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讓你們去個衣都這麼難,將來王爺有令是不是也要權衡利弊?
李鬱站在200米外,都感受到了高爐的熱量。
轉頭問道:
“工人是幾班倒?防暑措施?”
“回王爺,每出一爐鐵水。當值工人就換一批,到那邊的林子裡歇息納糧,涼開水敞開供應。”
“走,過去瞧瞧。”
下山坡時,李鬱突然詢問道:
“老陳,江寧籍工人能適應這等苦差事嗎?”
老陳尷尬一笑:
“王爺英明。辭工的不少,剩下的加了5錢銀子,基本穩定了。”
“那你這的人手夠嗎?”
“夠!本地的農夫搶着來挖礦。”
……
李鬱笑道:
“這麼搶手?”
“是啊,包吃包住,還發衣服。每月淨賺2兩,上次招募100人,結果來了300人報名,現場還打起來了。”
“老陳,下次你全部收下。”
“王爺勿怪,露天礦那邊常年是1500人輪班倒。冶鐵是技術活兒,1200人輪班倒,另外有小工400人搬運物料。我觀察過,人再多就是添亂,幫不上忙了。”
李鬱停下腳步,小聲說道:
“都送去挖露天礦,等到第二個月告訴他們,人手太多,要退工。如果不想退工,可以轉入礦區的軍隊。”
老陳肅然起敬,妙啊。
一箭雙鵰,既補充了軍隊。
又讓剩餘的人,不敢怠慢。想保住飯碗,就要提高挖礦速度。
……
納涼區位於密林當中。
砍伐出了一塊平坦區域,修建了簡易道路,還搭起了簡陋的棚子,裡面擺放了許多的桌椅板凳。
水缸裡是加鹽涼開水,下了工的人都會來咕嘟咕嘟喝幾碗。
林子一側還有條小溪。
礦工們可以自己下去洗洗,解暑降溫。
所有人都感慨“吳王仁厚”,體恤下情,居然把人當人看。
生活區域的選址是經過考量的。
避開了下風向,和生產區平行分佈,避免了冶鐵黑煙的困擾。
“王爺,去露天鐵礦瞧瞧吧?”
“好。”
一路上走的都是水泥道路。
一處佔地約1000畝的區域,就是露天鐵礦所在地。無需挖豎坑,無需爆破,十分省事。
生產工具就兩種:鐵鍬和獨輪車。
李鬱估算了一下,從這裡到高爐那邊大約是300米。
而鐵礦石經過再次敲打鑿碎成合適體積大小後,纔會進入高爐,這是個純體力活兒。
……
“焦煤跟得上嗎?”
“回王爺,銅陵那邊的煤礦就地加工成合格的焦煤再裝船送到咱們這。”
老陳指着不遠處的碼頭,補充道:
“直接在那邊卸貨,然後用獨輪車再運到高爐。”
“如果,本王說如果,用四輪騾拉車代替獨輪車呢?”
“王爺恕罪,沒有這個必要。”
“講講?”
“看似一車裝的多了,可需要人駕馭騾子,需要專門飼養照料騾子。這麼算起來,不如直接用人更省事,成本也更低。”
李鬱笑了笑,很有道理。
在無限充沛、極度便宜的人力資源面前,什麼優良騾馬先進機器都得敗下陣來。
看來以後推廣機器之前,要很嚴肅的考慮這個問題!
否則引起的麻煩,不亞於一場叛亂。
商人沒有動力引入機器,因爲沒有利潤。民間仇視機器,因爲砸了自己的飯碗。
……
“張有後呢?”
“他在那邊的車間裡。我來帶路!”
燧發槍車間是整個馬鞍山鋼鐵工業最寧靜的區域,位於一處山谷當中。
門口有衛兵站崗。
裡面的車間,按照先後工序流程分佈。
鑽槍管、切削、零部件加工、打磨、木匠、漆匠、組裝、都是分開的。
張有後滿手油污跑了出來,下跪行禮。
“不必如此,起來吧。你簡單彙報一下生產進度和困難。”
很顯然,張有後有些慌張。
解釋的有些結巴,甚至語無倫次。
李鬱並不介意,頻頻點頭,並且提出一些疑問。慢慢的,張有後語速也放慢了,逐漸不結巴。
“目前,限制產量的最大困難是什麼?”
“是不合格品比例太大。”
……
山谷最深處是試槍裝箱區域。
棚子下,油紙布上。
堆積了好幾層成品燧發槍。
張有後連忙拿起幾支,擺放在長條桌上,指着其中一支說道:
“王爺請看。這支都不用試槍,直接判定爲不合格品。”
李鬱拿起來,就明白問題在哪兒了。
燧發機構組裝的很鬆散,板簧擊打力量不足,準星還有些許的歪斜。
“不合格品比例,大約有多少?”
“十之三四。”
“怎麼處理?”
