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餘心中琢磨頗深,
帝國新興,武人勳貴最值錢!最有含金量。
而吳王麾下的武裝力量:近衛軍團、第1軍團、第2軍團、第3軍團、以及水師。
近衛軍團是王爺親領,死忠和義子佔據了軍官團的半邊天,屬於絕對禁區。
第1軍團總指揮林淮生,眼裡只有王爺一個人。
第3軍團總指揮空缺。副總指揮兩人,韋俊看似雄壯義氣,實則做事瞻前顧後,並無大志。李大虎那是王爺的義子,不宜結交。
水師總指揮劉武,乃是早期的從龍嫡系。或許是因爲長駐崇明島的緣故,和陸師同僚們來往漸疏,頗有些自成一體的味道。
可以拉攏的只有第2軍團!
苗有林即將走馬上任總指揮,且做過清廷的綠營官,有靈活基因。
鄭河安,倒也不錯。
只不過此人腦子更簡單,野心都掛在臉上,以至於人人都知道他的“志向”。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
苗有林是雁翎刀、鄭河安是攮子。
雁翎刀有刀格,使用時不會割到自己的手。
攮子沒有刀格,木柄還是圓的,一不小心就割破自己的手!
……
趙二虎,憨頭一個。
在民兵序列任職,雖有潛力,但無投資價值。
人前對王爺感激涕零,恨不得爲王爺去死,沒結交意義。
李二狗,若不是王爺義子倒是可以結交一二。
一個人有沒有文化,和是否聰明,不可混爲一談!
文化是後天可以培養的,聰明是出生的那一刻就決定了,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琢磨了半個時辰,胡雪餘睜開眼睛:
“來人。”
“老爺,有何吩咐。”
“過問一下殉職參謀張昌光的撫卹銀。告訴當地官府,要照顧好張家。若有子侄親眷願意投軍,亦可優先考慮。”
“是。”
管家是徽州府胡氏族人,剛進府不久。
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
“老爺,小的聽說杭州商會會長趙立夏,想和王爺攀親家。”
說罷,他偷眼望去。
見胡雪餘的表情,瞬間怒氣滿滿。
……
吳王府,
迎來了幾位不速之客,趙立夏還有3名杭州商人。
“軍爺,我等求見王爺,這是拜帖。”
站崗的衛兵瞅了一眼,這幾位的腦後都沒有辮子,指了一下:
“那邊白線區域內停馬車,諸位至簽押房內稍候。”
火槍背到肩後,接過帖子走了進去。
數日前,吳王麾下各部門各系統都接到了口頭通知:
區別對待有辮、無辮之訪客!區別對待坐4輪馬車、坐轎子之訪客!
簡單來說,就是優待前者,怠慢後者。
無辮之訪客,原則上都可以進入衙署獲得面談機會。
有辮之訪客,可多多刁難!
搭載4輪馬車之訪客可獲得衙署門口停車之特權。
坐轎子之訪客,原則上要停放在本條街道之外,以免堵塞交通。
……
正治,是自上而下的!
李鬱一句話,宣傳署署長賈笑真就領會了。
先在宣傳署內部傳達,深刻體會,認真執行。
然後就是讓兄弟部門都跟着體會、執行。
讓食古不化的坐轎留辮的士紳們充分體會了什麼叫衙署難進,臉色難看。體驗了一回普通老百姓的待遇。
“這世道怎麼變得這麼陌生?”
“陌生?一點都不陌生。讀過西遊記吧?唐僧西天取經就這待遇。”
你可以說士紳們壞,但是不能說他們傻。
很快,這些人就嗅到味道了。吳王開始軟刀子逼迫所有人站隊了,這僅僅是個下馬威!
……
李鬱在花園召見了4位杭商。
“拜見吳王。”
“不必如此大禮,請起。”
亭子裡,一方石桌,一些茶點。
李鬱和趙立夏對面坐着,3人在後面站着。
這樣的待遇讓趙立夏心中狂喜。國丈的事,看來有譜。
李鬱笑道:
“杭州商會做的不錯,本王都聽說了。”
“託王爺的福,解禁開礦、解禁海貿、我等商賈揚眉吐氣,都感慨此乃千年未有之盛世。我等全心全力擁護王爺,足額交稅,投資實業。”
“本王重視商業,鼓勵各位把地窖裡的銀子都取出來,多開工廠,多招募百姓。日後不必經過科舉,朝堂當中也會有商人的一席之地。”
4人驚訝的一哆嗦,連忙起身再次跪拜。
這種承諾石破天驚。
說出去,不止杭州商會,怕是整個江南的商人們都要狂買鞭炮,包下酒樓慶賀。
趙立夏激動的嗓音哆嗦:
“王爺之開明古今罕見,草民個人自願捐輸軍餉30萬兩。並代表商會全體同仁捐輸150萬兩。”
……
李鬱擺擺手,示意他們起來。
笑道:
“不要隨便代表。你個人的30萬兩本王收下了。其餘的就算了。”
趙立夏立馬反應了過來,連聲稱王爺想的周到。
而站在身後的3位商人,也很自願,分別捐20萬兩,15萬兩,10萬兩。
主打一個尊卑有序,等級分明。
對此李鬱也很理解,甭說這會是18世紀,就算是再過500年,照樣講究這玩意。
頂頭上司捐30萬,你也捐30萬。
你想幹嘛?你什麼意思?你識不識大局?你是不是要奪權?
