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9、擠兌
119、擠兌
“兒媳這傷,是不小心磕的。 ~”凌波這樣回答。
雅爾江阿眉頭一挑道:“磕的?我怎麼聽說,是叫人打的?”
凌波瞪了繡書一眼,繡書低下頭去。
“究竟是怎麼回事兒?當着我的面,你還敢隱瞞不成?”雅爾江阿眼睛都豎了起來,彷彿很生氣。
凌波忙道:“阿瑪恕罪,是兒媳不懂規矩,說錯了話,額娘教訓,也是應該的。”
“放屁”雅爾江阿“啪”一下拍在桌子上。
郭佳氏蹭就站了起來。
“你上哪兒去”雅爾江阿斜睨着她。
“我在這裡不招人待見,還是趁早走的好。”
“要走也得先把話說清楚”
郭佳氏回過身來,鐵青着臉道:“難不成我還要向她賠禮道歉?”
雅爾江阿眯起眼睛反問道:“我幾時要你賠禮道歉了?”
“那你追問不休,是個什麼意思?”
雅爾江阿冷冷道:“你最近火氣不小,跟我也敢豎眉瞪眼了。”
郭佳氏抿緊了嘴,她也覺得自己今天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在雅爾江阿面前大呼小叫。
都是這小賤人害的
她恨恨地在凌波臉上剜了一眼。
“王府裡頭,長幼尊卑有序,做小輩要恭謹孝敬,懂規矩知進退;做長輩,也要端莊大方,以理服人。若是長幼不睦,不僅要論尊卑上下,也要有理有據。規矩再大,大不過一個理字。”
雅爾江阿鄭重地說了這一番話,然後又對凌波和郭佳氏道:“今日這事兒,既然你們雙方都說辭一致,是兒媳凌波言行放肆,不懂規矩,那麼做婆婆的教訓也就順理成章。凌波,你往後要更加謹言慎行,不可再犯這樣的錯兒。 ~”
凌波低頭恭敬地應了一聲“是”,然後又向郭佳氏鄭重行禮道:“媳婦知罪,日後必定多聽額娘教誨。”
郭佳氏愣愣地看着這一幕,一時有點轉不過彎來。
這道理怎麼突然就倒到她這邊來了。
然而,雅爾江阿緊接着就對她說道:“兒媳有不對,你自當教導,只是動手打人,卻太粗暴了,若是傳到親家耳裡,豈不說你刻薄寡恩。”
郭佳氏剛覺得自己受了點維護,立刻又被說了,那張臉便又冷了下來。
雅爾江阿卻繼續說道:“我看你最近火氣愈發大了,只怕是躁氣入侵,雜念叢生,往後還是多靜坐養身,少管一些事。”
博哲道:“近來府裡多出事端,額娘勞心勞力,說不得便亂了心神。兒子聽說,城外有個比丘尼,說的好禪,京中貴族女眷,常有聽禪者,每每獲益良多。不如請她來府,爲額娘說禪解惑,寧神靜心,也可爲大哥祈福,於功德有益。”
貴族女眷中信佛的不在少數,郭佳氏手腕上就戴着一串佛珠,院子裡也供着一尊觀音。
雅爾江阿點頭道:“既然如此,你派人去請那比丘尼來,爲你額娘說禪。”
他轉頭對郭佳氏道:“你身子弱,府裡頭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
不等郭佳氏回答,便又轉向西林覺羅氏道:“你做慣管事兒的,往後還是你來管府中內務,也帶一帶少福晉,叫她給你幫手。”
西林覺羅氏忙應了。
雅爾江阿又對凌波道:“你額娘年紀大了,府中內務,遲早要交給你來打理,先早早地學起來。”
凌波欣然答應。
郭佳氏這才反應過來,他們父子媳三人,是把她給架空了。說什麼聽禪,潛臺詞就是要她安安分分,手別伸得太長。
她這會兒是真覺得頭有點暈了。
婆媳矛盾,自古有之,若是尋常人家,婆婆管教媳婦,罵上幾句打上兩下,也就罷了。 ~可簡親王府是何等的人家,越是貴族越將就規矩體面,打人都是粗魯的行爲,以德服人才是上上之策。
凌波也不是一般的兒媳婦,她孃家一個父親四個哥哥,在朝中有極大的影響力,兩家結親,本來稱得上強強聯合。而凌波作爲富察家唯一的格格,所受到的寵愛和重視不是一般人能夠比擬的。
郭佳氏這一巴掌,打的不僅僅是凌波的臉,還打了富察家的臉。
這事兒若是有一絲一毫的風聲傳入富察家耳朵裡,以米思翰那般暴躁和護短的性子,不跟你鬧翻天才怪。
幸而凌波乖巧知禮,她方纔自稱是磕着的,顯見得是不想將事情鬧大,要爲郭佳氏和簡親王府留一份體面。
雅爾江阿對她這樣的表現感到欣慰,既然她留了面子給簡親王府,他作爲王府的當家人,總得在裡子上給她做彌補。
況且自從郭佳氏身體有所好轉,她就開始插手府中內務,原本西林覺羅氏打理得井井有條,她一插手,凡是眼裡見到的都要指點一番,卻反而弄得條理不明,人事混雜。對此,西林覺羅氏也是有苦難言。
但她雖然從不曾在雅爾江阿面前說過,雅爾江阿卻也能從日常小事中看出端倪。
郭佳氏,是沒有治家的天賦的。
而自從凌波嫁進這府裡,所作所爲,雅爾江阿都看在眼裡。她的性子本身就活潑開朗,若是兒媳跟公爹應該有諸般忌諱,但她卻能和博哲一起,跟雅爾江阿做酒國知己。雅爾江阿素來不拘泥這些規矩條陳,尤其喜愛她這樣玲瓏剔透的性子,所以看到郭佳氏對凌波諸般挑剔,嫌她跳脫的時候,他其實是持反對意見的。
而郭佳氏爲壓制媳婦每每大動干戈,對她自個兒的身體調養也沒有益處,徐正平屢次說過,她這身子,虛弱得久了,不可大補,需循序漸進徐徐圖之,平日裡也不可大喜大悲大怒。博哲說請比丘來說禪,正可讓她靜靜心養養身。又能將西林覺羅氏和凌波解脫出來,一舉數得。
郭佳氏只覺額頭青筋跳動,大叫一聲“來人”。
丫鬟忙上前來。
“扶我回去。”
“啊?”丫鬟怯生生道,“福晉不用飯了?”
