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地一生幾起幾落,歷經波折,微微動容便馬上冷靜下來,十四爺開場便送了諾大一份禮,看來今日談話非同小可,略微思忖,他便知十四爺今日所爲何來,微一欠身,便道:“多謝十四爺厚愛,老臣無以爲報,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光地一生謹慎,與康熙君臣相得,亦臣亦友,卻歷來只說三分話,聽他如此表態,胤禎微微點了點頭,放下茶杯道:“西班牙艦隊擾我東南海疆,實則並非有意衝我大清而來,而是與南洋荷蘭交惡,特譴艦隊東來守護其呂宋馬尼拉不被侵襲,此番海軍澎湖大捷,戰機難得,我已譴林衛、劉知生兩員漢將率領海軍四千、綠營六千南下攻擊馬尼拉。
皇上對此頗有微辭,而林、劉二人在南洋與荷蘭必有惡戰,恐遲遲未能歸航,如此,更惹皇上不快,我擔心皇上會因此而生嫌隙。”
李光地聽的眉頭一皺,何謂遲遲不能歸航?十四爺難道另有所圖,不過這話不能夠明言,至於解決這問題,簡單不過,十四爺豈能想不到?兩員漢將,康熙不滿?這纔是重點,他本人就是漢大臣,十四爺這番話是在提醒,他纔是真正不分滿漢的。
李光地心知這番話不過是拋磚引玉,微微沉吟,便道:“南洋自古便是漢人遷移地,漢人衆多,十四爺此舉,皇上擔憂亦在情理之中,再譴一將下南洋便可盡釋皇上疑慮,十四爺難道有顧慮?”
“再調艦隊南下,更恐皇上見疑。”胤禎說着便將覲見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
聽的胤禎將繳獲的西班牙艦隊送到天津組建北洋水師,並計劃在天津修築炮臺、訓練禁衛新軍,李光地不由暗讚了一聲,十四爺可比太子爺聰明多了,如此可以盡釋康熙疑心,康熙亦不會再忌憚海軍的壯大。
不過,在聽到康熙設海軍部,並由胤禎掌管,而且將四大水師併入海軍,要胤禎私自承擔軍餉,李光地眉頭就皺了起來,康熙對於兵權歷來就抓的緊,便是太子,亦從未掌握過如此大的兵力,十四爺又是出了名的有錢,康熙此舉是何用意?
海軍也就罷了,即便擴軍也不過二、三萬兵,但是再加上四大水師,那就足有十萬以上的兵力了,雖說都是海軍、水師,但水師難道就不能上岸?何況天津距離北京才二百餘里,急行,二日可到,康熙就如此放心十四爺?
待聽到康熙說調胤禎進京歷練朝務,李光地就明白過來了,康熙這是試探,這話有兩個可能,一則有可能屬意十四爺爲儲君,一則有可能是解除十四爺兵權。
十四爺若是跟太子一樣,心懷不軌,便極有可能挺而走險,而且康熙還給了他冒險的本錢——十萬大軍!
十四爺若是並無不軌之心,事情就有可能朝好的方面發展,從康熙願意花如此大的代價來試探十四爺這點來看,他確有可能屬意十四爺。不過,這話李光地可不敢明說,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康熙現在是這想法,可三、五年後呢?康熙的身體可是好的很,誰知道他能活多長時間?別說只是有這個想法,胤礽當了三十多年的太子,最終還不是被康熙逼的如此下場。這其中的變數實在太大了,李光地可不敢妄言。
想到這裡,李光地不由有些擔心,不知道十四爺心裡是怎麼想的,他現在可是十四黨的旗手,若是十四爺謀逆,他免不了吃掛落,瞅了胤禎一眼,他才試探着問道:“南洋海軍,十四爺有何打算?”