這就好比決鬥之把手套扔到了對方的臉上。
上司如果不搞你,他的位置就岌岌可危,會被所有人視爲一種馬上要垮臺的信號。
……
“趙會長忠心可嘉。本王最近忙於軍務,暫時無暇顧及兒女私事。”
趙立夏表情尷尬,黯然道:
“草民明白。”
“聽聞趙會長家有絕美雙壁?可先將畫像送入王府。至於說其他的事,待軍務稍閒再議。”
“謝王爺恩典。”
趙立夏袖子掩面,當場嗚咽。
十幾息後,他擦乾眼淚,恢復平靜。
火候拿捏的堪堪到位。
小哭既止,既充分表達了心中之感動,不作僞。又不浪費王爺寶貴的時間,不令王爺生厭。
李鬱放下茶碗,問道:
“浙北生絲行情如何?”
“回王爺,上漲速度驚人,對比去年已近3倍。草民率商會全體同仁投入了80萬兩,目前受限於倉儲,無法再投入巨資了。”
生絲在倉庫裡堆放久了,內部會產生熱量,絲質會發黃,也就報廢了。
李鬱點點頭:
“將現貨分批拋出,拋給晉商或者清統區之官紳。”
“是,是。”
衆人面露喜色,這又能賺一筆了。
他們入場時,已經是高位。拋掉可以小賺7成。
……
然而李鬱卻繼續說道:
“所獲資金,繼續買進。少買現貨,多定期貨。”
趙立夏一愣,小心問道:
“敢問王爺,這期貨是什麼?”
“本王解釋一下,太湖流域的蠶繭一年三熟。諸位可和養蠶戶商議,落下紙面合同,將下一輪乃至下兩輪的收穫提前預定,付3成定金。”
“王爺真乃商業奇才。”
李鬱很冷靜的盯着幾人,說道:
“諸位不必懷疑,本王投入資金已不低於100萬兩。本王可以明確告訴諸位,將來必賺,大賺特賺。至於說此間緣由,乃是天字一號絕密,不可透露。”
衆人齊聲拱手:“謹遵王命。”
談話,也就接近了尾聲。
李鬱不再開口,端起茶碗慢悠悠的刮茶葉。
衆人連忙起身告辭。
“趙會長留一下。”
……
趙立夏微微弓腰,跟着走了幾步。
李鬱突然停住腳步,轉頭問道:
“杭州可有暗流涌動?”
他一震,斟酌了一下小聲開口道:
“有。和清廷藕斷絲連、書信來往之人確實存在。但草民不敢推測有哪些人。”
“僅僅是杭州嗎?”
“草民覺得其他府縣怕是也有,數量多少而已。兩邊下注,騎牆看勢頭。”
“劉甄氏如何?”
“誕下一子後,劉甄氏在府中歇息很少公開露面。只是遙控着整個浙北的食鹽買賣。”趙立夏停頓了一會,又補充道,“王爺體恤小民,浙北6府的鹽價固定,未有波動。”
聽到這裡,李鬱聞到了味道:
“劉甄氏把食鹽賣到了浙南(清統區)?”
“聽說是的。她和浙南官面的關係不錯。價格稍高於浙北,但低於清廷的官鹽價。銷路很不錯。”
……
李鬱若有所思,自言自語道:
“鹽場產量提高了?”
趙立夏沒有開口,低頭不語。
“伱退下吧。回去後放開手腳做海貿,區區3條船魄力太小了,13條差不多。除了濠鏡澳,馬尼拉也可以試試的,雖然路程遠了些,但是航線成熟。”
“是。”
出了王府,趙立夏後背一層汗。
這是一次成功的談話,完美的表出了忠心,關係再上一臺階。
可是,最後一句話把他嚇到了。
坊間傳聞吳王有一支“從不穿官袍的錦衣衛”,或許是真的。
……
坐進馬車車廂裡,
“會長,王爺又說什麼了?”
