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灘之上,吳軍收攏殘兵。
兩個步兵連被這麼攔腰一衝,死亡失蹤超過150人,受傷50餘人,報廢了一半。
軍官傷亡7人,其中3人來自第4軍團。
“少尉,現在怎麼辦?撤還是進?”
“只能進。弟兄們加快速度,進瀘溪城。”
半個時辰後,
在友軍的接應下,300多號士兵躲入城內。
好消息,瀘溪城防兵力增加。
壞消息,糧食和大炮都丟了。
而此刻,
遇襲處下游5裡外,趙莊文麾下武裝正在興高采烈的撈船。
他們發現了2艘擱淺船,所載部分物資受損。
收穫不錯。
衆人好似過年,將嶄新的吳軍大衣披在身上,讚歎着敵軍之富裕。
……
趙莊文手裡捏着一捆浸水肉乾,對吳軍後勤之闊綽,有了直觀的感受。
“趙大人,快來看。”
不遠處,
一羣人歡呼着擡起一門2磅小炮。
灰口鑄鐵炮筒,入手冰冷光滑。
趙莊文觀察炮膛,發現膛內竟光滑如鏡,瞬間毛骨悚然。
伏擊勝利的喜悅去了一半。
“趙大人,怎麼了?”
“沒什麼,好炮,擡回營。”
……
武陵山區對於陌生人來說很危險,但對於本地山民來說好似後院。
他們神出鬼沒,截殺瀘溪縣出來的求援信使。
2天后,
駐紮在桃源縣的第6軍團校尉趙二虎,接到了手下發現己方後勤船隻的消息。
船隻一路順水漂流,碰撞導致了多處破損。
擱淺在山口淺攤,被一支巡邏隊偶然發現。
“壞了,肯定是後勤船隊遇襲了。增派護航兵力,再送。”
……
這一次,
足足出動了6個步兵連負責押運。
但常德府徵發的縴夫們死活不願意進山,即使吳軍開4倍工錢也不願意。
領頭的縴夫頭目,跪地磕頭:
“軍爺,湘西土匪多如牛毛,土司更是殺人不眨眼。給多少錢,我們也沒命花。”
沅江流經常德,最終匯入洞庭湖。
時常有屍體順江而下,故而下游的百姓很是忌憚。
更何況,
湘西還有趕屍、種蠱兩大現象級恐怖傳說。在這麼個不講科學的年代,民間傳的神乎其神。
不過事到如今。
也由不得這些縴夫了。
中尉直接強令徵募,違抗者就地槍斃。
後勤隊伍必須按時上路。
因爲前鋒友軍佔領瀘溪縣後,派回來的人說的很清楚:沅陵、瀘溪2縣無一粒存糧。
……
此時,
瀘溪縣衙內,軍官們正在開會。
“就地徵糧?”
“對,現在就動手,將城中所有百姓驅出城。”
“再派兵到縣城周邊的零星村寨徵糧。”
“諸位,行動起來吧?”
“遵命。”
顧一刀雖然是少尉,但卻可以指揮和他平級的同僚。
因爲,
他是武裝走私茶葉的一線組織者,是替大家謀福利的領頭羊。
……
6個連的吳軍集體出動,刀槍出鞘。
殺氣騰騰地宣佈:
“瀘溪縣所有百姓聽好了,1個時辰內全部出城,違令者殺無赦。”
語言不通~
但這不是最主要問題。
驅散令發出後,城中就開始騷亂,百姓們開始零星反抗,縱火燒屋,將存糧丟進茅坑~
吳軍開槍了。
雖然新兵們於心不忍,但不敢違背軍官們再三嚴令。
吳軍軍法規定:
戰場之上,
士兵違背軍官命令,無論對錯,事後最輕流放,最重槍決。
瀘溪縣內一片混亂。
……
城西,
出現了大批湘西團練武裝。
哨兵透過千里鏡望見那些穿藍黑亮色服飾土兵出現的一瞬間,就發出了警告。
於是,
城中吳軍也顧不得什麼軍紀軍法了。
槍擊刀刺,將所有人一口氣轟出城門。
街道血跡斑斑~
隨後,士兵們將屍體集中拖到東城牆,丟入沅江。
西城牆的城門樓子上,
一名軍官軍官望着城外那些眼神憤恨的百姓,忍不住和周圍士兵說道:
