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太后一句提醒,乾隆劍指江南
鈕祜祿氏小聲問道:
“江南現在安全了嗎?可別再陷進去一個富察氏的子弟。”
“哈哈哈哈,江南海晏河清。朕還想明年春天帶您四巡江南呢。”
她笑了,欣慰皇帝的孝心。
可自家的健康,自家清楚,此生不可能再離開京城了。
“哀家人老了,話多,江南的事真的平息了嗎?”
“額娘是什麼意思?”
“福康安那孩子多機警吶,這些年南征北戰,就這麼在江南陰溝翻船了,哀家想想都覺得不太值。”
乾隆嚴肅道:
“額娘放心,兒子已經派了錢峰做御史,他一定會給朕一個滿意的交代。”
“那就好,那就好。”
鈕祜祿氏終於鬆了一口氣,表情也輕鬆了許多。
看着四周站的遠遠的太監、宮女,乾隆深吸一口氣,緩緩問道:
“額娘若是擔憂福長安的安全,兒子就讓他留在京城做官。”
“不必了,多接觸地方纔能瞭解大清國。”
“額娘說的是,所以兒子巡遊江南、盛京、五臺山、東陵,就是怕被地方官矇蔽了。”
“你說這話,哀家突然就想起當年你皇阿瑪說過的一句話。”
“哪一句?”乾隆立即警惕了起來,他是極度反感老爹雍正的。
“你皇阿瑪說,如果問題一直解決不了,那就只有一種可能。負責解決問題的人,就是製造問題的人!”
乾隆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岔開了話題。
次月,皇太后鈕祜祿氏,在大批太監宮女的陪同下,移駕圓明園!
直至死亡,再沒有再踏入皇宮半步。
……
“皇上,臣等死罪。”
軍機處衆人,居然早就等候在御花園附近。
一直等太后的鳳駕離開了,纔敢前來晉見。
“卿等有何事?天涼,快起來吧。”
乾隆的心情不錯,大約是因爲看到母親的健康狀況不錯。
一名軍機處章京,遞上了摺子。
乾隆注意到,他的手在劇烈的哆嗦,心裡頓時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打開摺子,很快自己也開始哆嗦了。
欽差錢峰,彙報了揚州挖出石人的消息,還有那六字箴言。
軍機處衆人跪地,心裡都在怒罵錢二愣子,“弓廠死而地分”這種話伱也敢寫在摺子裡?
避諱,將弘曆(弓廠)缺筆,缺的有點多。
“皇上,定是妖人所爲。”
“如此拙劣的手筆,妄想撼動我大清的根基,實在是可笑可笑。”
幾乎在爆發邊緣的乾隆,罕見的來了個情緒急剎車。
瞬間人變的雲淡風輕,極度隨和。
把摺子扔給小太監,說道:
“子不語怪力亂神,裝神弄鬼的把戲罷了。”
“諸位愛卿,都起來吧,隨朕走走。”
衆人大爲意外,御花園的風光,自然是不錯的,皇帝的心情,似乎也不錯!
走到園中堆秀山的時候,乾隆不經意的擡頭望了一眼。
四名粘杆處侍衛,在山頭忠實的守候着,注意着皇宮的任何異動。
粘杆處,名義上屬於內務府系統。但是自成一體,是皇帝親領的特務組織。
回到御書房,他令人召來了粘杆處侍衛統領。
……
“江南的官場民間,可有異樣?”
“小股蟊賊出沒,民間流言四起。”
“可有失城?”
“未有,不過震澤縣衙遭遇了一次流賊襲擊,縣丞戰死。”
“你說的流言,是關於什麼?”
粘杆處侍衛阿克齊,尷尬的不敢回答。
見他如此窘態,乾隆早已明白了七分,冷笑道:
“是關於皇家和朕的流言吧?”