“退回去,讓老師傅重新修繕。之後有一半能勉強合格,有一半隻能拆掉,拆合格零件用,其餘的回爐重融。”
李鬱的臉色變得很陰沉。這樣的結果,他不能接受。
“日產量多少?”
“如果只造燧發槍,一天最多500支槍,剔除不合格品大約三四百支可裝備軍中。”
“老陳,一天20萬斤的生鐵,再精煉後最差也有10萬斤精鐵。都用在哪裡?”
……
老陳趕緊說道:
“除了造槍,其餘的還用於打造工具、農具。部分精鐵料裝船運到江寧打造刀劍盔甲,還有部分會送到西山島鑄炮。”
李鬱搖搖頭,這樣太浪費人力了。
“將我治下各府鍛造冷兵器的熟練匠人全部遷到這裡,家眷可隨行,提供免費房子。”
“是。”
張有後又變的很惶恐,手不知往哪兒放。
李鬱忍住怒氣,詢問他:
“你覺得問題出在哪兒?怎麼提高產量?我希望日產量提高到800支燧發槍、100支大擡槍、50支短手銃。”
“現在的畜力、水力機牀不如西山的那套蒸汽機牀。另外就是吸收了大量新手學徒,手藝太差。”
李鬱直接開口,打消了他某種想法:
“西山槍炮廠的那些熟練匠人不可能都搬到這裡。你寫封信,讓你老爹來協助2個月。”
“是。”
……
離開後,衛隊長李小五忍不住小聲問道:
“義父,我們的燧發槍庫存還有七萬支呢。”
李鬱平靜的說道:
“我正在逐步下發,凡我麾下的非戰鬥人員也要人手一支,甚至包括家眷。”
“根據第一軍團的經驗,至多500發後燧發槍的壽命就步入晚年,散佈擴大,建議淘汰。如果是快速不停的射擊超過40發,一場戰役結束就建議淘汰。”
“另外,和清軍接壤的州縣城池需要提前儲備大批的糧食武器。一旦打起來,最好做到守軍一人兩支甚至三支燧發槍,如此才能提高火力密度。”
“所以,你明白了嗎?”
李小五黯然,點點頭。
這麼算起來,產量是真的緊迫。
這也是參謀本部署理大臣,譚沐光上任後遞交的第一份報告——槍炮產量和消耗的分析預測。
……
沒過幾天,老張廠長來了。
當天就拿出了新的規章制度,每個流程提拔工頭一名。
不合格品率定爲1成。
一旦超過這個數字,工頭的工錢扣一半。低於這個數字,工頭的工錢翻一番。
另外,以之前的平均產量爲基準。
每超出1成,所有人當月多發1成的獎金。
簡單粗暴!
將產量和質量的矛盾轉化成工頭和工人之間的矛盾,同組工人和工人之間的獎金矛盾。
臨走前,他還把兒子訓斥了一通。告訴他別總把自己當成個技術工匠,如今要學着適應工部督造官的身份,要學會馭人之道。
若是有刺兒頭,你可以叫衛兵抓人呀。
王爺的煤礦井裡,正缺苦役。
兒子有沒有聽懂,他不確定。但是孫子張承業是真的聽懂了,這讓他頗感欣慰。
總之,老張家後繼有人。
……
李鬱稱王的消息,早已傳遍了江南。
而如何“取士”就成了一項萬人矚目的大事。
多數人傾向於科舉舊例,畢竟是實行了2000年的成熟機制,沿用了無數朝代。
不學聖人之言,不讀四書五經,怎麼配當官呢。
這裡面,士紳們跳的最歡。
他們在一切場合,瘋狂的誇吳王英明,一定會重拾科舉取士的。
而無數讀書人,也在巴望着這一天。
誰也沒料到,一紙王命突然傳遍了江南的城鎮鄉野。
東山青年文官學校,要招生了。
招生要求:
識文斷字,有一定的文化素養,會分析問題,解決問題。
具備邏輯思考能力,宣誓忠誠於吳王。
年齡,15歲以下。
籍貫,往上追溯到爺爺輩就已經遷居本府。
身份,無論貧富、紳商匠農,皆可。
學時2年,學費一年15兩,畢業後根據考試成績授予州縣基層文官職位。
報名時間,皆止九月初四,日落之時。
……
王命一出,先抵達各府城。
然後傳達到各縣城,縣城再傳達給各村公署,做到人人皆知。
一下子就戳中了江南百姓骨子裡最看重的事——教育(或者叫考試,或者叫前途,或者叫當官)。
無數人瘋狂的打聽消息真假,更有反應快的連夜帶娃去東山。
從看到告示到報名截止,一共就只有三天。
東山島猝不及防,迎來了無數人。
擺攤賣茶水的笑麻了,這可真是賣水的看大河,全是錢。旁邊就是太湖,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除了柴禾成本,其他全是利潤。
經濟大臣範京深知這事的誘惑力。
臨時調來了民兵和差役200人,刀槍出鞘攔在學校外面。
黑壓壓的人羣,差點擠塌了報名處。
讀2年書,花30兩銀子,出來了就能做官。
這等好事,千載難逢!
