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的佟十五這番話,衆人心裡都是一熱,這話一點不錯,早就聽說禁衛新軍跟海軍是一樣的,要四方征戰,也要不斷擴軍,既是如此,首批兵丁則佔有巨大的優勢,不僅升遷容易,而且升遷的機會也大,不過,衆人對後半句話卻是沒聽懂,一朝天子一朝臣,跟咱們這些腳底泥有什麼關係?一衆人都眼巴巴的盯着佟十五,等着他往下說。
不料,佟十五卻是半晌沒開口,與他相熟的馬軍便開口催促道:“十五哥,咱不興說話只說一半的,快接着說,大夥這心裡都跟貓撓似的。”
佟十五微微笑了笑,道:“我也是瞎琢磨的,正所謂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咱大清入關七十多年了,這風水是否也該輪流轉一轉了,不出意外,禁衛新軍幾戰下來,定然有一批新貴冒出來,在座諸位,若是日後發達了,可不要忘了提攜一二。”
這話雖然沒說透徹,但幾個心思靈動的卻都是品出了其中的含意,他這是暗指貞武爺刻意培養一批新貴來牽制或者是說平衡如今朝中的這批王公勳貴?真若如此,可就是千載難逢的機遇。
佟十五說完,自覺失言,感覺說的太直白了,向衆人微微點了點頭,便轉身欲走,馬軍一見,忙道:“回去也沒事,十五哥何必如此急着走?”
“怎會沒事?”佟十五停住腳掃了衆人一眼,道:“還不趕緊買了禮物去拜訪各自的工匠師傅,複試若是過不了,一切都是扯淡。”
一聽這話,衆人不由紛紛結帳出門,禁衛新軍不僅兵餉高,難得的是前途無限,若是因爲自身考覈不過關而致使家中的兄弟子侄被開革出禁衛新軍,可真就沒臉回京見人了。看來,以後想在軍工作坊混日子,是不可能了。
見一衆人紛紛購置點心糖果,佟十五不由暗鬆了口氣。他雖是鑲藍旗的,但妹妹卻是嫁給了胤禟府的一個小管事,今日是刻意來做托兒的,雖說是做托兒,但他心裡卻一點不覺內疚,他本身就對禁衛新軍抱以極大的希望,而且他弟弟佟小海也在禁衛新軍。
對旗人在軍工作坊混日子。佟十五也有幾分看不慣,不過,他心裡清楚,旗人這些年來油手好閒慣了,偷奸耍滑,拈輕怕重,沉不下心來做事是在所難免的,這些個毛病在短時間很難改掉。除非是有極大的動力或者是壓力。
這次皇上下狠心糾改這種風氣,對他們來說是件好事,畢竟這是生產軍械的作坊。生產的軍械又是給他們八旗子弟用的,這可來不的半點馬虎,否則就是害自家的子弟,再說,在軍工作坊也是大有可爲的,工匠的工錢可是分等級的,只要認真踏實,幾年後,拿五、六兩一個月的工錢還是有可能的,不比吃兵餉差。
鑲藍旗的旗人買禮物拜訪各自的工匠師傅的消息很快就在紫竹林傳了開來。佟十五的那番話也隨之傳了開來,其他各旗自是不甘落後,盡皆爭相效仿。
紫竹林新建的別院中,胤禟頗爲煩悶的在後院散心,自將考覈的消息散佈出去後,他心裡就有些忐忑。雖然刻意在鑲藍旗、正紅.旗安排了托兒穩定人心,他仍是有些不放心,以前,他極少與這些下層旗人打過交道,偶有接觸,留下的也是恭順謹慎的印象,到紫竹林半年,幾次的微服私訪下來,他纔算是對這些個旗人有了深刻的瞭解。
一衆破落旗人又窮又要面子,樣樣稀鬆卻架子天大,惟獨一張嘴能說會道,正經事做不好,鬧事他們個個可都不含糊,真不知道老十四是怎麼想的,竟然將這麼一羣廢物打發來軍工作坊,若是日後由旗人獨力生產軍械,那火器誰敢放心使用?
如今老十三在京城清理整頓駐京八旗,他這也算是整頓軍工作坊的旗人,可不能出什麼亂子,老十四登基之後一直沒有封賞一衆兄弟,如今既然開始調整官員,那離着封賞他們也不遠了,這時候若是出點亂子,封爵是肯定要受影響的,要是讓老十三的爵位超過自己,可真是沒臉見人了。
正自心煩意亂,他的護衛包大同快步趕了上來,躬身道:“稟主子,鑲藍旗的率先採購禮品拜訪各自的工匠師傅,其他各旗紛紛效仿。”說着,他又將佟十五的話複述了一遍。
胤禟微微點了點頭,心裡暗鬆了一口氣,對佟十五這個名字倒是記下了,待包大同說完,他才淡淡的道:“知道了。”見包大同並未退下,他不由微覺詫異,瞅了他一眼,問道:“還有事?無須隱瞞。”
“回主子。”包大同猶豫了下,才道:“奴才不敢太確定,皇上好象在紫竹林。”
老十四在紫竹林微服私訪?胤禟聽的不由一楞,忙問道:“你見過皇上,怎會不確定?”