“是。”
“多派人手,明察暗訪,一體監控江南官民。”
“嗻。”
侍衛退下,乾隆閉目沉思。
他的記性依舊好的驚人,忽然間他想起了一封奏摺。
“來人。”
“替朕找一份兩廣總督李侍堯的摺子,大約是關於粵鐵價格暴漲,供不應求的。”
封疆大吏的摺子,每一份都不容忽視。
軍機處很快就從存檔中找到了,和珅親自呈送。
乾隆仔細閱讀了兩遍,臉色逐漸變的陰暗:
“謠言、鋼鐵、流賊、斬殺朕的大將,這是有人在挖朕的江山哇?和珅,你說呢?”
“奴才如夢初醒,這是有人要起兵造反,亂我大清!”
“亂不了,朕風雨四十載,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乾隆自信滿滿,口述密旨,“調遣黑龍江馬隊2000,索倫錫伯800,即日起秘密南下,在通州接旨。詔令荊州駐防八旗,整備戰船兵甲,隨時準備順江而下平亂。”
“皇上,可有給江寧八旗,蘇州八旗的旨意?”
“不必了,他們是局內人。”
和珅悄悄退出御書房,他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皇上是擔憂江寧八旗、蘇州八旗被滲透了,會泄密吧?
……
富察氏的兩位子弟,都有了新職位。
一位是福長安,被任命爲江寧知府,加鑲白旗副都統,兼管一部分旗務。
還有一位是杭州旗營的富察.葉爾燦,調任蘇州副都統。
隨即,滸墅關監督福成,又加了一項差事,升任署理蘇州織造。
這些都是乾隆琢磨之後的人選。
在他看來,是最忠心最合適的。
府城的一間茶樓,
李鬱收到邸報的一瞬間,笑容燦爛,隨後就凝固了。
結拜兄弟福成,成了蘇州織造,自然是大好事。
可兩位富察氏子弟的安插,說明了一個大問題,乾隆對江南一帶產生了極度的懷疑。
江南本地的官紳,他已經不再信任了。
秘密調遣八旗的旨意,邸報上自然是不會寫的,李鬱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只是本能的感覺到了一點危機。
“起風了!”
“今日樹頭都不動,哪兒來的風?”福成掛着燦爛的笑容,推門進來了。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氣色好的出奇。
“福兄,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咱們兄弟聯手,做一番大事業。”
李鬱不露聲色,問道:
“什麼事業?”
“自然是升官發財,玩女人。”
“福兄霸氣,不過我想問一句,蘇州織造主要有哪些進項?”
“從雍正爺開始,織造就兼管本府的稅關。這是最大的一塊進項,其次是絲綢行業的乾股,再其次是本地官紳的孝敬,怕我告他們黑狀。”
作爲曾經的蘇州織造之子,福成當然是門清。
看着他志得意滿的樣子,李鬱沒有給他潑冷水。
而是問了一句:
“這差事,一般給當幾年?”
“兩三年,然後就得換人。內務府的人,都眼巴巴排隊等着呢。”
“如此說來,福兄,你要抓緊(摟銀子)了。”
……
福成收斂了笑容,點點頭。
“我知道你手底下有人,借我點。”
“沒問題,連人帶兵器借給你。不過作爲兄弟,我建議你建立一支武裝,這年頭,沒刀把子說話都不硬氣。”
“會不會犯忌諱?”
“你可以緝私隊的名義,打擊不法絲綢商人囤積居奇嘛。人數不必太多,一二百就夠了。”
“好。”
福成激動的一拍桌子,他覺得這主意很不錯。
有了這支緝私隊,對稅關的掌握才更嚴密,稅銀才收的更多。
內務府出來的人,有一個特點。
做任何事的動力都是銀子!銀子多,動力就足。沒銀子,就沒動力。
名聲、仕途、大清律都不在意。
這是因爲內務府奴才做的不是“官職”,而是“差事”,屬於臨時的特派員。
他們的仕途壽命很短,而且沒有什麼晉升渠道。
都是皇帝的一句話,說上就上,說下就下。
所以在任的時候,就得抓緊點,把養老的棺材本掙出來。
“李兄,我倆有多久沒逛窯子了?”
