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福晉
第二日一大早,郭佳氏才醒來,就聽丫鬟說,少福晉凌波清早就在院子裡等着請安了。
“今兒這日頭打哪裡出來呀。”郭佳氏詫異了一句。
丫鬟們開了門,凌波就帶着繡書和瑞冬進了屋。
“給額娘請安。”
郭佳氏皺眉道:“我的話你都當了耳旁風是不是。”
凌波不明道:“額娘說的話,媳婦每一句都記在心裡。”
“那我讓你不用過來請安,你怎麼一大早就到我眼前晃悠?存心給我添堵是不是?”
凌波一笑,說道:“額娘讓媳婦不用請安,那是心疼媳婦。只是媳婦卻不能仗着額孃的寵愛就壞了規矩,否則豈不是讓人說媳婦恃寵而驕,全無孝心。”
她走上前來,見丫鬟正在給郭佳氏梳頭,挽的是短短的小兩把頭。這時候的滿洲貴族女子髮型,還不像後世那般華麗,也沒有大拉翅,丫鬟給郭佳氏梳好頭髮之後,就尋了一支金質頭花,插在髮髻中央。
因郭佳氏身子骨素來不好,臉色總比常人蒼白些,所以愛戴些耀眼的金制首飾頭面,希望提升氣色。
凌波見那丫鬟插好了頭花,又尋摸出兩隻銅鍍金的珊瑚珠簪子準備點綴在兩把頭的兩端。
她開口道:“額娘這丫頭,倒梳的一手好髮式。”
郭佳氏對這梳頭的丫鬟一向滿意,聞言道:“這丫頭做事素來穩妥,梳頭也是極好的。”
凌波點頭道:“髮式的確梳得好,只是這首飾挑得卻……”
郭佳氏正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覺得頭上的金點翠嵌珠石海棠仙鶴紋頭花精美華麗,襯得她整個人似乎都高貴了起來,聽凌波這麼一說,忍不住反問道:“怎麼,你覺得這頭花挑得不好?”
凌波笑道:“這支金點翠嵌珠的頭花,雖然精巧,卻難免喧賓奪主,然而讓人將眼光都放在這死物上,卻忽略了額娘本身的氣質。”
她走上前,往首飾盒中仔細看了一下,挑出一支金鑲珠石點翠簪,說道:“額娘不妨試試這個。”
郭佳氏看了一眼那簪子,簪體鏤空累絲,一端呈長針狀,另一端鏨刻加累絲五朵靈芝,構成一朵梅花形,梅花中心爲累絲篆書“壽”字,壽字中間嵌東珠一粒,松枝及竹葉點綴於壽字周圍,靈芝、壽字、松竹上均有點翠。
她將信將疑地讓丫鬟將頭花取掉,換了簪子,左右照了好幾眼,覺得似乎真跟剛纔有所不同。
凌波又挑出一款胭脂,用無名指沾取,輕輕在郭佳氏雙頰均勻抹開。
郭佳氏再一看,方纔那頭花極爲華麗,但好像確實跟凌波說的那樣,過於富麗堂皇,反而容易讓人把目光都落在首飾上,卻掩蓋了她本身的氣質;而換了這支樸素一些的簪子,又點了胭脂,整個人的氣色就好了起來,而且顯得清爽大方。
她心裡已經滿意了,只是不肯承認凌波有眼光,所以閉着嘴不說話。
凌波說道:“以咱們王府的身份,自然戴的起那樣華麗的首飾。只是媳婦想着,如今宮中自太后以下,都提倡后妃節儉,平日所戴不過通草罷了。若是貴族女眷裝扮過於華麗,反倒不美。”
郭佳氏咳了一下,對丫鬟說道:“聽見沒有,往後別都弄那些個金的銀的。”
丫鬟喏喏應了。
凌波又挑了一支如意扁方,插在郭佳氏髮髻上,又有一支一丈青的小耳挖子,倒掖在頭把兒後邊。
做好了這些,纔對郭佳氏微微蹲身道:“媳婦擅自給額娘妝點了。”
郭佳氏轉動脖子,丫鬟又取了一面大靶鏡放在她腦後,以便她觀看髮髻後面。
她扶了扶髮髻,動了動扁方,淡淡道:“恩,手雖然笨了點,倒也還算得體,就這樣吧。”
凌波心內暗喜。
然後丫鬟們又捧來了郭佳氏今日要穿的衣裳,是件紫色團花長袍。
凌波一看見,就微微蹙了眉。
平日,郭佳氏爲了掩飾自己氣色虛弱,每每穿些大紅大紫的衣裳,卻反而愈發襯得臉上無血色,又顯得笨重壓抑。
丫鬟展開了長袍,正要往郭佳氏身上套。
凌波忙開口道:“這袍子原是要配額娘之前的髮式,如今換了頭面首飾,衣裳自然也要更換纔是。”
郭佳氏心頭一動,她平日穿這些衣裳,也覺得有點過於隆重,只是爲了掩蓋氣色不足才刻意爲之。方纔凌波只是簡單改變髮髻上的首飾,就已經讓她換了一個氣質,也許在服裝上也能有什麼好建議。
“那你說說,要配什麼衣裳纔好?”
