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暢春園。
康熙在兩名年輕小太監的扶持下艱難的一步一步的挪動着,僅僅才走了十餘步,額頭上便開始見汗,他卻仍是咬牙堅持,緊隨其後的李德全也是滿頭大汗,他倒不累,完全是急的,康熙這幾日,每天都要堅持走二刻鐘,走完下來,整個人就跟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雖然心裡急,李德卻不敢做聲,只能謹慎的跟在後面,康熙自偏癱以來,性情苛刻了許多,一衆太監宮女,稍有失誤,便會遭到嚴厲懲罰,弄得一衆進侍人人自危,就連李德全每日裡也是小心翼翼,唯有太子進園了,康熙心情纔會稍稍好些,以致於一衆太監宮女見到胤禎,個個都都見到救星一樣。
跟在康熙後面提心吊膽的,還有二個值守的太醫,他們每天要給康熙鍼灸,按摩揉捏,康熙心情不好時,也會衝他們發火,特別是近幾日,康熙經常是無端發火,他們也都是如履薄冰,深刻感受一把伴君如伴虎的滋味。
康熙咬着牙一步一步的挪動着,他君臨天下五十餘載,叱詫風雲數十年,絕不相信,也不能容忍,餘生就此癱瘓在牀,特別是京城流言,將他與唐順宗相提並論,讓他無法容忍,更讓他後怕不已。
太子胤禎如今雖然大小事情皆堅持彙報,特別是官員任命,更是不置一言,但是胤禎的勢力太大,聲望亦是日益隆盛,如今東征倭子國在即,一旦倭子國稱臣納貢,胤禎的聲望威望都將更上層樓。
他若是就此癱瘓,不能理政,即便胤禎毫無怨言,朝中官員亦會議論紛紛,有道是史筆如鐵,自己身後,會留下怎樣的名聲?況且,胤禎又豈能長期如此恭順?京師的流言又是從何而來?
堅持走了兩刻鐘,仍然是毫無寸進,康熙也不氣餒,他最近自己也在研究中風偏癱的病症,知道恢復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急不得,在一衆人的侍侯下沐浴之後,他照例要求到院中休息,他如今是越來越不喜歡呆在殿中。
李德全擔心他坐的時間太長,特意又換了躺椅,緩緩的在躺椅上搖着,聽着太監清晰的朗讀聲,康熙心思卻全不在這上面,以他身體目前這種狀況,半年內能夠康復,已是如天之幸,半年不見朝臣,會否引起非議?一衆朝臣會否因此而徹底倒向太子?
如今,他手不能寫,一應奏摺批語,皆是胤禎執筆,時日一長,地方大員自然是隻知太子,誰還記得他這個皇帝?不行,這種狀態必須改變,右手不能寫,還有左手,必須練習用左手寫字!
正暗下決心,卻聽的“哐啷”一聲,康熙惱怒的看過去,卻是侍侯在側的聾啞宮女轉身正好與前來奉茶的宮女撞個正着,茶杯摔在石板上,跌成了幾片。
一見康熙惱怒的目光,奉茶宮女嚇得連忙就地跪了下來,一聲也不敢吭,李德全在旁邊也是暗罵不已,越是怕出事,越是出事,他也趕緊的跪下來,道:“皇上息怒,奴才該死。”
康熙看了一眼地上的茶杯,這是爲他六旬萬壽特意燒製的一套茶具,他登時心頭火起,沉聲道:“你難道不知道這宮女是聾啞的?”
奉茶宮女知道現今皇上心情不好,早就嚇得花容失色,忙磕頭道:“奴婢知錯,求皇上寬恕。”
康熙看了她一眼,道:“在門外罰跪一時辰。”
聽的這處罰,衆人都鬆了口氣,奉茶宮女亦是長鬆一口氣,叩謝皇恩之後,飛快的溜到院子門口跪下。
午後,胤禎準時而來,通報之後,便在院外等候,見奉茶宮女跪在門口,心裡不由微微詫異,他天天來見康熙,對康熙身邊的近侍自然是認識的,不知道康熙爲何發作她,他也不敢問門外的太監,打聽這些事情,可是犯忌諱的。
偏癱病人,性情難免有些浮噪,處在康熙的位置,應該還有幾分急噪和多疑,若是知道自己打聽他身邊的事,怕是又要生出別的想法來,他乾脆是眼不見爲淨,心裡卻是暗暗警惕,京城這幾日將康熙與唐順宗相提並論的流言,該不是傳到康熙耳中了吧?
康熙雖然是封鎖了他自己的消息,但京城的動靜應該是瞞不過他的,想到這裡,胤禎不由暗自苦笑,流言的事情,只能是康熙自解自開,他是不能說的,否則,只能是越描越黑。
院內,聽聞太子胤禎在外候見,康熙便示意李德全換上靠椅,換好之後,才讓人去召胤禎進來,李德全一直就沒想明白,太子爺又不是不清楚皇上的病情,爲何康熙卻是堅持不坐躺椅見胤禎。
胤禎進院子時就飛快瞥了康熙一眼,見他神情如常,不由放下心來,忙急趨幾步上前請安見禮,康熙微微頜首,含笑賜座賞茶。
按例問候了幾句,胤禎便取出一份奏摺,道:“川陝總督殷泰,前曾因病奏請解任調理。皇阿瑪曾有御批,念殷泰清潔自持,約束屬下恩威並用,陝省軍民,罔不感戴,朕甚愛惜,令在任調攝。
今殷泰又奏,病勢漸沉,短時恐難見起色,恐荒廢政務,有負聖恩,再次奏請解任調理。”
又是川陝,康熙微微皺了下眉頭,略微沉吟,才道:“川陝地方遼闊、最屬緊要,總督員缺、不可久懸,你可有適合人選建議?”
那地方,我現在可不感冒,而且就算感冒,現在也不敢插手,胤禎腹誹了一句,忙欠身道:“回皇阿瑪,川陝總督轄下各路兵馬衆多,乃京城西北屏障,聽聞陝甘一帶民風剽悍,兒臣以爲須選派一名熟悉地方兵民情性的大員,兒臣委實不知誰適合,懇請皇阿瑪操心。”
康熙微微點了點頭,道:“慮的甚是,不過,朝中及地方大員的履歷,你要熟記於心,用人不當,必多生事端,更禍及百姓。”
“兒臣謹記皇阿瑪教誨。”胤禎忙躬身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