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擔心消息泄露引起新兵譁變、大規模逃跑,胤禎僅在威海衛呆了半天,視察了港口情形之後,次日便登船隨大部南下。
威海衛港口目前基本是沒有開發,胤禎特意趕來威海衛也不是考察港口來的,威海衛作爲大清北洋艦隊的分基地,有着得天獨後的優勢,這點他是非常清楚的,對面的旅順、三山海口(大連)也是天然的不凍良港,只不過,他現在根本沒精力開發,只能是先放一放了。
此來威海衛,他純粹是擔心西班牙的數千戰俘,天津兵變,數百海軍士兵死於與西班牙火槍兵近距離的對射之下,他是真不放心那些個在天津海軍學院充任教員的老兵,遠征歐洲,還指望着這些西班牙人帶路呢,激發了矛盾,對雙方都沒有好處。
一路南下,新學員都在西班牙教員的指導下學習實際操縱戰船,胤禎、胤祥、武格三人在甲板上看了一陣便回到船艙,招手示意幾人都坐下,胤禎纔對武格說道:“北洋艦隊今年開始遠征美洲,這一去一來,便是一年,你不能侷限於學員的訓練,這黃海、東海上的航線你要爛熟於胸,至琉球、至朝鮮、至倭國的航線,周邊海域圖,都要詳細的測繪下來。”
武格聞言一怔,訓練新學員,已經是一天到晚忙不過來了,哪裡有時間精力去做這些事情?這些事情可要是的時間和精力,而且還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胤祥卻是笑道:“楞什麼?十四弟的意思是要徵倭國,徵朝鮮,琉球也要設府置縣,騰出手來就要出征,讓你做好準備。”
徵倭國,武格是清楚的,沒料到連朝鮮、琉球這兩個藩屬國,十四爺也不放過,他略微遲疑,才響亮的回道:“是,標下尊命。”
見這情形,胤禎知道他心裡有疑慮,便道:“倭寇之害已無須再言,必須徹底滅了,方能一勞永逸,沒了倭國,朝鮮便無存在價值,藩屬國,那也是國,咱們不要那些虛名聲,直接吞了,省心省事,萬國來朝那一套虛名,咱不稀罕,名義上是他們朝貢,可實際上是咱們卻虧的厲害。”
猶豫了下,武格才遲疑着道:“院長,大清的藩屬國不少,如此做,會否引起恐慌?”
“恐慌?他們難道現在就不恐慌?”胤禎不屑的道:“這些個藩屬國都是牆頭草,咱們強盛,他就進貢稱臣,等他強了,反過來還會咬咱們一口。”想到朝鮮那填不滿的無底洞,越南翻臉不認人,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恨恨的道:“有條件,都滅了他們,不給後世留麻煩。”
說着,他轉對胤祥道:“今後數年,海軍將以廣州、噶羅巴爲基地,對東南沿海一帶的安南、占城、老撾、暹羅、南掌、緬甸等國,盡數逐一征剿,十三哥跟施世驃交接後,要將各藩屬國的航線完善起來,情報刺探,消息傳遞的渠道都儘快建起來。
另外,海軍各個戰隊、南洋、澳洲的飛鴿傳書體系也要儘快的完善起來,安南、暹羅、緬甸一帶,不亞於江南,大清不介意多一個江南出來。”
不僅是武格,就連胤祥也是半天沒反應過來,這胃口也太大了吧?遲疑半晌,他才問道:“皇阿瑪同意嗎?”
“呵呵,咱們鞏固了南洋,這些藩國就是嘴邊的肉,而且肥的流油,皇阿瑪豈能忍得住不吃?”胤禎輕笑道:“海軍一攻下南洋,皇阿瑪就心動了,不過,這些個藩屬國究竟如何打,還需要好好斟酌一下,不將西北徹底鞏固下來,這邊不宜大動干戈。”
“確實必須將西北先鞏固好,才能放手施爲。”胤祥點了點頭道,隨後又輕嘆道:“攻佔了南洋,大清彷彿是突破一個瓶頸,整個世界都呈現在了我們眼前,咱們現有的兵力遠遠無法應對接踵而至的征戰,這問題,十四弟可曾考慮過?”
