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玉兒已經在滿清二十多年了,如何不知道赫圖阿拉對滿清的意義?
“大清”,蒙古語讀“代青”,“戰士”的意思。
無論“大清”攻佔了哪裡,在哪裡建立統治,他永遠不是漢人的“大清”,他是所有蒙古人和所有遼東各族的“戰士”。
“戰士”的故鄉就是赫圖阿拉,沒有赫圖阿拉,就沒有“戰士”。
如今,“大清”已經威勢不在,各族已經不願認這個“戰士”爲自己的盟主,“戰士”的故鄉再丟了,還有多少人會承認這個“盟主”呢?
她的本族已經不把“大清”放在眼裡了,各盟都不再派使者過來,每年也不向盟主繳納戰馬、毛皮這些個貢品。
她曾以皇帝的名義派使者去蒙古各盟責問,人家倒是好吃好喝招待了使者,卻不提貢品的事。
現在人家王爍那裡有茶馬股市,我們有東西還惦記着換回自己需要的茶葉和糧食呢。
給你們進貢,你們給我們什麼?海東青嗎?我們要那麼多老鷹幹什麼用,吃屍體嗎?我們不和你們摻合,就不會死那麼多人,用不着海東青。
大玉兒知道,蒙古,大部分部落已經被王爍給拉攏過去了,置身事外,完全不把他們這個盟主大清當鹹菜了。
老家要是再丟了,估計北邊的女真各部也不會拿他們當鹹菜了。
海西女真,海東女真,野人女真,通古斯女真,他們都在赫圖阿拉北邊,都有能力出兵,幫助大清奪回赫圖阿拉,可他們都沒有動作。
他們的首領,都是大清任命的將軍,甚至是貝勒、國公,但此刻都裝聾作啞了。
必須奪回赫圖阿拉,必須重振大清雄風,然後再慢慢收拾這幫吃裡扒外,不聽調遣的東西!
這個當然最好了,可大清還有這個實力嗎?
放棄遼南,萬一王爍趁機進兵怎麼辦?
現在,必須保留住足夠的地盤,將來無論戰降,纔有足夠的實力說話。
大玉兒考慮半天,還是讓太監去召體弱多病的范文程進宮,看這位老臣有什麼辦法?
范文程能有什麼辦法?王爍這人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
他攻佔赫圖阿拉,肯定是走朝鮮,從海上登陸的。
他能把大軍運到朝鮮東北岸邊,能讓大軍在冰天雪地裡完好無損的,在蜿蜒千里的長白山脈裡走到赫圖阿拉。
不說別的,僅憑這一點,就說明他有多大的戰爭實力?這完全不是大清能夠抗衡的!
不能抗衡怎麼辦?和談?
嘿嘿,王爍這小子講誠信嗎?你和他和談,他肯定同意。那什麼,你先把讓你們驅趕到遼東的中原百姓給我放回來吧。
你把那些中原百姓給他放回去,他立馬就會翻臉,把剛剛簽訂的,他按上手印腳印的和談協議一把撕毀,肆無忌憚的攻打遼東,不把滿清殺沒了人不散夥!
看范文程沉思許久不發一言,大玉兒就有些着急了,雙目垂淚道:“範章京,當初我家太宗皇帝待你不薄。如今這大清到了這份兒上,您可不能袖手旁觀啊!”
提到皇太極,范文程也老目含淚,從椅子上顫顫巍巍站起身,雙膝跪倒,衝大玉兒磕頭道:“老臣不敢忘太宗皇帝的恩惠啊!可是,國勢已經如此,奴才實在是有心無力呀,求聖母皇太后明鑑!”
許久,大玉兒讓身邊太監將范文程攙扶起來,重新坐回椅子上,然後說道:“今兒這裡除了我們母子,就是索尼,都是自己人。我大玉兒也從沒有拿您範章京當過外人。您只管放心了說,無論說什麼我都不會計較,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范文程思慮半天,仍舊是搖了搖頭道:“該說的,索尼大人都說了,老臣實在沒有更高明的法子了。”
大玉兒嘆息一聲,站起身來道:“難道,範章京是要哀家親自跪下來求你麼?”
范文程雙腿顫抖,從椅子上再次出溜到地上,跪下磕頭道:“聖母皇太后誤會老臣了,老臣哪裡敢如此犯上作亂?老臣實在是沒轍啊!”
大玉兒纔不信這老小子,從他剛纔欲言又止的表情上,她就知道他肚子裡準有別的主意。
她許久說道:“國家已經至此,我的意思,只要保留下愛新覺羅一族,給咱們留個將來翻身的機會就行。
爲這個,我可以放棄盛京,甚至放棄赫圖阿拉,只要王爍能像前明對待蒙古一般,給我們留一塊生存之地,不把我們趕盡殺絕。連這個,範章京也沒有主意嗎?”
范文程跪在地上,許久說道:“太后有如此決心,老臣倒是可以出一個主意。”
大玉兒心中稍定,看來,不逼到最後,這老東西唯恐擔責任,是不肯說實話的。
她雖然是女人,但自新信比索尼、鰲拜這幫人看的要遠。
這幫人只看到大清,卻看不到在王爍的強大軍事壓力下,大清就是石頭下面的雞蛋,根本就保不住。
她早已經不去考慮大清了,她考慮的是他們母子還有沒有生存空間這個問題了。
王爍的軍隊能冒着嚴寒佔領赫圖阿拉,也就可以冒着嚴寒佔領黑水,甚至黑水以北更遠的地方。
那麼,他們母子即便逃到最遠的通古斯地界,也逃脫不了王爍的軍事打擊,最後的結果,就是被俘或者被殺!
歷代朝代更迭,前朝子孫不被趕盡殺絕是很少的何況他們還是對漢人來說的異族,又對漢人進行過慘絕人寰的大屠殺。
王爍不是朱元璋,他的軍事實力足以支持他趕盡殺絕,清軍在他那裡,離開堅城,基本毫無還手之力。
他不會像朱元璋一般無力剿滅蒙元,他會窮追不捨,直到把他們母子殺死或者俘獲,直到把所有女真人的土地踩在腳下,把所有女真姓氏族羣全部拆散,變成他的子民,不達到這個目的,他不會罷手。
那麼現在,在大玉兒這裡,不是要保住盛京,更不是要保住赫圖阿拉,而是要保住一塊可以自由活着,自由呼吸的土地,這纔是最重要的。
王爍不講信用,就是把所有大清現有的土地和城池都白白送給他,他也不會給他們母子留下一塊可以生存的地方。
這是大玉兒最擔心的,又是沒有辦法可以解決的。
既然范文程有辦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她當然願意洗耳恭聽了。
她示意太監重新把范文程扶到椅子上坐定,然後緩聲說道:
“範卿講來,無論範卿說什麼,哀家絕不怪罪!”