“你們信不信,如果留着他們,土司兵攻城的時候,他們一定會從背後襲擊我們,裡應外合打開城門。”
士兵們面如土色,握緊火槍。
……
吳軍步兵連編制250人。
瀘溪城中有6個連,1500人左右。
另有部分縴夫此時被安排,挨家挨戶的收糧,拆房。
顧一刀素來膽大,直接許諾:
“打贏這仗,回敖常德每人發100兩賞銀。立功突出的,除了銀子本官還舉薦你們回家做保長。”
縴夫們被困在城中,想跑也跑不掉。
既然如此,不如好好表現賭一把說不定就能翻身。
……
縴夫們挨家挨戶的翻找糧食,許多糧食被丟進了水缸或者茅坑,數目不小。
折騰了半天,
才收集了200餘石糧食。
軍官們聽了肺都氣炸了,憂慮不已。
這點糧食只夠吃7天,再加上士兵們隨身攜帶的乾糧也就夠8天。
而城外,
烏泱泱的湘西武裝已經形成了包圍圈,就連東側沅江江面也出現了載着武裝人員的竹筏。
顧一刀苦笑道:
“這下好了,被人關門打狗了。”
……
瀘溪是小縣。
夯土城牆,既不高也不大。
軍官們下令用拆下來的木頭堵塞西門,留一門不做堵塞,以出奇兵。
砰~砰~
兩聲槍響,一名試圖靠近城牆窺探的湘西土人踉蹌倒下,距離至少有70丈。
射手慢悠悠的清理槍膛殘渣,重新裝填。
城牆上響起歡呼。
……
遠處,
湖南巡撫曾滌的三角眼噴火。
“此次,本官要殺光城中吳賊,爲兄弟們復仇。”
體型肥胖的鳳凰土司拎着一把鬼頭刀,
笑道:
“賢婿,我們來了2萬人,敵兵只有千把人。明日,一舉拿下小小瀘溪。”
兵力情報來源於出城百姓。
正如吳軍預料,這些百姓本能的仇視一切外來人。
曾滌提前給了承諾,屆時裡應外合,人人有賞。
這塊土地上的怯懦之人很少。
沒點蠻勇,在湘西活不下去。
……
湘西武裝在忙碌,城中的吳軍也在忙碌。
第四軍團的軍官們爲了活下去,絞盡腦汁,就地取材。拆房子所得磚瓦堆到城頭作爲礌石滾木。
所得木材,製作盾牌擋箭。
一夜忙忙碌碌。
直到清晨,
城外敵軍擂鼓敲鑼,發起進攻,
顧一刀舉着千里鏡,觀察敵軍陣容尋找其中的火炮。
“一,二,三,四,五,六~”
“4門劈山炮,最大口徑不超過4磅。還有2門臼炮,口徑說不好。”
衆人只覺口苦,有炮沒炮,差距很大的。
顧一刀自我安慰:
“說不定會炸膛。”
衆人點頭如搗蒜,炸膛,必須炸膛。
……
曾滌右手下壓,進兵的牛角聲響起。
烏泱泱的湘西武裝潮水般涌向城門。
衝在最前面的是在各山頭落草的土匪武裝,他們拿了餉銀,喝了血酒,正亢奮。
曾滌許諾,
誰先破城,城中火器分誰一半。
城牆上,
新兵們普遍心慌。
軍官大聲疾呼:
“不要慌,不要怕,我們是正規軍,打一羣烏合之衆,手拿把攥。”
“聽老兵的,聽軍官的。”
“別浪費火藥。”
老兵們多用線膛槍,白煙騰起間,多名扛着雲梯的敵人中彈倒下。
好似石子丟進海浪,沒什麼影響。
……
城牆上密集的滑膛槍響起。
跨射~
新兵們跟着老兵,將槍口擡起高度。
陸軍部早做過實驗,火器跨射殺傷集羣敵人完全可行。
海浪稍微收斂,湘西武裝烏泱泱倒下一片。
落在鳳凰土司眼裡,
他低聲詢問:
“賢婿,對面的火器射程?”
“嗯,射程很遠,比兵部監造的火繩槍精良太多。”
曾滌琢磨着破城後蒐羅吳軍的火槍,拿回去令工匠照着打造。
……
趁着火槍裝填的間隙,湘西武裝就抓住時機繼續衝鋒。
今日攻城,悍不畏死。
曾滌突然笑道:
“城中敵軍確無大炮,僅靠火槍守城,力有不逮。”
此時,
已有云梯架上城牆,蟻附攻城!