郭佳氏瞪着她怒道:“頭疼,吃不下。”
“啊是。”丫鬟暗罵自己蠢笨,這種時候還多什麼嘴。
郭佳氏扶着丫鬟的手,怒氣衝衝地離開了。
西林覺羅氏覺得不妥,剛一欠身,雅爾江阿便叫住了她。
“讓她去”
西林覺羅氏只得坐下,卻又叫過人來吩咐,給福晉挑四樣菜送過去。
雅爾江阿的目光重新落到凌波臉上,問道:“臉上的傷可嚴重?”
凌波忙回答:“只是略有點腫,並無大礙。”
雅爾江阿點頭道:“叫丫頭們給你上點藥。你們女子,最看重相貌,可不能大意。”
凌波微笑着應道:“是,多謝阿瑪關懷。”
“恩,我與你阿瑪是老朋友了,面上是親家,心裡頭可把你當女兒看。胃口可還好,若是不妨,就坐下一同用膳。”
“是。”凌波欠了一下身。
博哲拉着她的胳膊一起在桌子邊上坐下,衆人這才舉筷開動。
第二天,博哲便將城外那個有名的比丘尼請來了府中,專門給郭佳氏說禪。有雅爾江阿的嚴命,郭佳氏也不敢再插手其他事務,只是怕德隆養傷期間枯燥煩悶,便讓他跟自己一同聽禪。
西林覺羅氏、安珠賢、金氏等人也常陪坐一起聽。
那比丘尼姿容端正,聲音柔和,最愛用一些有趣的小故事來解說禪理,每每娓娓道來,令人自然而然便沉浸其中,倒是獲益不少。
雖然博哲出了這個壞主意,讓郭佳氏吃了悶虧,凌波卻並沒有以勝利者的姿態自居,仍然每天定時去給郭佳氏請安。
但郭佳氏往往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就是聽禪,也不愛讓她陪着。
凌波也知道如今正是她最記恨的時候,不好再增加仇恨值,所以也不強求。
這一天,她到八福晉院子裡串門,卻見丫鬟將整盤整盤的飯菜往外端。
“怎麼,八福晉沒吃?可是不合口味?”
丫鬟苦着臉道:“大廚房特意給做的,都是八福晉最愛吃的菜色。只是近來福晉消沉,吃的越來越少,今日更是一口都沒動。”
“可是身子不舒服?”
“奴婢瞧着,只怕是心病。”
凌波明白了,擺了一下手。
丫鬟欠一下身,端着盤子退下。
進了屋子,見郭絡羅氏正倚在卷頭美人榻上,身子背對着門,一動不動,似乎沒聽到腳步聲。
凌波只當她睡着了,輕手輕腳過去一看,卻見睜着兩隻眼睛,只是盯着窗外的花兒瞧。
“八嫂。”
郭絡羅氏回過頭來,說一聲“你來啦”,坐了起來,身子卻仍是軟軟靠着。
凌波道:“八嫂可是身子不爽利?要不要叫大夫來瞧瞧?”
郭絡羅氏擺手道:“許是天氣熱起來,有些倦懶。”
凌波看了她兩眼,搖頭微笑,八福晉只怕是想家了。
郭佳氏見她笑,沒好氣道:“你倒是好手段,把自家爺們兒收服了不說,還把簡親王也給收服了,倒叫你婆婆受擠兌。”
凌波搖頭道:“你不曉得,我那婆婆吃硬不吃軟。我瞧着,徐徐圖之怕是不成,重症還得下猛藥,先叫她吃個虧,我再慢慢親近,才能叫她看出我的好來。”
郭佳氏點頭,敷衍道:“好手段。”
凌波握住她的手,凝視着她道:“這麼多日子了,氣兒也該消了吧。八嫂,是不是該回去了?”
郭絡羅氏猛地看過來。
“怎麼,你不耐煩我了,要趕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