氏已經面露喜色,“那這件事就讓你去跟十一少說,他若是答應了,就趕緊把喜事辦了。”
“是。”方邱氏難道不知道方十一在宴席上說過的話嗎?竟然要自己的兒子打自己的耳光。
方邱氏和邱魯氏對視一眼,眼底都難掩喜悅,有個能自己拿捏的媳婦,她這個當母親也就能掌握自己的兒子了。
“那你先回去吧,十一也應該要回來了。”方邱氏對微月道。
微月站起身,眉目含笑,“那媳婦就先回去了。”
臨走前,微月似笑非笑看了洪鬆吟一眼。
離開上房,剛走到大花園的時候,身後便聽到洪鬆吟的聲音傳來。
微月停住腳步,笑盈盈地回過身,看着洪鬆吟有些氣籲地小跑到面前,“洪姑娘,你找我?”
洪鬆吟露出一個內疚不知所措的表情,眼睛也不敢看向微月,“微月姐姐,對不起……我……我也不想的。”
“不想什麼?”微月含笑問道,對她這種演戲一般的表情勾不起半點憐憫。
洪鬆吟紅着眼眶擡起頭,“……我是真的喜歡十一哥哥。”
“所以呢?”微月笑了笑,“你喜歡十一少,所以就能在外面傳謠言?你是覺得我們方家爲了顧及顏面,最後會防十一少娶你進門?”
洪鬆吟臉色發白,“我……我沒有,微月姐姐,真的不是我,我沒有在外面亂說的。”
“在外面亂說的人自然不是你,但是不是你指使的,你心知肚明。”微月笑容不減,只是看着洪鬆吟的目光冷寒凌厲。
洪鬆吟哭了出來,“微月姐姐,你就算不願意我嫁給十一哥哥,你也不能這樣誣陷我,我難道還會拿自己的名聲開玩笑?我還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呢。”
“洪姑娘,我與你同齡,承不起你一聲姐姐。”微月輕聲說着,“你也別誤會,我沒有不願意方十一娶你,是他自己不願意,相信你也應該聽你父親說過了。”
“微月姐姐……”洪鬆吟委屈看着微月,眼淚如斷線珍珠簌簌掉下。
微月忍不住笑了出來,隨即目光冷厲看向她,冷冷問道,“洪姑娘,你也不過是想要利用我們,何必把自己裝得那麼委屈,真以爲你父親在浙江的勾當別人查不出來嗎?”
洪鬆吟臉色一變,目光復雜看着微月,嘴角笑容勉強,某種她一直想維持的面具幾乎要剝落。
“微月姐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懂。”她嬌怯看着微月,低聲問着。
微月面無表情看着她。
其實她能瞭解洪鬆吟想要幫助自己父親的心理,只是這種孝心卻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這點她絕對不苟同,如果換了她是洪鬆吟,也許她也會爲了自己的父親去犧牲別人,只可惜,自己現在不想當被犧牲的那一個。
“洪姑娘,你覺得,我和十一少,是任你們父女倆拿捏在手中的人麼?”微月睨着淡聲問道。
洪鬆吟微微眯起雙眸,臉上的笑容和嬌怯越來越淡。
微月繼續道,“你父親之所以會狀告李永標和黎光華,不是他要替別的外商打抱不平,而是李永標會剋扣外商的貨物,全不酬價出去,浙江通商海口已經關閉,你父親只能從粵海關將夷貨運入國內,半年前,李永標剋扣了你父親一船的貨物,私自轉賣給內地商人,令你父親損失慘重。”
看着洪鬆吟臉色越來越難看,微月便知自己說中了,繼續道,“……黎光華拖欠你父親銀兩,你父親找他討還,而李永標卻包庇黎光華,對於你父親的呈控置之不理,所以,你父親便勾結劉亞匾爲其代作呈詞,捏造各種重要情節將李永標拉下臺。”
洪鬆吟聲音輕顫,“胡說八道!若是捏造證據,難道那新柱將軍會查不出來。”
微月笑着搖頭,“李永標會下臺,卻不是因爲你父親的狀告,相信你也明白,這只是別人暗中利用了你父親這一次的事件,李永標會被扯下來,你父親自然也逃不開……”
“你亂講!”洪鬆吟鐵青着臉。
“你父親溝通安徽婺源縣生員汪聖儀父子,以借領資本爲名,在寧波江蘇各處包運茶葉,你父親是英國商人,包運茶葉是什麼罪名,你應該清楚。”微月冷聲說着。
洪鬆吟冷冷看着微月,哪有半點嬌羞可見,眉眼間透着精明和狠厲,“你是怎麼知道的?”
看來區寓所查到的證據應是屬實了。
“爲了不讓你父親被逐出大清,你們父女倆便將方家拖下水,以爲朝廷會看在方家對廣州的影響力而放過你們嗎?”微月掃了她一眼,問道。
“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了,是不是打算去官府揭發了呢?”洪鬆吟冷笑一聲,瞪着微月。
微月笑着搖頭,“你以爲……朝廷就查不出來?你以爲,李永標被你父親拉下臺之後,他背後的人會輕易放過你父親?”
洪鬆吟緊握雙拳,就是因爲知道父親不容易脫身,她纔想要找上方十一……
微月看她仍然倔強的眼色,聲音攸地嚴厲起來,“洪姑娘,別總是把別人當傻子耍,方家……不是你能掌握得住的,你太小看方十一了。”
說完,微月已經轉身離開,洪鬆吟站在原地,看着微月的背影,眼底慢慢浮起一絲怨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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