包不同躬身道:“奴才是認得皇上,不過在紫竹林並未親眼看到皇上,只是看見御前三等侍衛塔畢克,是以只是猜測,皇上到了紫竹林。”
“知道了,不可走漏風聲。”胤禟微微頜首叮囑道。
待包大同退下,胤禟便原路折返回書房,紫竹林的軍工作坊建起之後,老十四一直未來過,前來微服私訪的可能很大,但也不排除他只是派人來關注旗人的動靜,一路思忖着回到書房,胤禟便喚來跟隨他來到天津的二管家常有志,吩咐道:“整治一桌上好的席面,將新送來的幾個大同婆娘和揚州瘦馬也裝扮一下。”
一聽這吩咐,常有志亦是微覺詫異,天津這地面上,有誰值得九爺如此傾力招待,莫不成是皇上要來?他也不敢多想,忙躬身道:“奴才明白,這就吩咐下去。”
待常有志退下,胤禟才靠近火盆坐下,一衆旗人既然是安守本分,老十四若真是到紫竹林微服私訪,則必然是要到他的園子來的,揚州瘦馬不希奇,大同婆娘定會讓老十四耳目一新,想到這裡,他不由微微笑了笑。
所謂大同婆娘乃得名於前明大名鼎鼎的《嫖經》,又名《青樓韻語》,書中有載,“九邊如大同,其繁華富庶,不下江南。而婦女之美麗,什物之雅好,皆邊寨之所無者。市款既久,未經兵火故也。諺稱‘薊鎮城牆’、‘宜府教場’、‘大同婆娘’爲三絕。”隨着《嫖經》的流傳,大同婆娘也隨之名揚天下,名頭更在揚州瘦馬之上。
包大同猜測的不錯,貞武確實到了紫竹林,紫竹林就在天津南郊,離城不過十餘里,快馬盞茶時間便至,天津軍工作坊不僅涉及到解決旗人生計問題,更是大清日後的軍工重地,貞武豈有不親自前來視察的道理,之所以微服前來,自然是想看到真實的一面,詳細瞭解旗人在軍工作坊的情況,所謂耳聽爲虛,眼見爲實,不親眼看看,他實不放心。
貞武趕到紫竹林時,正撞上一衆旗人提着點心禮品去拜訪各自的工匠師傅,大街小巷隨處可見穿着體面拎着禮品的旗人,他手下一衆侍衛稍加打聽,便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聞報後,貞武不由暗自好笑,這些個旗人,說白了,就是欠收拾。
在達春、羅靜、車同幾名侍衛的護衛下,貞武沿着大街緩緩的踱着,已是晚飯時分,離着天黑又還有段時間,正是紫竹林人氣最旺的時候,不少工匠不畏寒冷,三三兩兩的結伴在大街上閒逛,大街上也就顯的分外熱鬧。
最讓貞武意外的是人羣中不少人都是穿着仿製的海軍棉大衣,式樣完全相同,就是顏色不一樣,看來,海軍已經成爲這些工匠的崇拜對象了,等到明年,這種軍大衣式樣可能就會流行起來,他不由着意留神看了下街上人羣的衣着,大都衣着厚實。
一路閒逛下來,他稍稍留意了下各類店鋪,生意最好的要數酒鋪,不少工匠就在店門口買酒,一口飲了接着閒逛,也有站在門口慢慢品的,再一個就是小飯鋪,家家都人滿爲患,喧鬧不已,同樣的喝酒的多。
貞武看的不由微微搖頭,大清的酒稅雖然不高,但自康熙二十八年始,爲培育國力,節省糧食,康熙便陸續下旨,飭禁北方各省多造燒酒,糜費米糧,着嚴加禁止。由此,北方酒水多由南方販運而來,酒價可不便宜,如此嗜酒,這些個工匠一個月的工錢怕是沒有節餘的了。
着人去隨便探問了下,原來這些嗜好喝酒的工匠多是單身,一則是爲了喝酒禦寒,二則也是無聊,晚上無事可做,喝個半斤酒回去一覺睡到天亮,省卻了不少煩惱。
貞武聽的微微一笑,這事沒法阻止,他能做的也就只能是建議各作坊辦個免費的夜校,給有上進心的年輕工匠一個學習的機會,他轉身正欲去尋個茶樓酒樓坐坐,卻見一人猶猶豫豫的直對着他走了過來。
還離着七、八步遠,侍衛車同就上前將來人攔了下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