胤禎緩緩說道:“擴軍是必然的,廣州馬上就會建立海軍基地,成立海軍分院,也按一萬人的標準建,如此一來,三年或者是四年之後,每年都能培養出三萬高素質的海軍官兵,屆時,還擔心兵力不足?”
胤祥點了點頭,道:“兵在精不在多,雖然慢了點,但如此訓練出來的必然是精兵。”
“精兵是打出來的,不是練出來的。”胤禎沉聲道:“所幸,咱們現在不缺戰場,不擔心沒有練兵之處。
“這話說的透徹,精兵確實都是打出來的,咱們八旗兵的威名也都是戰場上一刀一槍拼出來的。”胤祥深有同感的道:“不過,如此多的漢人士兵,十四弟不擔心日後不好掌控?”
胤禎擡頭看了胤祥和武格一眼,才沉聲道:“十三哥,海之所以能納百川,善下也!沒有包容天下之心,就坐不穩這萬里江山,漢人、蒙古人、藏人、回人都是大清的子民,若是時時刻刻都提防着這個要造反,那個要造反,那咱們什麼事情也不要做,一天到晚虎視耽耽的盯着漢人、蒙古人、藏人、回人就成了。”
胤祥聽的一楞,這是什麼道理?武格卻是詫異的道:“院長,難道不提防,他們就不會造反了?”
“爲什麼要造反?”胤禎循循善誘的道:“百姓們所做的一切,包括造反,都是爲了生存,爲了活下去!老百姓能吃飽穿暖,能娶媳婦,能繁衍後代,誰吃飽了撐的,去造反?誰當皇帝與他何干?
讀書人十年寒窗,能通過正常的途徑入仕當官,商人不被橫徵暴斂,層層盤剝,能通過自己的經營解決溫飽,發家致富,縉紳能夠保證他們的利益不受侵害,誰願意去造反?造反是需要理由的!也是要滅九族的!”
胤祥訕笑道:“我這不是擔心萬一有個什麼天災人禍之類的,或者是別有用心之人,復明之心不死。”
“天災人禍,朝廷有賑濟,‘四大恆’如今又已開始低息放貸,人是活在希望中的,但凡有一絲希望,誰願意挺而走險?”胤禎侃侃說道:“大清入主中原已經七十餘載,復明?不過是一些野心家的藉口而已。野心家,歷朝歷代都不缺,但總得乘勢而起,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企圖造反的,那叫不識時務,自取死路。”
對於海軍中的滿漢比例,武格也是頗爲擔心,怕時日一長,形成尾大不掉之局面,當下便順着話頭道:“院長,隨着海軍的發展,海軍中的滿漢比例將會越來越懸殊,十三爺應該是擔心海軍譁變。”
恩,這個問題,不僅是老十三、武格等人關心,怕是康熙也有此擔憂,畢竟比例越懸殊,就越難以掌控,但如今已是騎虎難下的局面,海軍已不能不發展,但對胤禎來說,這個局面,卻是來之不易。
微微點了點頭,胤禎才道:“滿族人少,海軍一發展,這比例自然會越來越懸殊,但絕不能因此而對滿族的士兵軍官實行特權待遇。軍中最忌諱之事,便是賞罰不明,待遇不公,海軍初建,我便預料海軍要大力發展。
因此,從第一屆學員起,我便大力推行滿漢平等,這既是爲提高戰鬥力,提高官兵相互間的合作、協作能力,也是爲了在海軍中徹底貫徹平等思想,以便在海軍中推行公平的晉級制度和森嚴的上下級制度。
一旦能夠徹底貫徹戰功面前人人平等,那麼,所有的官兵必然會自覺的維護這個制度,這就跟官場一樣,所有的官員都會遵守官場的規則,否則,你就混不下去。
我曾經跟你們說過,海軍的餉銀將會是最高的,此次出征歐洲、美洲,海軍的正式俸祿就會出臺,基本標準還未最終定下來,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要比八旗兵的薪俸高出一倍。
有高餉,有公平的晉升通道,也不缺立戰功的機會,不僅能光宗耀祖,更能封妻廕子,在這樣的軍隊,能出現大規模的譁變?”