“咳咳,自然是一些家長裡短的事。”趙立夏一臉的神秘,高深莫測。
一人恍然大悟:
“我等到時定要上門討一杯喜酒,還要給2位侄女的嫁妝加一點小小添頭。趙兄切莫推辭,這乃是我等做叔伯的心意。”
趙立夏眉飛色舞,但卻小聲講道:
“低調,低調,此事八字還沒一撇。”
旁邊一胖子笑道:
“趙兄,我給你介紹一女畫師如何?此人祖父曾是宮廷畫師。”
其餘2人連忙附和:
“此乃大事。趙兄,可得給畫師多加金子。”
……
李鬱坐在書房內,靜靜的思索了一會。
今日和趙立夏的談話是籠絡人心,走個流程,順便給顆定心丸。
是否要納他的兩個女兒,再說!
拿自己打個窩,就夠有誠意了。
“畫像入府”這種天馬行空的創意也就自己想的出來。主要是謹慎,先瞧一下對方姿色。
爲了帝國大業犧牲自己下半輩子的部分幸福,這可不行!
李鬱向來不愛吃虧!
杭州商人膽大,這段時間擴張的厲害,甚至到其他府主動承攬礦山和道路工程。
反倒是蘇州商人行事縮手縮腳,謹慎的過分。
李鬱琢磨了一會,寫了幾張紙條。
“這一張交給商務副大臣福成。”
“這一張給水師總指揮劉武。”
“通知江心洲分艦隊,3日後準備戰艦護航,我要巡視一些區域。”
機要文書快速記錄,追問道:
“王爺需要巡視哪些區域?”
“隔江眺望江北大營,實地視察江陰炮臺,崇明水師基地,金山衛碼頭,最後是西山島。”
……
安徽池州府,
阿桂收攏殘兵,一口氣後撤了百里,撤到了東流縣才紮下大營。
身後並無追兵,但是出於一種謹慎考慮。
他沒有在堯渡河北岸停留!
而是率兵渡河後,抵達了毗鄰長江的東流縣駐紮。
堯渡河,是長江南邊的支流之一。
他擔心李鬱的水師戰船會由長江切入堯渡河,阻止大軍渡河南撤。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以他對於李鬱起家的戰例情報研判,存在這種概率。
請罪摺子早就遞上去了,與其他官吏幹砸了差事就惶惶不可終日不同,阿桂很淡定,甚至懶得粉飾戰果。
……
“損失新募綠營兵1萬9千人,經制之綠營兵5千餘人。土爾扈特兵900餘人,滿洲八旗3人。”
“另丟失弗朗機炮、九節十成炮等13門,戰馬200餘匹。糧草4000餘石。”
保和殿內,
總管太監秦駟以平靜的語調,讀完了這份軍報。
乾隆面色如常,坐在龍椅之上。
底下的一羣大臣面面相覷,不太敢說話。
這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席軍機大臣章佳.阿桂,不是誰都有資格來指手畫腳的。
“衆愛卿爲何一言不發?”
乾隆何等精明,眼神掃了一圈就猜到了七分。
都察院那幫御史個個都低着頭,好像課堂上心虛怕被點名的學生。
帝心:
平時裡,若是哪位3品以下官員有點小瑕疵,你們一個個義憤填膺,口誅筆伐,恨不得把人家噴到跳河。
今日,一個阿桂就不敢開口了?
……
乾隆乾脆自己開口了:
“阿桂雖有小挫,但有剿殺白蓮的軍功在前,功過相抵,倒也不必責罰。”
“此次失敗主要責任在於阿桂指揮失當。好在損失的多是綠營兵,朝廷並未傷及元氣。”
說到這裡,
乾隆特意瞪大眼睛快速掃視了一番殿內。
果然,他看到了幾雙稍顯不忍、欲言又止的眼睛。心中暗暗將他們的名字記下,待找個由頭該貶的貶官,該流的流。
這些人的反應說明了他們心中有雜念。並不是百分百忠於朕,忠於大清。
如果自己沒猜錯的話,這些人是想提醒自己“滿漢一體”。
這種自以爲是的奴才就不配出現在紫禁城內。
反觀和珅、于敏中就很淡定,對於幾萬綠營兵的損失眼皮都不擡一下。大清子民何止億萬,這點損失未必對國有損,或許有利。
……
結束後,軍機處衆人又開始私下討論。
“下官覺得撫遠大將軍提到的棱堡,大有文章。”
“附議。”
“諸位覺得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了江南僞吳王的背後有洋人的勢力介入。”
“倒也未必。”
“哦?”
“也許,是這位僞吳王曾經在洋人的地盤上做過事。”
“似有道理。此人定然是個漢奸。”
……
御書房內,
乾隆拉了一根絲線,沒過一會,粘杆處侍衛統領悄悄趕到,單膝跪地。
“查查,李侍堯和李鬱,祖上可有關聯?”
侍衛統領滿臉錯愕的擡起頭,見到了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京中謠傳甚廣,不可全信,不可不信。給你2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