槓頭不僅要認路,而且還得會報“路點子”,擡後面的槓工完全聽槓頭報出的路點子判斷路況。如槓頭前呼“滿天星”,是指腳下石頭亂,後面的槓工回喝一句“長眼睛”,證明自己聽到了。諸如“龍擡頭”代表開始上坡;“路上黑一堆”就是說路上有牛糞,小心打滑。正所謂行行有道,這裡面的門道外人很難知曉。
這夥槓工到了近前後,拽着棕繩小心地把棺材徐徐放下,等到四平八穩之後,這才散去,規規矩矩地站在了一旁。
羅三才淨了淨手,然後抽出幾支香來,點着後躬身拜了三拜,朗聲念道:“天地玄宗,萬氣本根。體有金光,覆映吾身。沿慧交徹,五氣騰騰……”
正在這時,突然從對面傳來一聲大大的哈欠聲。
所有人都盯着羅三才,也沒什麼防備,冷不丁聽見動靜後都不由自主地循聲音望了過去,就見一個破衣爛衫的叫花子從一塊大山石後伸着懶腰走了出來。
老叫花子看着能有六十多歲,頭髮花白零亂,上面粘了不少草葉。蓬頭垢面,似乎一個月沒洗臉了,髒得像是竈王爺差不多,看不清長什麼模樣。就見他髒兮兮的一隻大手端着只破飯碗,睡眼朦朧地看了一眼站在正中的羅三才,瞪眼罵道:“放屁!你能不能別在那兒說瞎話了,武武玄玄的,還有完沒完啊?趕緊收拾收拾東西,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吧,免得在這兒丟人現眼!”
羅三才無故被個叫花子給數落了一頓,不由得氣撞頂樑門,心說:三鼻孔,你就多出這口氣!荒山僻嶺,哪兒冒出來個叫花子來?有心想回罵幾句,自恃身份,又不想在衆人面前失了禮數,只好強壓怒火,暗氣暗憋。有道是穿新鞋不踩狗屎,和一個叫花子在這兒糾纏不清實在有失身份,反倒讓別人看了笑話。強壓怒火,羅三才轉回身衝何天長道:“少爺,也不知道從哪兒跑來的叫花子,估計是來訛錢的。這種人見得多了,用不着理會,給點錢兒打發得了!時辰差不多了,咱得趕緊開始了!”
何天長看了一眼叫花子,衝羅三才點了點頭,叫過管家何三,低聲交代了幾句。
何三從懷裡掏出點兒碎銀子就奔着叫花子走了過去,沒想到那叫花子瞅也沒瞅何三,撇着大嘴白了一眼臉都氣紫了的羅三才,冷哼了一聲:“吃人飯不拉人屎,說人話不辦人事。你活着就是浪費糧食!瞅你長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騙吃騙喝也就算了,人家和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你犯得着這麼坑人家嗎?”
大夥聽這叫花子罵得新鮮,想笑又不敢笑,在旁邊都癟癟着嘴,強忍着不敢出聲。
老叫花子別看穿得寒磣,這張嘴可真能說,罵完羅三才後,晃了晃腦袋,左右環視了一圈,繼續說道:“虎與獅猊相似,雁與鳳凰不殊。有道是差之毫釐,謬之千里。這裡是‘倒掛金鐘’不假,可惜金鐘破口,龍氣外泄,鐘鳴漏盡,風水早就已經破了。真要是把人葬到這兒,不出三年,老老小小都得死絕,傷天害理啊!”
羅三才一張老臉早被氣成了豬肝色,盯着叫花子,恨不得活吞了他。
明擺着這個叫花子就是衝着自己來的,此時也顧不上什麼斯文了,用手指着叫花子怒喝道:“哼!哪兒來得不知深淺的叫花子,你一個臭要飯的懂得什麼風水?在這兒妖言惑衆,蠱惑人心。此處穴口,前山平頭方正,後山中高旁低,乳凸蔓延,左右峰巒拱衛相護,不出監司也會出郡守……”
“得得得!瞅你滿腦袋高粱花子,一肚子大糞水。就你那兩把刷子,還敢大言不慚地說風水?大晴天出門你都得擡頭看着點兒天,要不然,說不定啥時候一道大雷就把你給劈糊巴了。”羅三才話還沒說完,就被老叫花子給打斷了。
羅三才氣得臉上青筋繃起多高,衝着那些槓工吼道:“你們趕緊把他給我綁起來,給我狠狠地打!打爛他那張臭嘴,讓他在這兒胡說八道!真要是誤了吉時,誰也擔待不起!”
何天長這才醒過腔來,往前邁了幾步,衝老叫花子抱了抱拳,客氣道:“老人家,今日家父下葬,如有失禮之處,望您多擔待。日頭西下,時不等人,勞煩老人家高擡貴手,行個方便!相逢即是有緣,一點兒小意思,就當請老人家吃個酒,實在是不承敬意。”說罷,給管家何三遞了個眼色。
何三瞄了一眼那個老叫花子,撇了撇嘴,又多掏出一錠銀子走了過去。
老叫花子眨巴了幾下眼睛,衝何天長道:“這位爺,我雖然是個討飯的,可咱不要錢。我可並不是在嚇唬你,你要是不信,我證明給你看看!”
羅三才早就有些不耐煩了,衝那幾位壯漢擺了擺手,讓他們趕緊架走那個叫花子,別壞了大事。
這些壯漢本來就是花錢扉來的,有錢便是爺,誰給錢就聽誰的,既然僱主這方發話了,一個個擰眉瞪眼地盯着那個老叫花子,圍了上去。
老叫花子衝着羅三才晃了晃腦袋:“我說醜鬼,你別在那兒叫喚得歡,你敢不敢和我比比,咱們打個賭?”
羅三才冷哼了一聲:“和你比?你個臭要飯的,你也配?我乃省城第一風水師,師承廣東……”
話還沒說完,衆人就覺眼前一花,就聽“啪”的一聲,再看羅三才的半張臉立時就腫了起來。
PS: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絲綸一寸鉤。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獨釣一江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