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福晉 108、下場
郭佳氏的原話,要少福晉凌波親自去處置,處置完了再去給她請早安。
凌波帶着繡書和瑞冬來到關押夏子語的屋子前,已有兩個婆子在等候,一個青衣微胖,一個土黃色衣褲。
“請少福晉安。”
兩個婆子蹲身行禮。
凌波擺手叫起,問道:“額娘有什麼吩咐?”
穿青衣的婆子道:“福晉說了,夏子語用心險惡,意圖混淆王府子嗣血脈,手段陰毒,令人髮指,此等重罪,死有餘辜。請少福晉親自送她上路。”
凌波垂在袖子底下的手暗暗捏緊。
夏子語的下場,她早已料到,雖然跟郭佳氏認識的時日尚淺,但以夏子語的所作所爲,早已是死路一條。可是竟然要她這個少福晉親自來送她上路,恐怕還有其他的用意。
是想警示她什麼嗎?
凌波微微蹙眉。
當初嫁過來之前,阿瑪米思翰就告訴過她,富察家的女兒,永遠不需要低頭做人。可是如今的婆媳關係,一如她預料中的惡劣,郭佳氏身爲婆母,有許多辦法給她下臉難堪。
以後要過長遠日子的,肯定不能讓這種情況持續下去。
她得想想怎麼處理好跟郭佳氏的關係才行。
“少福晉?”
凌波回過神來,見青衣婆子正低下頭去。
“額娘,要我怎麼處置她?”
青衣婆子衝黃衣婆子看了一眼,後者雙手呈上一個瓶子。
“福晉說了,到底主僕一場,給她留個全屍。”
凌波閉了一下眼睛,點了點頭。
下人打開了鎖,將門拉開,凌波打頭走進了屋子。
屋中光線稍微有點暗,夏子語面朝門外坐在炕上,頭髮攏得整整齊齊,臉上一片安詳。
“沒想到是你來送我。”
她笑了笑,語氣十分平靜。
凌波靜靜地看着她。
兩個女人,其實昨天才認識,不過短暫的一天時光,還談不上熟悉。可是在她們之間,已經進行了一場激烈的交鋒,夏子語處心積慮,卻一敗塗地。 ~
看着夏子語,凌波只想到一句話,天做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以夏子語的出身和經歷,若是在王府能老老實實做她的丫鬟,倒也罷了,郭佳氏喜歡她,將來找個家境殷實的人家,或府裡的管事配了,那麼或是脫籍做了平民老百姓,或是在府裡混個要緊差事,總歸是衣食無憂,也有體面。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非要肖像爬主子的牀攀高枝,最後還是從枝頭跌落下來。
她回頭看了一眼青衣黃衣的兩個婆子。
兩個婆子便走上前,對夏子語道:“福晉說了,到底是主僕一場,讓你乾淨地去。”
夏子語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到了這個時候,臉色依舊是蒼白了,她低頭撫了一下自己還來不及凸起的肚子。
黃衣的婆子將瓶子遞到了她面前。
夏子語默默地接過瓶子,指頭慢慢地捏緊,手背上青筋都凸了起來。
所有人都看着她。
瓶口的塞子被拔掉,慢慢地往嘴邊靠去。
然而,夏子語彷彿突然被蟄了一下,猛地將那瓶子往地上一摜,拉長脖子厲聲道:“我要見福晉”
那瓶子摔在地上,竟然並沒有破,因肚大口小,只是灑出一點子液體來。
兩個婆子對視一眼,黃衣的婆子俯身就去撿瓶子,青衣婆子則逼到夏子語身前,抓住了她的一隻胳膊。
“姑娘還是乖乖的好,別叫我們這些粗人動手。”
夏子語一甩肩頭,試圖把胳膊上的手甩掉。
她目光銳利地瞪着青衣婆子,道:“我還懷着世子的骨肉,難道福晉連自己的孫子也不要了嗎?”