“海軍的火炮優勢維持不了幾年。”胤禎倒也不想瞞他,馬上就說道:“我想乘着這大好機會,到南洋、西洋將大清海軍徹底的壯大成世界上最強的海軍。”
見胤禎脫口而出,李光地暗忖道,還以爲十四爺是當局者迷,原來十四爺早就看出康熙的用意,並想出了對策,他不由暗暗鬆了口氣,十四爺無篡位謀逆之心就好,而且這法子可說是最爲妥當的。
海軍是十四爺一手創辦,沒花朝廷一個大子,兩員漢將,又是十四爺一手提拔的,龐大的艦隊遊走於南洋,康熙根本就無法掌控,自然也就不敢過分逼迫十四爺,雖然他龍體康泰,但畢竟春秋已高,儲君之位亦不可能久懸不決,拖個兩三年,屆時,十四爺有強大海軍做後盾,可說是佔盡了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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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李光地心中不由凜然,十四爺從四年前開始倡議建海軍、遠洋艦隊,而後又移民入臺,徵南洋,難道從那時起,他就有了如此龐大的爭儲計劃?這未免太駭人聽聞了。
沉吟半晌,李光地纔回過神來,卻是伸手給胤禎斟了杯茶,道:“安溪是產茶大縣,老臣這就命人回鄉開闢茶園,日後還要多多仰仗十四爺照拂。”
胤禎稍一琢磨,便知李光地這是完全贊同他的想法,不由微笑着點頭道:“李中堂儘可放心,西洋很快就會流行喝茶。”
二日後,十四皇子恂親王胤禎要開發天津衛的消息就在京城傳開了。
天津距離京城不遠,騎馬坐車不過兩日便到,消息一經傳出,便引起了轟動,各種有關天津的消息都被一一傳了出來。
京城大小茶館、酒肆、會館、戲園都在紛紛議論:
“十四爺要重修北京到天津的驛道,聽說是按三丈寬的標準來修,快馬五個時辰便可到天津。”
“三丈寬的驛道,那不是比街道還要寬?有嘛誇張?”
“誇張?咱京師這石板街誇張不?你以前敢想不?這就是十四爺建議的。”
“這石板街不是說是八爺修的嘛,咱又扯到十四爺頭上去了?”
“得勒,你丫算是白混了,滿京城誰不知道,這北京城的改造是十四爺的提議?十四爺一人就出了五十萬白花花的銀子。”
“天津跟上海一樣建海軍學院,建各種廠坊,大量招收海軍學員。”
“我可聽說了,海軍伙食忒好,餉銀也高。”
“去你的,你丫就知道吃,海軍大捷知道不?皇上重賞,直接就從士卒提到副將、參將。”
“不可能吧?你是在說書呢?”
“切!說書?提副將的是宗室子弟就不說了,三個參將,有兩個就是平頭百姓,一步登天直接提升到參將,這事早就傳遍了,五品、六品的那是數都數不過來。”
“啊!那還讀書做啥子,當海軍去啊。”
“招兵的地方早就擠爆了。”
“最新消息,海軍繳獲的西班牙艦隊要來天津,十四爺要在天津舉行盛大的獻俘儀式。”
“去去去,早就傳遍了,還最新消息。”
“十四爺大量招攬土木工匠前往天津的消息,算不算新?”
“算,不過現在大街小巷都貼有告示,還用得着你來說?”
一時間,北京至天津的驛道上,快馬、馬車、騾車、馱轎絡繹不絕,三、五結伴、十數成羣徒步去天津的更多,走水路的亦不在少數。有錢的去天津尋找商機,沒錢的去天津攬活,在京城進不了海軍的去天津碰運氣,形形色色的人羣如浪潮一般涌向天津。
胤禎安排妥了各項事情之後也匆匆趕到天津,選擇建造海軍學院、各軍工廠,船廠的位置,勘察炮臺的位置、視察擴建軍港等等,一天到晚東跑西跑,忙着見人,開會、聽取彙報,比起當初發展上海更忙。
京城也並未消停,隨着這期京報的發售,天津的事情淡了下來,在廣東試行攤丁入畝又引起了轟動,因是在廣東試行,關心的人原本並不多,旗民更沒人關注,不過,當天下所有土地,連皇莊在內都要實行攤丁入畝,按章納稅的消息傳出後,整個京城就炸了窩。
京師旗人自順治元年入都北京,先後於順治元年、二年、四年三次頒佈圈地令,一直到康熙八年,康熙除了鰲拜親政後,才基本廢除、禁止圈地,康熙二十四年才徹底禁止圈地。
圈地的結果便是京畿附近三五百里內的順天、保定、河間、易州、遵化、永平等四十二府的良田大多被圈,圈佔總數達十六萬多頃,二百三十餘萬畝。駐防外地的八旗在山東、山西、陝西、江蘇、寧夏等地也進行過較小規模圈地。
祖上稍微有點顯貴身份的滿人,誰家不是成千上萬的良田?即便是窘迫些的旗人也有上百畝的田地,這一攤丁入畝按章納稅,每年得交多少銀子?這江山可是他們滿人打下來的,這丁稅革新竟然革到他們頭上來,消息一經傳出,立刻便是羣情激奮,罵聲一片。
矛頭自然就指向了倡導攤丁入畝的‘冷麪王’四阿哥胤禛,不過,此時胤禛已經離京趕赴廣東,心慌意亂的旗民紛紛尋找各旗旗主、宗親王公詢問、瞭解此事真相,各旗旗主、宗親王公也都在府跳腳大罵四阿哥胤禛,他們的田地更多,損失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