胤祥、武格二人已是徹底的呆了,海軍的餉銀竟然高到這種離譜的地步?誰養的起?三萬海軍一年要多少銀子?三百萬?那十萬海軍呢?上千萬!這種情況下的海軍,譁變?根本沒有可能,就算讓海軍跟着胤禎去造反,都沒人會皺眉頭。
“會不會太高了?”胤祥有些擔心的問道:“海軍餉銀如此高,八旗綠營豈會沒意見?皇阿瑪也鐵定會干預的。”
“八旗綠營有什麼意見?有意見的可以讓他們來海軍嘛。”胤禎不以爲意的道:“海軍是在玩命,別看在澎湖在南洋打的輕鬆,那是在近海,一旦跨海遠征,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八旗綠營有意見,大可以換個名目,叫出海補貼,不出海的,餉銀照舊便是。”
這倒是行的通,八旗兵丁出戰也另有補貼的,胤祥微微點了點頭,心裡卻是疑惑,海軍真有那麼危險?值得如此高餉?
相比於威海衛,上海的消息就靈通多了,負責海軍學院新學員訓練的富翰早在年前就得知了遠征歐洲、美洲的的消息,他起初還不敢相信,十四爺臨走都還在說南洋有場大海戰,怎麼一轉眼就變成了遠征歐洲?難道是情況有變?可十四爺在京又怎麼得到的消息?
直到在留春園財務大總管鄭清海那裡證實了消息之後,富翰纔敢肯定下來,跟武格一樣,他也擔心新學員得知消息後會出現騷動,也是守口如瓶,並且將上艦出海和實戰訓練安排的更爲密集。
財務大總管鄭清海倒沒懷疑消息的真實性,不用胤禎吩咐,立刻就開始了對後勤物質的採購,同時讓火器、鑄造、火藥等工廠作坊趕工,加大儲備量。
上海的三大造船廠亦一反常態,開始加班加點的趕造戰艦、商船,張元隆更是敏銳的感覺到,十四爺這是要準備開通西洋和美洲的貿易了,這下,他可是犯愁了,他怎麼也沒想到這一天來的如此之快,而且是兩大洲同時進行,他手頭三桅大帆船的數量根本就無法湊齊兩支船隊,去可以跟在戰艦後面,回來怎麼辦?
正在張元隆愁眉不展時,他的乖女兒,留春園的張夢嬌又帶來口信,着他立刻聯繫閩浙粵所有擁有航行南洋海船的大船主,着他們上元節後齊聚上海。
接到這口信,張元隆的眉頭不由皺的更深,這時節正是出海的季節,這些個船主正忙的不亦樂乎,他們肯來?不過,女兒交代的事,他可不敢怠慢,不管有沒有人來,通知還是要通知一聲的,因擔心一衆大海商不賣帳,他乾脆將十四爺的招牌亮了出來。
如今整個大清,但凡是跟海貿有關係的,有誰敢不給十四阿哥胤禎的面子,雖說不是胤禎親自發的帖子,但張元隆與胤禎的關係,一衆海商誰不知道?接到帖子後,誰也不敢怠慢,紛紛趕到了上海過上元節。
張元隆卻就倒了黴,一天到晚忙着會客,卻又不知道張夢嬌將衆海商聚集到上海來是何目的,問她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心中鬱悶可想而知。
正月二十五,四阿哥胤禛率着遠征歐洲的龐大使節團抵達上海,隨同而來的還有趕去廣州赴任的新任廣東巡撫法海。
正月二十六,遠征歐洲的海軍主將施世驃也率着一衆將領抵達上海。
這一來,誰心裡都清楚,十四阿哥胤禎近日就會抵達上海了,與此同時,大清遠征歐洲、美洲的消息也開始慢慢傳了開來,張元隆聞聽這一消息,不由長鬆了一口氣。而海軍學院的富翰卻立時就繃緊了神經,立即就採取措施將海軍學員進行封閉式訓練。