凌波便讓丫鬟開了郭佳氏裝衣裳的箱籠,仔細地瀏覽起來,最後挑出一件黑領淺黃色圖花紋的長袍。
淺黃色本來很適合年輕的姑娘或**,但是用黑色的滾邊一壓,便多了一份端莊之氣。
郭佳氏換上之後,果然與平時大不相同,顯得自然親切了許多。
但她依舊只是淡淡點頭說還可以,也不說滿意也不說喜歡。
凌波也不沮喪,只要她沒說不好,就已經是成功了。
梳妝打扮好了,就傳了早膳。
郭佳氏坐在飯桌前,見凌波站在旁邊,隨口問道:“用過早膳了?”
凌波笑道:“還沒呢。”
郭佳氏恩了一聲,想要說什麼,嘴皮子卻跟黏住了一樣張不開。
凌波倒是咬了一下嘴脣,討好地笑道:“媳婦想着來給額娘請安,順道就蹭一頓早飯吃。”
郭佳氏心裡莫名地就是一鬆,硬邦邦道:“那就叫丫鬟再取一副碗筷來,一起用點吧。”
凌波忙開心地蹲身一禮,道:“謝額娘。”
繡書最瞭解她的心意,忙挪了一張凳子,凌波提着裙襬,挨着郭佳氏手邊坐下。
有點不適應她臉上過於欣喜的表情,和靠的太近的親熱感覺,郭佳氏刻意地清了一下嗓子眼,又動了兩下身子。
一頓飯,凌波都仔細地觀察着郭佳氏的飲食習慣,記住了她偏好吃軟糯之物。
早飯吃完,丫鬟先端了漱口的茶,婆媳兩個漱口完畢,立刻又端上吃的茶來。郭佳氏接過茶杯就嘴就喝。
凌波有心說點什麼,想了想,今天已經說的夠多了,若是一下子提太多意見,說不定會惹起郭佳氏的反感,反正來日方長,還是慢慢來罷。
這茶杯才端起來,西林覺羅氏和安珠賢就來請安了。
原本按照平日的習慣,這時候郭佳氏早已用完早飯了,而今天因爲更換首飾衣裳,耽擱了一點時間,以至於她們母女進來的時候,飯桌還沒撤完。
兩人問了郭佳氏早安,便在一旁坐了。
四個人隨意聊了一點家常話,西林覺羅氏素知郭佳氏對凌波有惡感,見今天居然能夠平心靜氣地坐在一起說話,不由暗暗納罕。
“宮裡頭說,太后是明兒啓程,卻執意輕裝簡行,讓各家也不必專程送行。”
郭佳氏道:“太后素來提倡後宮節儉,輕裝簡行也是意料之中。”
凌波正低頭喝茶,聞言嘴角微微翹起。
可能郭佳氏自己都沒察覺到,同樣的話凌波剛剛纔說過,她記在心裡,自然而然就拿來用了。
西林覺羅氏點點頭,對凌波道:“少福晉是要去送行的吧?”
凌波放下茶杯道:“太后與我素有恩惠,況且我又是她親口認的幹孫女兒,自然是要去送行。”
接着,她又看了一眼安珠賢道:“太后對安珠賢妹妹也很喜愛,明兒咱們一道進宮去罷。”
安珠賢點頭道:“是。”
西林覺羅氏見安珠賢跟凌波熟識之後,跟幾位皇子的福晉也熟了,在太后面前也有體面了,自然也很欣慰,對凌波的喜愛也就更多了。
凌波道:“聽說側福晉愛喝茶,正巧我那裡還有兩罐子上好的碧螺春,回頭讓丫鬟給側福晉送去。”
西林覺羅氏動容道:“這怎麼敢當。”
凌波笑言:“博哲同我都不愛吃這個茶,倒是更加偏好普洱一些,側福晉不必推辭。”
她說的極爲自然,西林覺羅氏便應了下來。
郭佳氏抿着茶,心裡有點不滿。凌波給西林覺羅氏這個側福晉都送了茶葉,對她這個正經婆母卻一點兒孝敬的意思都沒有。
卻不知這正是凌波刻意爲之。
她若是一味地討好郭佳氏,反而顯得過於謙卑諂媚,容易引起郭佳氏的戒心和反感,說不定更加看低她一眼;而這樣通過生活起居一點一點地讓郭佳氏感受到她這個媳婦的關心和孝順,徐徐圖之,便如同順水行舟,更加自然。
當然,她也不是真的就只給別人送禮,而忽略了郭佳氏這個最重要的人,只不過她打算送的可不是像茶葉這般現成的東西。
四人繼續說着話,就有丫鬟稟說,徐正平徐大夫來給郭佳氏診脈了。
徐正平進屋的時候,十分忐忑,之前夏子語出事兒,雖然沒有任何人懷疑到他身上,可是他卻一直惶恐不安,深怕夏子語臨死拉他墊背,將他跟金氏的私情暴露出來。因此每次到簡親王府來行診,他都是又期待又害怕。
期待的是能夠了解自己的處境,害怕的是一進府就踏入了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