青衣婆子冷笑道:“世子身份尊貴,何愁子嗣。”
夏子語臉色愈發白了。
她也知道這不現實,可是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她。
“我要見世子讓我見世子”
她站起來就要往門外衝。
黃衣婆子剛撿起瓶子,粗壯的胳膊一擋,就抓住了她另一隻胳膊,兩個婆子一起用力,把她按在炕上。 ~
“別費心思了。世子哪裡是你想見就能見的。你還是乖乖地吃了藥,否則我們就親自動手了”
夏子語拼命掙扎,嘶喊道:“我不信我不信就算我該死,孩子有什麼錯他是王府的子嗣,他是一條命我不信,放開我我要見世子我要見世子”
青衣婆子死死地按住她,黃衣婆子騰出一隻手,捏着瓶子就往她嘴裡灌。
夏子語左右搖着腦袋,試圖躲開瓶子。
“少福晉少福晉你還年輕,爲什麼就這樣狠心你殺的是兩條人命啊”
凌波死死地咬着牙,臉色有點發白。
繡書和瑞冬同時握住了她的手。
“少福晉……”兩個丫頭面有憂色。
夏子語掙扎得太劇烈,黃衣婆子手一滑,差點絆倒在炕上。
青衣婆子猛地扭頭道:“少福晉,請記住福晉的吩咐”
凌波沉着臉。
“瑞冬,你去幫忙。”
“啊?”瑞冬茫然地張着嘴。
凌波扭頭看着她,目光彷彿是兩把刀子。
瑞冬渾身一凜。
“是”
她兩步衝上去,壓住了夏子語亂扭的身體。
“救命……殺人啊……”
黃衣婆子騰出手,捏開她的兩個腮幫子,將藥水往她嘴裡灌去。
夏子語垂死掙扎,掛在炕沿上的兩隻腳亂蹬,她的身體被瑞冬和青衣婆子擋住,凌波看不見。
可是眼前的景象像一把刀子,刺痛着她的眼睛。
凌波猛地捏住繡書的手,力氣之大,讓她幾乎痛呼出聲。
“咱們出去。”
繡書扶住她,主僕兩個扭身出屋。出到門外,才齊齊鬆了一口氣。
“唔……唔……”
屋裡依舊傳來肢體摩擦和夏子語的悶哼。
過了一會兒,聲音小了下去,瑞冬有點失神地從屋子裡走出來。
繡書擔憂地看着她。
凌波也將目光落在她臉上。
瑞冬嘴脣有點發抖,她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情,而這第一次,就讓她親自動手,委實有點殘酷了。
凌波伸手握住她的指尖,感覺到她的顫抖和冰涼。
瑞冬眼神有點渙散。
凌波側過臉,目光透過窗紗投向屋內。
夏子語抱着肚子,蜷縮在炕上,彷彿一隻蝦米,嘴裡發出荷荷的聲音。
她像是很冷似的,拼命地把身子縮得越來越緊。
青衣婆子和黃衣婆子都站在炕前,冷眼看着她。
這府裡的腌臢事情,她們經得多見得多,早已經麻木了。
夏子語覺得肚子裡彷彿有一把刀子在攪動,似乎連腸子都絞到一起了。
緊接着,下腹傳來墜痛感,腿間一股熱流涌出。
“荷……荷……孩子,我的孩子……”
她臉上全無血色,連嘴脣都是灰白色,顫抖着手在自己下手一抹,滿手的鮮血,嘴巴張得老大,眼淚像是凝在了眼眶上,就是不肯流出來。
凌波覺得胸口發悶,有點暈眩,跟缺氧似的有點想吐。
“少福晉……”繡書先察覺到她的異樣,“要不咱們先走罷?”
凌波閉上眼睛,微微搖頭。
“小姐——”
隔壁的屋子突然傳來一聲嘶喊,劉氏在屋內拼命地拍起了門板,她大概是察覺到了。
“小姐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她一下一下地捶着門板,每一聲都像是敲在人心上。
青衣婆子和黃衣婆子從屋內走出來,對凌波道:“少福晉,該怎麼處置劉氏?”
凌波眼神發冷,面無表情道:“你們不是已經聽過福晉的吩咐了麼,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兩個婆子對視一眼。
青衣婆子走過去開了鎖,劉氏從屋內撲了出來。
“小姐,我家小姐呢?”
她顧不上看眼前有多少人,一把抓住青衣婆子的袖子就問。
青衣婆子眼神往夏子語那屋飄了一下。
劉氏立刻摔開她的手,向屋子裡撲進去。
“小姐——”
一聲慘痛的嘶喊,她這樣的忠僕,看到夏子語這樣的下場,該是什麼心情。
凌波又往窗內看了一眼。
夏子語像條死魚,躺在炕上瞪大着無神的雙眼,任由劉氏撲在她身上哀哀哭泣,身下的裙子已經被染得殷紅殷紅。
青衣婆子將門一拉,反鎖了。
凌波強忍着不適,問道:“額娘說,這劉氏該怎麼處置?”
青衣婆子垂着眼皮道:“福晉說了,讓她們主僕一道,過上幾天,席子一卷即可出府。”
一片冰涼從頭頂傾瀉而下,瞬間冷了全身。
凌波腳下有點虛浮。
郭佳氏,竟是要活活餓死她們主僕。
無論是絞死、毒死、打死,總會在屍體上留下印記或證據,只要有人看到,總會有說法的。只有餓死,纔不會留下後患。
有點明白了的凌波,內心非常地難以接受。
她以爲自己已經適應這個朝代了,她以爲自己經歷過幾次名譽受損的危機,已經可以接受這個時代的社會道德觀念了,可是當草菅人命這種事情,活生生地發生在她眼前,她還是覺得,自己在骨子裡依舊是那個以爲只有法律可以給人判罪的現代人。
她突然明白郭佳氏爲什麼要她親自過來執刑了。
這是給她的一個下馬威,一個警告。
在這府裡,郭佳氏纔是真正的女主人,她的權威不容侵犯,她一句話能讓你生,一句話也能要你死。
凌波捏緊了拳頭。
她不是夏子語,她是富察凌波,她有顯赫的家世背景,她有丈夫博哲的愛和支持,她還有比常人多幾十年的見識。
她不會像夏子語、劉氏一樣,任由郭佳氏擺佈。
她的生活,她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