上海的海貿商人,大船主得知這一消息自然是歡欣鼓舞,一旦大清直接開通歐洲、美洲的商船貿易,這貿易量可就不再侷限於外來的西洋商船的數量了,手中持有大清遠洋貿易船隊股份的商人更是欣喜不已,這消息一傳出來,就有人在坊間開出高價收購股份。
最感震撼的當數在上海的西洋傳教士們,大清帝國去年才擊敗西班牙的遠東艦隊,今年便開始遠征歐洲、美洲了,該死的西班牙人,這下不知道會給歐洲帶來什麼樣的災難?這可是一個龐大無比的帝國。
上海縣城東北方的洪港,如今儼然已成了上海最具吸引力的地方,上海縣城改建之後,洪港與縣城由一條寬闊的大道連接起來,道路兩邊的各類建築猶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已經逐漸將洪港與縣城連成了一片。
所有到上海來的商賈,那是鐵定要到洪港轉一圈的,不少第一次來上海的士子官紳亦是幕名前來觀看,以長閱歷,如今,已然發展到,沒到洪港看過,都不好意思對別人說來過上海。
四阿哥胤禛、鄔思道二人對洪港的興趣更是濃厚,這地方可是老十四起家的地方,二人到上海的次日,就一身便裝乘着二人擡敞轎沿着石板大道一路前往洪港而來。
一到洪港,胤禛二人就被這裡的繁華給吸引住了,寬闊的街道上,密密麻麻盡是店鋪,來往的人羣,路旁的小商小販有不少都是女人,街上男人一般都是縉紳打扮,偶爾也看幾個衣杉襤褸的匠人打扮的男子,奇怪的是卻極少見到小孩,各城鎮經常見到的半大的孩子也極少見。
二人下了轎,一路閒逛着,看着滿街晃來晃去的女人,胤禛不由奇怪的道:“這地方還真是與衆不同,先生可知緣故?”
“這不奇怪。”鄔思道隨口說道:“男人都在工廠作坊做工,女人自然是無工可做,只能是做雜活或者是做小商小販掙幾個小錢,至於孩子嘛,應該是十四爺辦了義學,不過奇怪的是怎麼連小女孩也不見一個,難道都進了義學?這倒是稀罕了。”
二人邊說邊轉過了一條街,一擡首就看見不少衣杉襤褸的人聚集在前面不遠處,但卻極是安靜,有不少身着跟海軍軍裝式樣差不多服裝的人在人羣中邊看邊問,感覺上就象是極有秩序的一個人市。兩人都知道這定是外地來的工匠想進洪港的工廠作坊,就是一攬活的地方。
略掃了一眼,這羣人應有三、四百之數,二人都不由暗暗驚詫,難道每天都有那麼多人等着進工廠作坊?這種場合,兩人都不願意靠攏,略略看了幾眼,便轉了個方向,走了幾步,鄔思道才沉吟着道:“四爺,不如去他們的工廠作坊瞧瞧?”
胤禛點了點頭,招手叫來轎伕,二人上了轎,便吩咐轎伕道:“去就近的工廠作坊轉轉。”
轎伕卻躬身一揖,道:“二位老爺,洪港的所有工廠作坊,是不允許外來人進入的,關卡極嚴,咱們在街口就會被攔下來,二位老爺要看工廠作坊的規模,可以租條船,沿江而看,或者去‘摘星樓’酒樓的三層,登高遠望。”
戒備如此森嚴?二人都是一楞,不過,一想到這裡的工廠作坊都是造火槍火炮戰艦的,二人又不覺釋然,不嚴才叫怪了,略一沉吟,胤禛便道:“那就去‘摘星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