城牆被火藥白煙籠罩,遠望朦朦朧朧。
“砸,往下砸。”
磚頭瓦片不要錢的往下扔。
聚集在城下的湘西武裝慘叫連連,兇焰爲之一滯。
少數爬上城牆垛口的人又被槍擊墜地。
……
曾滌的三角眼閃爍着奇異光澤。
高呼:
“盾車跟上。”
20輛臨時趕製的盾車被合力推出,火繩槍手和弓箭手躲在盾車後面,小碎步前進。
前方,
土匪們傷亡不輕,正在往下撤。
完全有理由相信曾滌這老小子是故意的,借吳軍之手先削弱一波各山的大王。
按照常理,
盾車應該打頭陣。
火炮也應該立即跟上,壓制敵人火力。
他也就欺負湘西的這些武裝沒見識過正規軍打仗。
……
“諸位大當家辛苦了,且歇一陣。”
“好。”
一羣粗野漢子拎着各種外形唬人的武器,走到一旁痛飲酒水。
曾滌用餘光瞥了一眼,很是鄙視。
若不是爲了搞聯盟,自己堂堂進士怎麼可能搭理一羣土匪頭子。
待將來坐穩了湘西王寶座,頭一件事就是剿匪。
湘西,只能有一家大王。
那就是曾氏。
……
吳軍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
燧發槍再怎麼精準,也很難摧毀盾車。
距離近時,子彈是可以穿透木板,但是敵人也可以給盾車疊甲、疊盾。
己方要有大麻煩了。
顧一刀急的直拍垛口,
若是手裡有炮,何至於此。
“老顧,怎麼辦?”
“老朱,你現在帶人從東門出,多帶引火物。生死存亡,拜託了。”
家裡三代做銀匠的准尉朱鴻運沒有討價還價,跑下城牆集結了100多名第2軍團的老兵。
反衝鋒戰術,必須是老兵精銳。
需要膽量,需要堅決。
若是稍微遲疑一下,就是送肉上門。
……
東門緩緩打開,
生鏽的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動靜。
朱准尉揮劍高呼:
“弟兄們,衝啊。”
好在瀘溪城小,繞一圈也沒多遠。
見吳軍衝來,盾車之後的土司兵大吼:
“放箭,快放箭。”
衆人調轉弓箭,對着猛衝過來的吳軍一陣亂射。
朱鴻運連中3箭倒下。
其中一箭射穿了匈膛,命不久矣。
他很遺憾沒能熬到回鄉開一家屬於自己首飾鋪子,飾品生意,利潤可大了。
遺憾吶。
……
見吳軍刺刀已到面前,
對面的土司兵們扔掉弓箭,拔出短刀準備肉搏。
不料,吳軍原地立住,扣下扳機。
白煙騰起,霰彈飛舞,瞬時血花四濺。
“殺。”
隨後,挺起刺刀衝入敵陣。
部分士兵遊離在廝殺場的外圍,伺機射殺兇悍敵兵。
曾滌目瞪口呆。
“快,救援。”
不過,在清軍弓箭手、火繩槍手抵達戰場之前,這夥子吳軍就撤了,留下一堆熊熊燃燒的盾車。
……
雙方暫且休戰。
湘西武裝鳴金收兵,再次派出大批人手砍伐樹木製作盾車。
面對失利,鳳凰土司罵罵咧咧。
曾滌相對冷靜,坐在帳內提筆寫日記。
最後總結:
亂世已至,英雄羣起。
江南民風綿軟,然生死攸關時刻,吳賊亦敢飛蛾撲火。
餘尤慕其火器精良、戰術靈活。
餘當廣積糧,多築城,依託湘西天險、聯合桂黔友軍成就一番霸業。
……
“報,雲貴王阿桂的使者來了,求見撫臺。”
“請。”
一番交談後,
曾滌揮手打發了使者,令人犒賞酒飯。
鳳凰土司聞訊趕來,
“賢婿,何事?”
“阿桂令人送來書信希望我們堅守湘西,他會從貴州出兵相助奪回湖南。”
“八旗貴胄靠得住嗎?”
曾滌笑笑:
“亂世,除了自家人誰都靠不住。”
鳳凰土司哈哈大笑。
……
瀘溪城內,氣氛壓抑。
“今日損失115人。我想說的是,若明日敵人動用更多更厚的盾車,我軍該如何反制?”
衆人黯然~
今日偷襲得手,明日就難了。
敵人只需多佈置一些步兵,就能纏住己方出城步兵。
顧一刀嗓子沙啞:
“沒有大炮,也沒有盔甲。”
“城小牆矮,糧食還不夠,這是死局。諸位,都說說吧?”
有人低聲提議:
“援兵,應該能到吧?”
……
顧一刀搖頭:
“難,怕是被伏擊看,只能靠我們。”
衆人嘆氣。
瀘溪縣地理位置特殊,三面臨沅江。
突圍都沒法突。
而且,即使僥倖突出去了,也會被敵人咬死在山裡。一羣陌生人怎麼可能比本地人更熟悉湘西大山?
最終,
所有人得出了一個結論:
無路可走,唯有死守。
堅守瀘溪,直到全軍覆沒,或者援兵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