“如今不同往日,咱們都是有身份的人,跺跺腳蘇州都抖,再逛窯子,面子上過不去。”
“啊,我忘了,李兄已經有家室了。”福成恍然大悟,一拍腦門,“我有個大膽的想法,改日一起去杭州吧?”
“幹嘛?”
“杭州風月,而且那邊沒人認識咱們,嘿嘿嘿。” “似可考慮。”
……
“對了,你老爹在潮州可有信來?”
“有。”
“和英吉利商人的交涉,有突破嗎?”
“談崩了,差點打起來。”
“什麼情況?英吉利蠻夷這麼橫?以後還想不想在大清混了?”
“他們那個狗p東印度公司,來了6艘武裝三桅商船,天天在海面上晃盪。有個水手喝多了,火炮走火了。”
“死人沒有?”
“炸死了岸上的一頭牛,然後賠償了銀元50塊。”
“這麼看來,英吉利商人還是剋制的,不想矛盾繼續擴大。”
福成喝了一口茶,皺起眉頭:
“我老爹說,這次英吉利商人很團結,想用暫停貿易的損失讓朝廷低頭。”
“損失能有多大?”
“很大,朝廷起碼損失三百萬兩關稅,茶葉、絲綢、瓷器只能轉內銷,賣不上價。”
“這也是一種戰爭,貿易戰爭!”
“你說的有道理!”
送走了福成,李鬱開始琢磨如何利用一下當前的亂局。
江南還不夠亂,按照事先安排,此刻苗有林應當帶領數百綠林好漢,開始圍攻吳江縣城了。
當然了,綠林好漢們聲勢浩大,合圍行動遲緩。
吳江知縣一定有時間,派出信使求援。
噠噠噠,一騎快速奔跑過街道。
看方向,說不定就是他!
穿清快一年了,李鬱上下騰挪,絞盡腦汁。終於擺脫了棋子的命運,做起了棋手!
……
此時,府城南邊100裡外的吳江縣城,一片肅殺。
知縣站在城牆上,臉色鐵青。
“這又是哪一股流賊?”
沒人能回答他的問題,大家都心驚膽戰。
突然,城下的流賊一排火器打來,縣衙的刑名師爺慘叫着掉下了城牆。
其餘人趕緊蹲下,爬到了樓梯邊,慢慢下了城牆。
城外,槍聲隔一會響一陣。
還聽的粗野的叫罵聲:“打下吳江城,有錢有糧,還有俏娘們。”
苗有林手按刀柄,淡定的很。
作爲一個前綠營武官,他知道普通小城的防禦是何等稀鬆。
只要狠下心,用人命堆,拿百姓擋在前面消耗箭矢。
又或者有幾門12磅火炮,今天就能拿下吳江城。
不過,主公說了是佯攻,雷聲大雨點小。
吳江富庶,城外農田稀少。
由於商業發展,店鋪鱗次櫛比,平時人煙稠密,此刻都跑光了。
苗有林當然不會客氣,搜刮一空,然後放了一把火。
這叫“工作要留痕”~
不然,等撤走了,怎麼證明自己來過?
這些被燒燬的殘垣斷壁,就是江南“局勢不穩”的最好證明。
將寒氣傳導到每一個人,是李鬱的要求。
當所有人都認爲,江南“局勢不穩,戰亂就在身邊”的時候,東山團練就可以走到陽光下。
屆時,在權衡的天平上,身家性命顯然更重。
沒人會說私設團練違制。
相反,他們會默認,有這樣一支武裝,維持一種新的秩序。
將江南官民的牴觸、阻力會降低到最低程度。
……
府城,知府衙門。
朱珪、黃文運、胡之晃、李鬱,還有滿城的4個協領都在場。
氣氛嚴肅,沉默。
“諸位,吳江知縣求援,救還是不救?”