就連往日吵架不愛動手的蘇州人,也掄起了拳頭和一羣松江人打的滿地滾。
就爲了先報名,完成那太簡單的考試。
識文斷字,這等門檻寒磣誰呀。
府城酒樓的夥計,也能識二三百字。
……
“拉起紅綢線。”
呼啦啦,在場的兵將幾匹紅綢子撕開,再綁起來,拉出了一道脆弱的警戒線。
防止人潮衝擊學校大門。
然而,百姓們依舊瘋狂往前擠。
一名騎馬的軍官感覺不妙,朝天鳴槍暫時震懾住局勢後,
大喊道:
“諸位,不要擠。”
“還是那句話,別逼我抓人。”
“我抓的不是人,是伱家的祖墳。”
“你擠的不是警戒線,是你自家的前程。”
“託吳王的福,你們纔有機會見到這金光閃閃的國子監。”
“你們確定,敢衝破這根線嗎?”
效果特別好使,薄薄的一條紅綢就攔住了千軍萬馬。
聞訊趕來的範京如釋重負,立即下令開始報名。
考試很簡單,隨便翻開一頁書當場朗讀。流利,清晰即可過關。
然後將所朗讀的內容默寫下來,基本無遺漏即可。
人無殘疾,無明顯狂躁跡象即可。
湊足50人,一起對着觀音菩薩發誓忠誠於吳王殿下。
再到裡面的屋子接受體格檢查。
兵丁只重複兩次:“去衣物鞋襪”。
依舊遲緩的立刻大棍子打出去,宣佈失去了入學資格。
用騎馬軍官的話講:
“讓你去個衣都這麼難,將來王爺有令,你是不是也要權衡利弊,猶豫再猶豫?”
……
通過了這些考驗的人,記錄籍貫、名字、年齡。
發放蓋有大紅印章的紙片一張,15天后到屬地縣衙報道。
範京坐在馬車裡,看着這些表情興奮,走路跌跌撞撞,好似喝醉了酒的年輕人。
嘆了一口氣:
“雖有癲狂,但本大臣可以理解。”
屬官不敢接話,恭敬的問道:
“已經發放合格紙條1000多張了,看樣子還會有更多。如此下去,會不會~”
“王爺何等英明,肯定早有謀算。文官?嘿嘿。”
屬官笑了,他也覺得不太可能。
能識字會寫字,身體健康就能當官?當保安還差不多。
至於說後續會怎麼搞。
王爺英明神武,他說行,就一定行。
……
九月初四,日落時分。
報名處準時關閉,揚長而去。
之後的數天內,還有人陸續趕到,或是路遠,或是猶豫糾結,或是迷了路。
總之,哭的悽慘無比。
倒是讓來的早,又拿到了合格紙片的人家得意洋洋。
人類的快樂,往往來自於同類的悲慘。
有比較纔有幸福。
尤其是看到熟悉相仿的人,混的不如自己,那簡直是六月裡吃冰西瓜——舒暢!
能夠脫離此等低級趣味的人,或許有,但不多。
李鬱洞若觀火,在玄武湖釣魚。
魚杆猛地一沉,手裡感覺到了劇烈的拉力。
“王爺,上魚了。”
“妾身覺得這魚不小,起碼3斤。”
側妃韋秀,是唯一一個隨駕到江寧的。
而釣魚,她是專業的!
若不是礙於身份,她很想劃個小船去把魚撈上來。
……
連續兩次拉扯鬆放。
李鬱失去了耐心,將魚竿遞給親衛:
“拿穩住,讓魚出水。”
隨後,他從另外一個侍衛手裡接過了燧發槍。
比野戰軍團的制式燧發槍略短,是一款爲騎士準備的卡賓槍。
一邊瞅着翻騰的湖面,一邊慢悠悠的裝填。對着露出水面的青黑色脊背,砰的一槍。
水面平靜了,泛起血紅。
一條至少4斤的胖頭魚,魚身被打爛了半截,魚頭完好。
“燉了,做魚頭湯。”
遠處隨駕釣魚的數人,皆若有所思。
胡雪餘面色如常,聊起了釣魚心得,畢竟他和李鬱曾經在石湖泛舟釣魚一次,那次差點吃了板刀面。
而王神仙就沒這麼淡定了,一直在出汗。
爲了掩飾尷尬,還假裝抱怨:“這天兒太熱,我人胖,好出汗。”
突然,他看到李鬱朝着自己招手:
“老王,過來算一卦。”
他忙不迭的扔了魚竿,提起袍子衣角,一路小跑,右手舉起:“王爺,小的來嘍來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