胡之晃立馬搶過話頭:
“救!末將願意率兵去救。”
朱珪和黃文運交換了一下眼神,算是達成了共識,救!
不過,蘇州城內的武裝,如今只剩下了城守營和滿城旗丁。
如何抽調,如何分配是個難題。
滿城的一位京旗來的協領,趕緊斷了他們的想法:
“我等乃是駐防八旗,不受地方節制。除非有江寧將軍的軍令,或者是朝廷的旨意,否則我等八旗將士將誓死守衛滿城。”
其餘幾位協領紛紛出言贊同。
你們漢人之間打打殺殺的,我們旗人就不摻和了。
朱珪臉色平常,一切竟在預料當中。
黃文運轉頭,看着李鬱:
“本官記得,你手裡還有一支東山團練,規模如何?戰力如何?”
“二三百人,雖然我們裝備簡陋,無甲無戰馬,可我們有一顆忠誠的心。”
“好,有志氣。那就暫時調入府城,負責城防吧。朱大人,你看呢?”
朱珪吃驚,這事黃文運事先可沒和他通氣。
這是打了自己一個猝不及防。
他的腦瓜子快速轉動,正在思索該如何回答這個明顯不合規的提議之時,
那位京旗協領開口了:
“這不符合祖宗的規制,城防怎麼能交給團練呢?團練就一幫泥月退子,啥世面也沒見過。”
……
朱珪不吭聲,黃文運有些惱怒,問道:
“阿協領,城防該交給誰?”
“那是你的事,本協領可不愛多管閒事。”
“你~”
朱珪趕緊打圓場,折中提議:
“這樣吧,府衙出餉銀,城防交給滿城旗丁,如何?”
“按人頭算,開拔銀3兩,城防費每日1兩。早飯不吃稀,中午要有肉,晚上來口酒。不過分吧?”
“成交。”
“那這銀子,什麼時候付?”
“日結,成了吧?”
“聽着還行,就這麼着吧。”
黃文運和朱珪相視一眼,苦笑,點頭默認了。
其餘幾位協領,紛紛面露喜色,攬下了一樁好差事。
麾下兒郎們天天哭窮,終於能掙點體面銀子了。
穿上祖輩盔甲,跨上鋼刀,在城牆上站個幾天,就能小賺一筆了。
划算!
當日,城守營匆匆出戰。
臨時從武庫裡提出了刀劍100把,弓箭50副,鳥槍100杆,箭矢子藥無算。
還花銀子,從滿城臨時租借了100匹戰馬。
沒錯,就是花錢借的。
雙方白紙黑字,錢貨兩清。
若是戰馬死了一匹,城守營就得賠50兩,李鬱是保人。
按照大清律,如果城守營賠不起,那就得李鬱出錢。
而租賃一百匹戰馬,每天的租金是300兩。
……
散會後,府衙後堂,
黃文運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從做了這知府,就不停的忙碌。
各種責任,各種壓力。
“也不知儀徵運河何時能通航,這漕糧一日沒到京城,本官這心裡就一直提着。”
“黃大人不必憂心,皇上英明,這黑鍋輪不到你背。”
“小小年齡,嘴上沒個把門的。”
東山團練,合情合理的出現在蘇州城的機會落空了。
不過,李鬱一點不氣惱。
論算計,他沒怕過誰。
就拿剛纔爲100匹戰馬租賃擔保的事來說吧,不出意外的話,這些馬都要上“陣亡名單”了。
然後,胡之晃雙手一攤,老子沒錢,你們去找擔保人。
李鬱怒賠5000兩!順便和結拜兄弟胡之晃絕交!
再然後,西山島的馬廄裡,就多出了一百匹戰馬。
滿城的旗丁們也會偷着樂,怒賺50兩!
還不止,賃馬的押金3000兩也會扣着不還。
裡外裡,掙大發了。
一場普普通通的交易,能讓買賣雙方都覺得血賺,陶朱公再世也不過如此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